金宁翻开一张张案件卷宗,大致了解了当年那桩冤案。那时大盛正与毗邻的莱国有小规模的交战,金将军一直是大盛的领军先锋,但战争日旷持久,于是朝廷中有了微词。此时,突然有人将金将军与莱国传递情报的书信报上了朝廷,金将军因此被“请”回盛都。而后,大盛军队势如破竹,成功击退莱国,莱国主将被擒。在审问中,那人一口咬定是金将军与莱国勾结,才导致大战拖了这么长时间。就这样,在人证和物证的双重指控之下,金将军便被安上了通敌叛国之罪。
从卷宗来看,要推翻证据,的确只有找到其中的破绽才行。物证就要靠找到父亲的私印,而人证,陆佑在凤鸾山追击的那个人是谁呢?
金宁带着满腹的心事走在回家的路上,无暇顾及周遭的一切,在靠近家门时,差点撞上了眼前之人。抬头一看,竟是安尘。
“安尘哥哥,许久、许久未见了。”金宁带着几分熟悉的陌生,低声和安尘打着招呼。她四下看了一圈,街角倒是没什么人。
“阿宁,你终于肯再唤我一声‘安尘哥哥’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安尘颇为激动,眉眼俱笑。
金宁已经回忆起了一切,自然也记起了从小和安尘一起读书的情谊,方才也是脱口而出。
“安尘哥哥的伴读之恩,我自是不会忘的。”金宁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却也显得有些疏离。
安尘望着她有片刻的失神,旋即叹道:“自你搬离陆府,我们能相见的机会也少了。阿宁,今日既然见到了你,我真的想问你一句,家仇你当真不准备报了吗?”
“不!”金宁立刻反驳道,“我没有忘记我该做的事,先前、先前只是日子过糊涂了,如今我已经清醒过来了,我要继续完成未完的事。”
听到这样的回答,安尘似乎松了口气:“看来你还没有被陆家那小子迷晕头。”
金宁听他这么说,不由地有些尴尬:“无论我要做什么,这都和陆佑无关。”
“如何无关?当年的事,本就是他爹做的恶。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安尘郑重其事地说道,“阿宁,你嫁给他本就是为了调查陆府,千万不要泥足深陷啊。”
金宁不知道该怎么跟安尘解释,作为一个去现代走过一遭的人,她已经不能接受父债子偿这种连坐制了,她只觉得任何事都该是冤有头债有主,谁犯下的错,便由谁去承担。不过安尘倒是提醒了她别的。
“安尘哥哥,你怎么这么确定是陆相做的?难道你在陆府查到了什么吗?是有证据吗?”金宁立即问道。
安尘犹豫片刻:“如果证据都指向了陆相,你预备怎么做?”
“自然是向陛下告他一状,为我爹平反。”金宁脱口而出。
“然后呢?”安尘问道。
“什么然后?”金宁反问。
安尘目光冷了几分:“然后你就准备什么都不做,等着陛下去帮将军平反,随便处置些无关紧要之人,然后看着陆家所有人继续逍遥法外吗?”
“为什么你觉得会是这样?”金宁摇头道,“陛下是位明君,罪魁祸首,他一定不会放过。”
“就只是罪魁祸首?他可是害死了你所有的亲人,你却要看着陆家其他人还好好的?”安尘继续问道。
“陆家其他人如果不知情,那也并没什么过错。”金宁想当然地说道。
安尘哑然,那个会叫他“安尘哥哥”的小金宁明明已经回来了,可是为什么她对事情的看法有了这么大的转变。这样的转变是好是坏?也许是好的,这样至少她不会树敌太多,也不会丧失人性,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他的阿宁似乎在一点点恢复正常。
“但你要一直保持着陆家媳妇的身份吗?”
金宁想着系统任务,又多想了会儿:“不,我会离开陆佑,与他和离。”
安尘听到这句话,才是真正松了口气。
“安尘哥哥,我们别聊这些了,告诉我你在陆府究竟有什么发现吧!”金宁赶紧问道。
安尘朝金宁招招手,示意她靠近。金宁凑近了几分,安尘便在她耳边说道:“还记得当时在陆府,陆倩陷害你的事吗?”
金宁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提起陆倩的事。
“陆倩明明是陆佑的血亲,她对陆佑那莫名的情意你可知是为何?”
金宁更加糊涂了,不住地摇头。
安尘继续说道:“我那日无意听到了陆倩和陆夫人的对话,才知道原来陆倩并非陆相的亲生女儿。将军出事前几年,陆相曾多次暗中远赴莱国,陆倩正是在那段日子里,陆夫人与情夫所生下的野种。”
金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完全不敢相信,看起来如此端庄的陆家主母,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你的意思是,陆相远赴莱国其实是早就准备好了要嫁祸我爹?”金宁问道。
安尘回答:“或许陆相才是那个真正的通敌之人,只是没想到莱国也被他摆了一道。在将军被治罪之后,陆相也没有帮莱国一把,而是眼睁睁看着莱国被大盛吞并,他也晋升成为丞相。”
金宁费了好大功夫把这个消息消化进脑子里,却见安尘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阿宁,所以你千万别再和陆家人纠缠了。早晚,你们是要刀兵相向的。”
金宁猛地缩回了手:“安尘哥哥,谢谢你的消息,也谢谢你的关心。我不会放过害死我爹的人,但也不会去伤害无辜。放心吧。”
金宁逃也似的跑开了,安尘对她的心思,她现在算是一清二楚了。她是把安尘当兄长一般,可显然,安尘是把她当心上人、甚至是所有物了。她不能再这样放任,她对他是没有男女之情的,必须保持足够的界限。
金宁“逃”回家时,陆佑正在院子里煮茶。似乎就是在等着她回家。系统是交代过她,她早晚要和陆佑分开的,可是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走近他。
“有查到什么吗?”陆佑为她斟上了一杯茶。
金宁拉回思绪:“我看过卷宗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在凤鸾山追击的那个人,到底和当年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陆佑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已经看完了卷宗,微微讶异后回答:“我不瞒你。当初我们一起进的那间书房,我在密室里见到了我爹写的札记。札记中他称呼当年金将军案的那位莱国将军为‘故友’,并且提到他时常接济故友远在樊国的家眷。我心中有疑,便趁着去樊国的机会,寻到了那位将军的亲生子。我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强烈,甚至最后宁可坠崖而死,也没有留给我任何线索。”
听完安尘和陆佑的话,结合今日见到的卷宗,金宁只觉得一切都扑朔迷离起来。看似是陆相谋划了这一切,可真的是靠他一个人就布了这样大的局吗?他会不会有同伙?或者说,这件事有没有其他隐情?
“看来这唯一的线索也断掉了。”金宁叹了一声,“既如此,我只能去青州寻找那枚印鉴了。”
陆佑立即问道:“金将军的印鉴在青州?”
金宁点点头:“当年青州遇灾,我一心逃离,什么都没有带。那枚印鉴也被我留在了养父母的家中。”
“可是当年灾荒那么严重,印鉴有没有可能已经被人捡走,遗失了?”
金宁肯定地说道:“是有这个可能,但是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顺着这唯一的线索去查。”
“好,我陪你去。”陆佑坚定地说道。
金宁很想立刻回答一声“好”,但是她知道她不可以。
“不,我自己去。”金宁说得十分坚定。
陆佑眼角闪过一抹忧伤:“你……不愿让我帮你吗?”
金宁解释道:“这盛都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你如果跟我去青州,势必会引起别人的关注。倒不如我这个考古司之人,本就是逍遥江湖,四处寻访古迹,不会惹人关注。”
金宁一番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能再和陆佑走得更近了,否则,她真的会离不开他。
现在起,她就要开始习惯离别,习惯过回从前独来独往的日子。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似乎也没有办法死皮赖脸地跟着你。阿宁,如你所愿。”陆佑举起茶杯,像是敬酒一样端在她面前,“愿你此行能有所得。”
金宁亦举起茶杯,饮下一盏茶,尽是苦涩之味。
翌日,金宁便收拾好了行囊,交代了慕荷自己要远行一段时日,让她和阿土看着考古司。陆佑原本想要为金宁送行,却被金宁阻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背着行囊离开。
陆佑并不是个粗人,他早已察觉到金宁的变化。那些记忆对她来说一定很沉重,才会让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可陆佑相信,内心深处的那个她,是不会变的。
终有一日,他会把原来的那个她,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