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流转于神明的指尖，他抬眸，看着鼻尖落下的雪。

温热的气息主动逼上，湿润的绵软的舌尖轻挑，舔去他鼻尖的凉意。他笑了，回应他一个俏皮地笑。

“我记事的这三百年里，也没见过雪。”叁玖张开双臂，向着这场记忆的的大雪拥抱。

“原因有二。第一，我觉得没必要。”神明站在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哈了口气，“第二，本来就一个月时间没什么温度变化，他们还开空调，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算力去模拟这些东西。”

“难为你了。”

神明的眉眼弯弯，笑的纯粹：“你最近有些太体贴了。”

“不习惯？”他拉起他，贴紧他，“还是不喜欢？”

“没有。”神明掀起自己长围巾的一头，将它围在了他的身上。

“喜欢的要死。”

他们拉着手，围着同一条围巾，漫步在记忆中的校园里。路灯下，他抬头，看着光勾勒出雪的痕迹，眼里闪着汹涌的感情。

“你的学校，好大。”

叁玖有些局促地搓手：“可惜，我这个呆子在这里六年没彻底走过每一个地方。”

“那是，挺遗憾。”

神明思索片刻，又问他：“如果是你，你对以前做的那些事怎么看？”

“什么意思？要我点评以前的我吗？”

“嗯。”

叁玖斟酌着语气：“觉得很窝囊。”

“如果你出去了呢？你以后要怎么做？”

叁玖奇怪地看着他，他却只是垂下眼帘。

“零壹……我……”“你会把遗憾补上吗？”

他停下脚步，叁玖便扑上来抱住他。叁玖的脸埋入他的颈间，环腰的手微微发抖。

“如果这样，那你就是我的遗憾。”

雪还在下，他们继续向前走。他们的身后，那两串脚步很长、很远。

“零壹，你和每一个我都这样接触过吗？”叁玖思考着这个问题便突然起了醋意。他几乎下意识的问出来，后来才觉得这样不好。

“对不起，我不该问。”

神明不生气，倒是饶有兴趣的看他：“你说说哪里不好。”

叁玖沉默。他低垂着头觉得这是气话。

“不……完全是。”神明无所谓的态度让叁玖的歉意消退了些。他侧过头，认真听他回忆过去三百年的挣扎。

“前一百年，我只是个机器，负责的只是筛选。但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矛盾。”

“前辈……嗯……我不记得有几个了。但反正……我和他们最多也只是朋友。”

“我开始也不知道我这一次会陷得太深。我本来也只是……”他苦恼的摇头，“感情，这个人性化的定义，我终究还是不能像你们一样辨认清楚。”

“零壹，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也犯了错，不是吗？”叁玖抬手拂过他被冻红的脸颊，“你已经和人类没有区别了。”

神明没有反驳他。他只是将粘连的目光从叁玖的指尖上划走，最后脉脉地对上他的眼睛。

“我失败的原因，是我爱的还不够深。”

叁玖的心脏很疼，很疼。

爱得不够深吗……

外面的雪还在下。玻璃窗隔绝开这寒冷，最后变成那薄薄的雾水。神明的手指摁上了那层脆弱，划出一道痕迹，那徒劳的挣扎就失去了平衡，最后凝成了水滴，落下。

他看着那窗上的泪痕，缩回手去摸自己的脸。指尖是冷的，湿的，但大概不是泪。

“怎么了？”

热咖啡已经端了上来，叁玖俯下身关心的问他。

“DN，我想把你的名字写在窗户上，但，它好像要花了。”

叁玖抬头去看那即将消失的名字，无奈地摇头：“抱歉，大概是我以前没这么做过吧……”

“也是。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别嘲讽我了。”

神明搅着咖啡，低头青涩的笑。

“我选人是按喜好的。”

他说的隐晦，但叁玖聪明。叁玖对他这样的情话有些惊喜，眼里带笑的看他。

“咳咳……”神明的脸憋了半天还是红了，搅咖啡的动作都快了三分，“你喜欢犟的，不喜欢直的……”

他的话被叁玖咬了下去。后者口中的咖啡味弥漫，浓稠的让人迷糊。

他被狠狠一咬，表情更加娇了。他像个小女孩一样将胳膊隔在对方肩膀上，努力把嘴重新拿回来。他的脸上发烧，眼珠子乱转不知道看哪。

“我……我……我……”

叁玖揽着他向后倒的腰，嘲笑：“你cpu烧了？”

“才没有！”

他用了些力气才稳定下来。他们喝着咖啡，看着越来越大的雪，聊着生死。

“还会有下一个目标吗？”

神明托着腮，思考的样子格外可爱。

“你觉得下一个是谁比较好？”

“仈零肆？”叁玖想了想又否定，“不行，他对你的偏见很大。”

“嗯……是……”神明随意地回着，喝口咖啡，“我想吃蛋糕。”

“好。”虽然但是，他们还是装出普通人的样子，亲自去买了拿来。

“嗯。芒果。”神明挖了一小块塞进嘴里，“我和你的喜好一样。”

“是因为受了我的影响。”叁玖自怨。

“不是，”神明玩着叉子，“是它真的好吃。”

他把目光投向没了光芒的上层，开启了新话题：“你说，如果下层现在冲进去，用点手段也是会赢的吧。”

“是。”叁玖揽住他的肩，“但仈零肆大概还在幻想我会回去吧。”

“是啊，幻想。”神明倚在他肩上，“他这一点倒是和你弟弟有些像。”

“嗯。弟弟。”

叁玖沉默片刻没有回答，神明便收回目光转头看他。他们的鼻尖相碰，耳鬓厮磨。

叁玖眼中复杂，但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捧过神明的脸，柔情地注视他。

“DN，”神明的声音很浅，似羽毛落下心间，痒痒的，“你还是想活的吧。”

叁玖闭上眼睛，用上同样清浅的声音。

“我不怕。”

安静，沉静，寂静，寂寥无声。他们在夜色里踏入雪色的林中，留下的只有呼吸和心跳以及踩雪的酥响。他们手中的灯火晃动，在无叶的枝干间闪过，向前走着。

他们在一片空地中抬头，看向了最纯美的天空。没有硝烟，没有阶级对立，没有穹顶的限制，有的只是真实的震撼和天地的旷大。

叁玖侧目，偷偷看向他眼里的星辰。

神明深深吐出一口气，满足地笑了。

“DN，我……好开心。”“开心就好。”

神明望向他，眼里深深地将他的理智吸了进去。

“那你开心吗？”

还是……

他突然有些羞涩了。他没有主动过。他揉弄着衣角，又去摘下帽子，最后还是正色看向他，却还是在他眼底的纵容下一秒破了防备。

“我想……我是说……我们是出来放纵的对吧。”

神明歪头，笑而不语。

“我想……可以吗？”

神明独立着，背着手，背后后流转的星空。纯洁美好而充满神性。他确实，是他心里的神明。

“就在这吧。”

“好。”

围巾，帽子，手套，接着是厚重的外套……它们别随意地扔了出去，挂在了树枝上，掩进了雪地里。

“DN。”“我知道。”

他贴上他炙热的身体，隔绝开雪的凉爽。

“我会珍惜的。”

他贴在他胸口，呼吸颤颤，全身酥软。

“冷吗？”

他说不出话，只能掉了眼泪哽咽着。叁玖为他拿了一件外套，将他裹了起来。

“***。”

叁玖愣住了，好久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名字。

“零壹……你糊涂了。”

神明那对鲜红的薄唇轻启，最后还是没有吐出下一句。他闭上眼睛，带着满目泪痕歪头睡去。

“真是的……”

叁玖整理了下自己。他伸手将他抱起，在压实的雪地里站起身。

“零壹，别怕。”他在那个令人怜惜的表情上落下一吻，“我们回家。”

雪停了，时间似乎被调快了些。叁玖望着那逐步升起的新日，眸子里染上了生命的暖色。

怀里，一只手软软滑下，晃了晃。叁玖想叫醒他，让他也看一看这奇迹。目光却再无法从他映红的脸上挪走。

他睡的很香，很安稳。他说，他很开心。

我走了，你也要开心。

一些骚动打扰了他的，他回头，看见了一群恼羞成怒、不可置信、惊恐万分的表情。他欣赏着那些表情，突然觉得好笑。

我亵渎了他们的神明。

他得意地笑着，冲他们颠了下手里的宝贝。他重新转过身去，再次走向那朝阳。

他是我一个人的神明。

白日，梦一般的美好。神明赤脚站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懒洋洋地裹着毯子。

叁玖问他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他都没有回应。

他只是站在那，看着外面的洁净，什么都不去思考。

叁玖也不再说话。他也站在了他的身后，安静地陪着，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

“零壹。”他伸手，环抱住他，“我满足了。”

神明的眸子终于动了动。他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半响，轻声应下。

“好。”

叁玖揉揉他的脑袋：“你想在哪？”

神明把目光投向外面。叁玖心领神会，拉起他向外走，却听见毯子掉在地上的声音。他回头，看着神明赤条条地站着，神情淡淡。

“会冷的。”

神明摇摇头。他也不再追问，拉着他走了出去。

雪，已经在化了。他停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神明便也停下。他抓着他的肩让他站好，自己后退一步，想了想，冲他跪了下去。

他笑：“好了。”

神明的长睫煽动，轻嗯。他变化出那把刀，停了停，又换成了枪。

“枪也可以吗？”“不会那么痛。”

叁玖垂目点头：“好。”

上膛。神明还是那样冷淡的看着他，眼底空寂。他将枪口，抵上了他的脑袋。叁玖轻呼一口气，闭上眼睛。

“***。”

他皱眉，疑惑地抬头。

“我想看外面的世界。”

神明稍稍后退一步，收起了枪。他偏过头看着无限的地平线，眯起双眼。

他回过头时，在笑。

“我爱你。”

不对！叁玖跳了起来，扑过去。

“零壹！！！！！”

枪响，过后。

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