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生跪倒在地,捧着鲜血淋漓的右手痛呼不已,方才墨雪剑刺穿了他的手掌。他双眼仇恨地看着徐玉淮,眼底的魔气纠缠不去,已然开始入魔了。
明珛蹲下身,将他扶起来坐在地上,“现如今各派合议将你送往护国寺跟随那群和尚一起修行,以防万一,我会封印你身体里的魔气,只要你虔心修行,清心静气,你这一生自然无虞。”
周云生哑声道:“我猜不止如此吧。”
明珛道:“若是你控制不住心神引起魔气震荡,便会有锥心蚀骨之痛,完全被心魔控制的话,你会活生生疼死。”
周云生恨声道:“你们为何如此害我?”
明珛凝眉道:“你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又如何问出这话?况且你刚刚试图袭击这位天山弟子,千秋道长,你因一己之私闹出如此大的祸端,成千上万无辜百姓被心魔怨疾之气侵染而死,数百位同道为封□□魔身死道消……”
“你可曾愧疚过?”
明珛看他缄默不语,“看来是没有。”
他干净利落地点了周云生的穴道,又用咒法将其困住不得脱身。他微微仰头,对持剑长老道:“烦请长老去屋外为我护法,此处留我跟师弟即可。”
持剑道:“我就守在院外,不叫一人靠近这里,两位放心。”
徐玉淮谢道:“有劳。”
持剑长老带着弟子清时离开了。
明珛跟周云生面对面盘腿坐在地上,牵引起他的双手掌心相对,以灵力游走他的七经八脉,最终绝大部分力量汇集于魂门穴。这咒印以灵力维继,特别是在魂府需要耗费大量的能量才能结下咒法大印。大约一刻钟,明珛只觉内府逐渐空虚,气息越发不稳起来。
一缕魔气骤然涌出,跟他的灵气纠缠在一起,垂死挣扎誓要分出个高低。
明珛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浩如烟海的灵息如波涛巨浪一般汹涌翻滚,又被狂风卷席着,逐渐汇聚成印,涌入周云生的魂门。徐玉淮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悄无声息地靠近明珛背后,右手手心抵住明珛的后背心开始输送灵力。
明珛被他触碰时身体倏尔僵硬,白水剑霎时出现,快得如同一道流光,不由分说朝徐玉淮袭去。
徐玉淮一手为他输送灵力,手疾眼快地用墨雪抵住白水的攻击,两剑争鸣相撞,他本半蹲在地上,被余波震得心府颤痛,踉跄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
“师兄,是我,玉淮。”
“少珩师兄。”
“明少珩。”
“明珛。”
明珛耳朵微动,剑随意动,白水剑停止了攻击,剑未撤,仍静静立在明珛身边。那魔气本就苟延残喘,纠缠不到多久便渐渐被封印镇压下去。
A9见宿主内府空虚,徐玉淮也快要脱力,于是嘿咻嘿咻地出现在周云生的魂府,一顿王八拳把心魔揍地不敢再反抗。虽然不能随便参与这个世界的事情,但是宿主体力不支它可以无伤大雅地扫个尾,给宿主留点力气回去休息。
一缕金光从明珛眼中流过,印成。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伸手从身后拉过徐玉淮的手,“完成了,多谢师弟了。”
不管周云生,他杵着腿站起来,身形晃了一下,被徐玉淮手疾眼快地扶住了,“我们先回去休息,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
明珛笑道:“还能走,要是被你背回去,我今后也不用见人了。”
徐玉淮抿唇,不与他玩笑,将他扶到木椅上坐好。他开门喊了一声,“各位,已经成了。”
明明无声无息,只有风吹树叶之声,他话音刚落,持剑长老、药师长老、掌门和智能和尚等,忽然都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掌门抱拳道:“明道友道法高深,心系天下,我辈自弗不如。”
他刚刚在外面,能清晰地感受道一股强大清正的力量涌动,他不用衡量便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封□□魔需要耗费如此大的力量,除了明珛,还能有谁做到这种地步?此天下无第二人。
持剑眼神灼热地看着明珛,她一向慕强,如今只想是否有机会与这二人一战,“两日后的比试,明道友跟徐道友一定要上场指教指教我派弟子。”
药师长老忍不住说道:“那是人家的门派功夫……”
智能和尚见明珛一脸疲态,徐玉淮脸色也不太好,便说道:“阿弥陀佛,天色已晚,让二位小友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情明日再说。”
明珛起身,摆手道:“我点了他的穴道,明天再解也不迟。我确实有些累,就先回去了。告辞。”
两人回到微轩阁,明珛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他从装药的瓷瓶里取出一粒碧金色的丹药,喂到坐在旁边的徐玉淮嘴里,自己捻起一颗含下。
徐玉淮咽了下去,“这是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你就吃?”
“闻着一股清香,不像是坏东西。”
“恢复灵力的药丸,之前炼药炼出来的,还剩瓶子里这几粒。”
也只有这么几粒了,这个世界没有药材灵火炼不出来。
徐玉淮淡淡地点了点头,也不问他从哪儿得来的。明珛去了屏风后的泉水池,徐玉淮为他宽衣解带,正要下水之际,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清尘扯着嗓子喊道:“明兄,徐兄在吗?睡了没有?”
徐玉淮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现已亥时了。”
清尘伸头往里看了看,问道:“明兄呢?他没事吧?”
徐玉淮请他进屋,“在内屋洗漱,你可真会找时间。”
清尘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听师父师叔说周云生体内的心魔已经封印了,明兄跟你似乎累着了,我来看看。”
徐玉淮无奈道:“既然知道我们累了还深夜来访,如今看完了,去歇息吧。”
清尘‘嘿’了一声,“明兄还没见着呢,我等等他,不见着我不安心。”
徐玉淮:“……你够了。”
清尘嘴毒,不过跟关系好的人话很多,跟徐玉淮侃天侃地。大概两刻钟,明珛穿好衣服披着外袍出来,笑问道:“你是准备在我们这里打个地铺吗?”
清尘忙摇头,“这哪儿能啊!”他起身拍拍屁股,“看见你没事我就走了,哎呦我这眼见为实才能心安的毛病真得治治。”
明珛道:“慢走。”
徐玉淮开门送他,“快些走吧。”
清尘斜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送人的?”
“这是你家,难不成还要我沾巾赠酒?”
清尘呿了一声,“走了。”
徐玉淮关上门,走进屋内。他走到床边,铺好被子,“天色很晚了,快睡了。”
“我确实有些累着了。”
徐玉淮扶他坐到床边,将床帘放下,“你衣服收拾了吗?”
明珛宽衣躺下,“收拾了,要不是清尘跟你在外间说闹,我都快在温泉里睡着了。”
徐玉淮垂眸看了他半晌,看他眼皮子阖上,将床帘彻底合上,隔绝了烛光。他抬手将方才抵挡白水剑被撞断的的两根指骨以灵力接回去。
明珛半睡半醒之间身边贴近一个温热的身体,一只手覆上他的胸口,静静地睡去了。
明珛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洗漱完,拈了桌上盘子里的一块糕点放进嘴里。他透过窗户看到徐玉淮在院子里练剑,院角落里小片青竹,已经快被他砍秃了。
“任务进度如何了?”
A9扑棱着翅膀,“99%。”
“周云生不是抓了吗?”
A9佯装严肃道:“天机不可泄露。”
“他为何生气了?”
A9头顶一个大大的问号,“你问我?”
明珛侧脸瞧了他一眼,“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A9十分严谨地提醒他,“这个屋子只有你一个人。”
明珛:“……你说的对。”
A9:总感觉宿主语气不对。它提醒道:“你昨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生气的原因跟我有关?”
“他生气的原因一般都跟你有关,旁人他不屑于生气。”
“可我确实不知道。”
“可以问他。”
“我在问你。”
“我不说。”
说完,A9‘砰’地一声消失了。
明珛:“……”
此时负责三餐的弟子正好送午膳过来,清尘风风火火地跟在后面,朗声说要跟他们一起吃饭,顺便找他们两个指点指点剑法,以备后日的大比。
三人说说笑笑地吃完饭,主要是清尘说,明珛跟徐玉淮不时搭话。等吃完休息够了,清尘便兴致勃勃地嚷嚷让徐玉淮跟他比试比试,明兄恢复了他再讨教。
徐玉淮说道:“即便你现在提剑上去,也打不过他。”
清尘:“……过分了兄弟,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没错。”
徐玉淮跟清尘在院子里比试,明珛在一旁不时出口指点,挑出两人的疏漏。清尘虽得了指点,在道行跟心性上差了些,手中的剑也比不得徐玉淮手中的墨雪,他的剑被挑飞出去,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清尘用手指挡开墨黑的剑刃,“我服我服,甘拜下风。”
他甩袖捡起地上的剑,颇为好奇,“你这剑是哪里来的,我也去寻一把。我这把破铜烂铁要不得了。”
徐玉淮收剑,淡声道:“师兄赠与我的。”
清尘酸道:“呵,有师兄了不起,我这把剑还是师父赠我的呢!”
明珛笑道:“同一样的没有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把,虽没有墨雪雅致,也是削铁如泥的好剑。”
清尘眼睛一亮,立马理解了他话的意思,“给我看看!”
明珛特地去屋子里,从芥子里拿出一把铮亮的长剑。他上辈子有段时间酷爱锻炼兵器,一堆一堆地炼,不过最后留下的只有七把。墨雪是最好最漂亮的一把,其他的大差不差,不过也比清尘现在手里的剑好上十分。清尘既然是友,赠他一把自无不可,他留着也没用。
清尘接过铮亮的长剑,一眼看出这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宝剑,顿时爱不释手,腆着脸道:“多谢明兄赠剑,此后我清尘比为你鞍前马后,随叫随到。这剑可有名字?”
明珛道:“没有,你可以取一个。”
清尘笑得牙不见眼,一张俊脸都快笑歪了,“好好好,我回去仔细琢磨琢磨给我的宝贝娶个名字,就不打扰您二位了!”
说完,他拿着剑就跑了,速度快得生怕明珛后悔抢回去。
徐玉淮看了一眼清尘离去的背影,回眸看见明珛嘴角的浅笑,抿紧薄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屋子。
明珛进屋看见徐玉淮坐在桌前擦拭自己的剑,见他进门也没什么反应。明珛不知道他闹哪门子脾气,无暇去猜,等他想通了自然会来与他说。他走到榻边,盘腿开始凝神打坐,让力量尽快恢复。
一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睛,耳边响起风吹过的飒飒声,屋内没有人,院子里也只有水池里鲤鱼的扑腾动静。他起身倒了杯茶,“他人呢?”
A9蹲在窗边看五颜六色的鱼儿打架,抽空回了他一嘴,“有人来找他,出去了。”
明珛抬脚往外走,穿过石板小路,遇上了几个天山派的弟子。那几个弟子没见过他,只是好奇地瞄了他一眼,就你推我搡地走开了。他走到半路,正好遇上往回走的徐玉淮,后面还跟了智能和尚。
“阿弥陀佛,明道友,想必你是出来找徐观主的。”
明珛点点头,“顺便出来走走。”
徐玉淮解释道:“有几个别派的人好奇去找了周云生,被持剑长老跟她的弟子拦住了,两方吵了起来。”
明珛问道:“他们吵起来你去做什么?”
智能回答道:“是贫僧找的徐观主,只因那群人仗着自己是客说什么都要见一见传说中的心魔本体,愣是跟持剑长老药师长老一众弟子吵了起来,眼看要大打出手,我这才来请徐观主。”
半个时辰前。
持剑长老跟药师长老顾及天山派的名声,怕落了口实,不好动手只能口头相劝,才让那群蛮横又满嘴歪理的人得了势头。
徐玉淮到了,只拿出剑说了一句,“谁敢踏进惩戒堂,我就砍了他的双腿。”
那几个抢着闹着要去看看心魔是否会危害世间的人噤了声,而后其中有人叱问道:“我们只是想去看看心魔是否有威胁,徐观主竟如此凶恶蛮不讲理。”
徐玉淮冷漠地看着他,“看了有什么用?我再说一次,谁敢踏进这里,我就砍了他的腿。”
说罢,他抬手挥剑,剑风凌冽如刃,掀起地上的飞石,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划出一道深一指的划痕。那群人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两步,面面相觑。明珛徐玉淮可是这次事情最大的功臣,他们敢以顾虑苍生的理由跟天山派掰扯,却没有底气跟实力与这二人较真。
持剑长老适当给了一个台阶下,“各位道友,周云生已经被下了禁制,过不了几日便会在明道友跟徐道友的陪同下由智能大师送到护国寺。我等觉得,越少人知道他越好,因为心魔极善于煽动人心,还请谅解。”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是我们考虑不周。”
清时站在持剑长老身后翻了个白眼,师父明明刚刚就是这么说的,果然讲理不如直接动手。
持剑长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剑,赞叹道:“徐道友,你这剑真真漂亮,不知是从何而来的……”
徐玉淮将墨雪插回剑鞘,淡声答道:“别人送的。”
他说完便走了,不管后面的人是何表情,只想着师兄应该快要醒了,他得回去守着。智能跟他一起离开,一边道谢一边往回走,在半路遇上了明珛。
明珛似笑非笑地看着智能:“大师您这是把我师弟当小厮使唤呢。”
智能立马阿弥陀佛道:“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在周云生这件事情上二位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他说完,忙不迭地告辞,跟个葫芦似得蹦跶得飞快,一溜烟跑了。
明珛往回走,徐玉淮跟他一起,他忍不住说道:“那些老头一贯会卖惨忽悠人,我知你心善,可不必事事都揽在自己身上,逞凶性恶的名声传出去了对你没有好处。”
徐玉淮听他这么说,加之心绪不宁,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意思,眼眶一下子红了,哑声道:“我逞凶性恶……是,我性子恶毒爱逞强,没有脑子不会思考,难为你处处为我考虑了。”
说罢,径直甩开衣袖,朝前方快步离开,那挺拔的背影仓皇清寂,难言其失落跟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