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佳一直坐在一个角落里,吉亚先前并没有注意到他。皇帝这么一说,陆佳也仿佛才从游离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他茫然地看向吉亚,吉亚亦顺着皇帝所指的方向看向他。
二人对望着,隔着几丈的距离,眼神中都是陌生与慌乱。
陆佳急忙站起身,向皇帝行礼:“回禀陛下,臣虽未娶妻,但臣已定——”
“朕知晓你要说什么。”皇帝打断他,“你的事朕早已听说了。但婚姻之事,只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朕这个媒人,不知陆相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陆相起身作揖道:“陛下所赐,必是良缘。”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吉亚:“吉亚公主意下如何?”
吉亚回身看了一眼自顾自饮酒的陆佑,又看了眼陆相与陆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答道:“谨遵陛下之命。”
陆佳心凉了一截,自己的一桩婚事竟然就这么被决定了。当年的约定难道注定无法遵守了吗?或许此生真的再也无法寻觅到那位姑娘了。
欧阳文关注着樊国国师木邱的神情,只见他已经恢复如常,不似方才吉亚向陆佑求婚时那般惊愕。
看来这门婚事,中间有不少门道。
宫宴结束,陆佑与欧阳文一同离宫,恰好撞见了在宫门外拦下吉亚公主的陆佳。
陆佳一脸急切地解释着:“吉亚公主,在下早已与人定下了婚约,实非公主良配。公主能否陪同前往回禀陛下,改了这桩婚事?”
吉亚看了一眼身边的国师,福身道:“陆大人,陛下既已赐婚,又怎会反悔?吉亚不敢,也请陆大人不要为难于我。”
吉亚抬起头,一双柔美的眼中写满了坚定,陆佳也不能强人所难。吉亚余光瞥见了陆佑,整个人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欧阳文注意到她的目光,心想着这公主不会还没死心吧?
“吉亚。”国师木邱在吉亚身后提醒了一声,吉亚才收回了目光。
“你可知他是谁?”木邱问道。
吉亚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我不知,我只是觉得他生得好看。”
她又看向陆佳:“陆大人若有法子能让我嫁给他,不就不用与我成亲了吗?”
陆佳摇摇头:“那是在下的三弟,陆佑。在下虽忧心婚事,但也不会去拆散三弟的姻缘。”
“吉亚,莫胡闹。”木邱低声斥责。
吉亚吃惊地长大了双眼:“竟是陆大人的弟弟。”
陆佑面无表情地拉着欧阳文离去,没有给吉亚任何一个眼神的回应。
二人上了马车,欧阳文竟笑出了声:“这公主好像还赖上你了,这可怎么办才好?等她嫁进了陆家,怕不是要天天缠着你。”
“从今日起,我们不用回陆府了。”陆佑弯起嘴角,“去新府邸住。”
“真的?!”欧阳文惊喜地坐起身,头顶嘭地一下撞到了马车顶上。
她呲着牙摸着脑袋,陆佑立刻把她拉到身侧坐下:“怎么突然如此莽撞?看来你是巴不得早日离开陆府了。”
欧阳文当然想早日离开,盼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能走了。
“那慕荷——”
“这个你放心,慕荷已经提前过去了,你的行李也有人帮你搬过去。”
欧阳文笑着挽起陆佑的胳膊:“你怎么才告诉我?故意制造惊喜?我还没去新府邸看过,在哪边?”
“等会儿就到了。”
马车最终停在了北城一处街角,陆佑和欧阳文走了下来。深夜,陆佑的新府邸大门外挂着两盏长明的灯笼。欧阳文走近,见那八角宫灯之上绘着各式山水图,十分雅致。
陆佑把大门钥匙递到她手上,眼神示意她打开门。欧阳文将钥匙插入锁孔,铜锁应声而开,她一手拿着取下的锁,另一只手推开大门。
月色之下,流水潺潺,一座假山映入眼帘。欧阳文见这山势,脑子里灵光一闪:“翠微山?你这是做了个小型的翠微山?”
陆佑拿出一份手稿,正是欧阳文曾在翠微山上绘制的那副图。欧阳文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她画完图完成系统任务之后就把它丢在一边没管了,陆佑竟然给留下来了。
“既然绘制了这图,想必你是喜爱这座山的。”陆佑想当然地说道。
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不过欧阳文也不想去反驳,翠微山她自然是喜欢的,那可是她遇见陆佑的地方。
她绕过假山往里走去,一汪清澈的池水在四周灯光映衬下波光粼粼,几只锦鲤在池中欢快地游动。欧阳文突然想起了在山泉中的初吻,脸不自觉红了起来,幸好是大晚上,也不容易被察觉。
小院四周种了各类花树,一年四季花香扑鼻,落英缤纷。一棵柳树之下绑上了秋千,欧阳文跳到秋千架旁边坐了上去,随着秋千前后荡着。
陆佑走到她身边,向她指示着各个屋子的用处,书房、厢房、画室、文物修复室……
欧阳文听他说着,先是欣喜,后来又渐渐生出惆怅。这样一个“家”,陆佑是完完全全把她算进去了,可是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安家呢?等她走了之后,陆佑看着这宅院,岂不是要日日触景生情?
“在想什么?”陆佑见她发起了呆,开口问道。
欧阳文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感慨终于搬出陆家那个大宅了,以后日子可舒心多了。”
陆佑也坐在了秋千之上,靠在欧阳文身边:“我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欧阳文疑惑地看着他。
陆佑从袖中拿出两块墨绿玉石,递到欧阳文手上。玉石玉质细腻,触手生凉,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两枚印章。只见一枚印章底部刻了陆佑的“佑”字,另一枚,则是刻了“宁”字。
“宁?”欧阳文微讶。
“你不是让我唤你‘阿宁’吗?”陆佑看向她,眉眼俱笑。
欧阳文没有说话,但她的笑已经代替了言语。
下一刻,陆佑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这个吻漫长而缠绵。欧阳文只觉得心头甜丝丝的,身子微微发软,她的舌尖被舔着,手被陆佑握在手心,大脑渐渐也不受控制了。
良久,陆佑松开了她。
欧阳文低头一笑,却突然感觉到了新的记忆涌入脑海之中——
一家四口围坐在火盆四周,美貌妇人正在衲着鞋底,脸上是平静而安详的笑意。
“娘这双鞋是做给安儿的还是给我的?”小女孩稚嫩地发问,“娘不可以偏心弟弟。”
豪迈男子大笑出声:“你娘就算偏心,也是往你这儿偏,她几时亏待过你?”
“当然是给宁儿你做的。你现在个头比你弟弟可高了不少,娘啊要给你早点准备新鞋子,不然就该硌脚了。”夫人伸出手在女孩头上摸了摸。
“那娘也给弟弟做双新鞋子吧,不然弟弟该说我们欺负他了。”
小男孩笑得灿烂:“姐姐最好了!姐姐想吃什么?我明日去集市上给你买回来。”
“我要是都想吃呢?”
“那我就都给你买回来。”
小女孩拍拍他的胳膊:“你这么瘦弱,怎么搬得回来呢?都让你好好练功了,要长成男子汉,才能保护爹爹啊!”
小男孩坚定地说道:“安儿都听姐姐的。”
……
欧阳文现在已经可以清楚地判定,这是金将军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原本他们是有这样的天伦之乐,最后落得满门被屠,金宁独自辗转流离,她怎么可能不恨呢?所以从前的她,一定是不惜一切都要报仇的。
仇人会是谁?真的会是陆相吗?
住进新宅后,欧阳文每日仍会前往博物馆,另一边也派人盯着樊国使臣的动静。不到三日,有位客人来访,见到她时,欧阳文并不觉得稀奇,但是确实猜不透,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吉亚公主,不知道来找我有何贵干?”
吉亚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姐姐,当真不能让我与你共侍一夫吗?”
欧阳文眼睛都瞪得快掉出来了:“公主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呢?陆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姐姐!”吉亚突然泪眼婆娑地抱住欧阳文,“姐姐就成全我吧!”
欧阳文被她吓了一跳,正准备将她推开,却听到了吉亚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有要事相商。”
欧阳文目光一凛,假装安慰地拍拍吉亚的肩膀:“怎么还哭了?跟我到里面谈吧,好歹是一国公主,在外面这么哭,也不怕丢人啊。”
欧阳文扶着吉亚到了一个小隔间之内,吉亚立刻恢复如常,欧阳文简直怀疑她上过什么演技研修班。
“公主,现在你可以说了。”
吉亚双手局促地握在一起:“陆夫人,能否让我见陆将军一面?我实在是有性命攸关之事,才要找陆将军。”
欧阳文眯着眼道:“所以你一开始就不是喜欢我夫君,你只是……想和他谈谈?”
吉亚点点头:“在大殿之上答应嫁给陆佳,也只是因为知道他是陆将军的哥哥。没想到你们已搬离陆府,我别无办法,只能来找夫人你了。”
“到底是什么大事,要你付出自己的婚姻?还有,你不光明正大去见陆佑,又在我这里演这么一出戏,防的是谁?”欧阳文刨根问底。
吉亚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既然到了我这,就代表你信任我。你不告诉我真相,我凭什么帮你呢?”欧阳文一笑,“不如让我猜一猜。你防着的人,是国师木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