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里找了半天,真能找到半点线索?”林颜若着新衣,戴锦帽,手里拿着好几卷简册,皱着眉眼望向同是穿着厚重衣物的女子。
女子回头,看到林颜若拉扯貂裘的小动作,厉声制止:“不要弄掉貂裘。寻滨国贮存史记的研储室历来就是寒冷万分,单薄的衣服无法抵御这凉气。”
林颜若僵着手,抱着歉意对苏烟一笑,立刻撒手不扯貂裘。
手上的几卷竹简被放回书架上,林颜若对苏烟说道:“殿下,我看完了贝渠皇那代的史记,其中确实有对万氏一族的朝官记载,可惜只是些片段。”
“万莹一家子五口人,除了万莹母女这两个女眷外,都是占据朝中显位,可惜是前太子柳枝江的门下客。”
“贝渠皇一继位,先后打压万家人。直到最后,才废除前右丞相。”
苏烟抬眸看向林颜若,满脸怀疑道:“可这些都在进宫前知道了,你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林颜若叹了声气,看着苏烟的那双眼眸异常的亮,语气有些失望:“殿下当真不记得寻滨国是靠着什么建国的?”
灵光在苏烟脑海中一闪而过。
苏烟:“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依靠强大的武力征服其他地区的民族。而效仿贵族统治,可以将征服民族统治合并,统治会更加稳固。”
“所以说,有些朝廷官员一定是参与贝渠皇的选拔改革。只需找到了那些来自万径国的官员和家族。”
林颜若会心一笑,感慨着女主就是聪慧,一点就通。不枉他半夜起来看小说,提供金手指。
原著里确实提到过这么一卦,贝渠皇还未继位,前太子为了巩固力量,提议让自家门下客万氏与程氏联姻。
来自万径国的程氏一族为了攀上寻滨国的贵族,便让自家的小儿子程睦与万家的小姐万莹定下娃娃亲。
但在政变之际,程家抛弃婚约,站在如今的阵营中。
按照寻滨国的习俗,所有跟政变有关的史记都会一五一十地被记录下来,就连后期效仿别国的科举考试所选拔的人才,都会有所记录。
林颜若对苏烟说:“要不这样,我去查找一下近年来的朝官登记。”
苏烟点了点头,两人又开始了忙活。
直到苏烟发现什么东西,打破了沉寂。
苏烟:“你看这个。”
说完,将手里的蓝本递给了林颜若。林颜若接过,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一本记录皇帝生活的起居录。
林颜若揭开一页,说道:“殿下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烟伸出手指,点在中间的几行字上。
天启十年,代宗谓观敛:“吾日三省,一省稽首安否,二省边疆定否,三省魔物杀否。每每思之,朕心难安。”
观敛俯首进而言:“陛下夙夜操劳,实属我朝之幸。臣有一言,可解决陛下思虑。”
“彦氏一族自万径迁移至我朝,可对该族进冕,让这家族俯首称臣,为我朝效力。再见万氏一族势力膨大,可将其编入边域,取其核心,控制于手中。”
林颜若看了半天,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苏烟要给他看这个。一脸疑惑不解地看向苏烟。
苏烟微微一笑,原本有些冷若冰霜的面貌,如同霜雪遇初阳一样,慢慢融化。
她说:“公子之前不是与我提过一个彦佳,或许这彦氏一族就是彦佳的本族。”
林颜若:“那就是说,彦佳的身世有着落了。”
苏烟:“而且,我看完这卷起居录,其中这个观敛出现的次数很多。我想,这个观敛或许是寻滨国改革的持刀者之一。”
林颜若往后翻了翻,确实看到很多处的文献里有观敛的出现。如同苏烟说的一样,观敛的出现都与改革有关。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卷册放在架子上。从倒数的一二排架抽出几本卷册,快速地翻找代宗在位的朝官记载文献。
苏烟看着林颜若一副熟练的样子,眼中的雾气蒙蒙,仔细地打查,语气有些冷:“公子似乎对这个研储室很熟悉啊!”
林颜若头也不回,似乎没有察觉到苏烟的语气,一声不吭地继续翻找。
他想着总不能说自己曾在这里打过工吧,还不如不说话。
苏烟见他不说,便有些恼,随后又笑了笑,身子贴了上去,对着林颜若的耳边呼气。
“公子,你是不是没听清话?”
林颜若像是被蛇咬了一样,立刻与苏烟拉开距离,一双眼睛充满诧异:“殿下,你怎么了?”
苏烟的眼瞳开始闪着诡异的红,被推开的身子又重新贴上,好闻的冷香萦绕鼻尖。她那淡色的唇贴着林颜若的耳朵,嘴里说了些什么。
林颜若僵持身子,怀里抱着的卷册快要掉落。他将那卷竹简推给苏烟,立刻撒腿跑路。
他埋头就跑,连蛰伏在门外的人都没看清,横冲直撞地,撞了个满怀。
危机之际,林颜若在空中扑腾,抓住了什么,扯了下来。
他定好身形,稳住避免甩倒脸朝地。手里紧紧握着面纱,带着尴尬和歉意走了过去。只见那位倒霉的女子捂着脸,背对着他。
林颜若将面纱递过去,那女子快速带上面纱,但是是背对着他戴上。他只好说:“对不起啊,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话一讲完,那女子转过身来,眼中有恼气,眉头揪起。
林颜若看着熟悉的人,不禁诧异:这就是苏烟说的人,我丢嘞,怎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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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二七”从西岭国回来,半跪着,对着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说道:“陛下,属下并未发现享王的任何踪迹,而且如意坊一带的居所都被烧毁。”
“属下…属下实属是找不到享王的尸体。”
九五至尊的柳漠漠眉眼弯弯,高坐在大堂之上。手指掂着一颗樱桃,放入红唇中,对“九五二七”的报告毫无波澜可言。
就是慢悠悠的品尝着来自西岭国西南邦献上来的贡品,任凭“九五二七”半跪在殿上。
就在“九五二七”快沉不住气时,柳漠漠突然笑出声,用丝绢擦干净手上的水珠。
“朕忘了,朕将皇叔公打晕丢在他那间馆子里,放火烧死了。”
柳漠漠用手捂着嘴,不停地笑,像是想到什么极其有趣的事。
“就是可惜了你的一派功夫,不过…没关系,朕还有一个任务给你。”
她起身,莲足一点。飞到“九五二七”身旁,一手扶起,倾身贴在耳边,姿势稍微有些暧昧。
“记住,给朕盯好苏烟一干人…否则…”
话未说完,左手捏着她的下巴,巧笑倩兮道:“下一个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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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二七”紧紧捂着脸,想着那人绝对是故意的。可想到脸上的疤,只好死死挡住。
没多久,就听到扑倒她的那个人将面纱递了过来,并对她道歉。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就是不知道人怎么样。
“九五二七”扯过面纱,快速戴上。
转身便是恼人样,眼中带火。看着面前有些拘束的男子,见他面露诧异,似乎是见过自己。
不由地心中的警觉有些上升。
“九五二七”说道:“这位想必就是陆公子了,幸会。”
男子作揖回礼,面色恢复正常,从容淡定道:“看姑娘气质不凡,能自由出入这宫闱中。想必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九五二七大人,幸会幸会。”
“九五二七”询问着“帝姬殿下可还在室内?”一边说,一边探看男子的神色变化。
只见男子拉了拉身上的貂裘,回头望着那研储室,语气很是轻快:“殿下之前的确还在室内。不过,现在已经回去了。”
提起苏烟,这个男子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
“九五二七”心里不停冷笑,想着苏烟真是好大手段,勾得人一个一个想上贴。要是没出那档子糟心事,她也不至于沦为这副模样。
想当年,她出场也是一人呼万人应,香车宝马,看了谁不赞叹?
云家大厦倾刻间坍塌,从贵门天女到牢狱囚犯,过了一年多了的时间,这种从云端跌入烂泥的滋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郁。
“九五二七”看着男子姿容仪表都不错,像个贵家出身的公子,大概又是苏烟的追求者。
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怨恨:“帝姬殿下生的貌美,天下无双,自然会吸引无数目光。像公子这样的,臣在帝姬殿下身旁见过的不止一个。”
“臣斗胆一言,公子是个聪明人,何必在一个树上吊死!”
林颜若不语,默默看着这位“九五二七”,语气酸味十足,像是对苏烟有着莫名的仇恨。
可这位身姿绰约,面戴面纱,露出的一双眼眸是美的,是一双大大的杏仁眼。可惜这双美眸染上嫉妒,没有了刚看的灵动美。
他开始猜想这位“九五二七”会是谁?毕竟戴面纱,穿一身白衣的女性角色在这本书里很多。但现在出场,且与柳漠漠有关系的角色还真不多。
算了算去,没有一个直接的确定的人选。
林颜若看着面纱,想着要不要将她脸上的面纱扯下来看看,但转身想想,若自己是这位女子,定是不喜旁人这么干。
想要看也得找个正大光明的理去看!
林颜若右手放在背后,暗自捏了诀,让风力在此范围内变大变强。
“九五二七”见林颜若对她的话无动于衷,便转身离开。
林颜若见状不对,立刻拉住她的手。手里的触感很软,似乎是没什么茧子,不像个习武之人该有的。
像什么呢……倒有点像炼丹师。
“九五二七”愣了愣,急了似的甩开手,外露的美眸溢出凶狠,再好的修养也控制不住她想要活刮林颜若的心。
他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好,憋了半天,一张俊脸都憋红了。直到“九五二七”要离开时说出口:“等等,大人…我…走路过来……嗯…就是不知道路该怎么走回去…”
“所以公子拉着臣,就是想要走回去的路?”
“九五二七”接着林颜若的话,眼中的讥讽若隐若现。
——原来是个路痴,连个路都不识。
“九五二七”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地走着,语气中嘲弄过于浓烈:“那公子要好好跟着臣,这里偏僻又寒冷,稍个不慎,可能就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让旁人听去也只是徒增笑话。”
他立刻赶上去,并排走。朝她无奈地笑了笑,以表自己的歉意。
走了一会儿,风开始变大。
吹得“九五二七”脸上的面纱都飘洋起来。她一手盖下面纱扬起的边角,一边加快脚步,对林颜若说:“劳烦公子加快速度,看这天快要落雪了。”
林颜若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衣着,便将锦帽摘下,戴在她的头上。
随后,解开貂裘,顺手给“九五二七”围上。
她似乎是没想到林颜若会这么做,手里的动作停止,面纱扬起的幅度更大,险些将她脸上的疤全部露出来。
林颜若看着,便拉下随风有些飘洋的面纱。说:“不知大人是哪个国的人?听大人的口音,大人是万径国人?”
她抬眸看去,只见眼前的男子万般温柔,如同一泓清泉一般清澈又灵动,让人向往。许久死寂的心开始有些鲜活,原本不好的印象得到改善。
语气也就没有之前那样刻薄,她说:“万径国人。”
答完,无论林颜若后面说什么,“九五二七”一律不回答。就当林颜若自己开始怀疑“九五二七”是不是在回避他的时候,“九五二七”开口了。
“走到这里,臣也完成了公子的请托。沿着这条路走,公子可以走出仙霞宫。”
林颜若见一路走到尽头,也问不出什么。便行着万径国的拜礼,对“九五二七”说道:“这一路多谢大人,在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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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绛花馆,见陆无锡围着一个水缸打转,开口询问:“小陆公子,你这是?”
陆无锡回头,一张白净、带着点稚嫩的青涩的脸出现眼前。两个眼睛似乎是哭过,眼尾留有红晕。
他说:“阿鳞死了!”
林颜若不由地想到那个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脸颊有酒窝的小男孩。感慨世事无常,前眼还为阿鳞夹菜吃,后眼阿鳞就惨遭毒手。
不见阿鳞尸体,只见一个水缸里有条死去的镜姬鱼。
林颜若:“小陆公子为何围着水缸转,不应该是看着阿鳞的尸体?”
“难不成…阿鳞…是这条鱼?”
陆无锡点了点头,解释道:“阿鳞是千湫的灵宠,原身是条镜姬鱼。”
说着说着,少年开始哽咽难言。
“我是不是……是不是特别没用啊?为什么…为什么千湫的遗物和伙伴我…我一个都保护不了……”
少年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像爆发的洪水。林颜若拍拍他的背,看到陆无锡腰间盘的铁扇确实不见了。
安慰人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真的不喜欢小孩哭闹,理应这个时候他直接就走。
但怎么没见少年人哭,知道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愿意别人过多干涉。
最后,只能给个肩膀,给陆无锡最后体面的无形的安慰。
哭过一次的陆无锡停止了哭泣,对林颜若微微欠身。
林颜若看这内外都没人的绛花馆,问道:“馆长她们人呢?”
陆无锡看了看水缸里的镜姬鱼,回答道:“听阿姐说,她和陈姐姐赶赴程匡家举办的宴会。”
林颜若想着苏烟行动就是迅速,竟然这么快就走到第二步了。
他见没有花容的身影,又问了“花容去哪了”的问题。
陆无锡将一个用手绢包裹的方形状的物什从衣襟里掏出了,交给林颜若,说:“阿鳞遇害时,有个穿黑斗篷的人出入烧成废墟的睢园居。花容将这个丢给我,什么都不说的追赶那个穿黑斗篷的人。”
林颜若拍了拍陆无锡尚且还有些稚嫩的脸颊,对他说道:“到时候进宫送黑眉信天翁,千万小心,不要让阿鳞的死有遗憾。”
陆无锡回头望向水缸里的镜姬鱼,想到接下来的所有人为之部署的关键全在他身上时,沉重地点了点头。
林颜若见陆无锡的精神状态差不多,便向陆无锡索要了些黄纸和朱砂,将所有需要的符箓都画了好几份。
最后,画了一张之前在聊城派偶然间看到的通询符,折成小鸟形状。另外一张白纸上写着“初步判断,柳漠漠身旁的得力干将九五二七,极有可能是云悠”的字样。
使用灵力,以灵火燃烧通询符和字条。将信息传给苏烟。
林颜若叹了口气,希望这个谜底能尽快揭开,他就可以稍稍放松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