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冻死了一只羊？”

米芽清晨起床，就听闻了噩耗。

乔里潘星家的羊圈这几日常常有羊被冻死。更何况那还是快要生产的羊，尤其让人唏嘘。

“还不是狼！早上起来才发现羊圈上蒙住的防水布被掏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往里灌。狼还叼走了几头小羊羔。真是气死我了！”

“还是先把洞补上吧，再把外面一圈栏杆加高些。我这还有多的防水布，你先拿去用。”

米芽说着，打开新添置的衣箱。衣箱里面尽是簇新的衣料，最下面是厚厚的一沓防水布。冬日里各家都需要修缮羊圈，米芽特地调了不少工厂的防水布存货过来，暂时存在家里没往外卖。

乔里潘星扛着防水布，急吼吼地跑回去和艾依补羊圈去了。

两个阿哈修了木桩子，钉在羊圈外，还找了些尖锐带刺的硬壳，撒在中间。要是再有狼摸黑来偷羊，定叫它脚底扎穿。

为了省布料，她们没有将一整匹防水布盖上去，而只是裁了一片下来，缝在大洞上。艾依一边缝，一边观察破口边缘的痕迹，总觉得那不像是狼用爪牙撕咬开的。

往羊圈里看，地面干干净净的，不见半点血腥。

“这狼倒是没在圈里咬羊……”

艾依喃喃着。

乔里潘星哼了一声。

“狼贼精着呢！知道搞出响动人要跑出来，快准狠地叼了几只羔就跑了。”

艾依的草原经验不大丰富，便沉默着继续缝补。

临近的族人瞧见了，也说家里最近少了羊羔。乔里潘星将剩下的防水布匀了出去，大家都趁着晴天修缮起自家的羊圈来。

苏台将羊挨个摸了摸，挑出来几头孱弱的孕羊和羔。

“这几只最近就进毡房睡吧，不然怕是熬不过去。”

羊羔抖动了一下粉色的薄耳朵，长长的白睫毛垂下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乔里潘星半跪着摸它的细毛，手心感受到它轻轻的颤抖，决心今晚抱着它睡。

米芽那头也没闲着。她拿了好几匹防水布出来，分给大家。

她家的羊圈倒是没什么事，每晚一有什么响动，鲁西西就从睡梦中惊醒狂吠。一到冬天，鲁西西就神经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兮兮的。不过也得亏这点，附近的狼没胆子来偷她家的羊。

尽管如此，米芽和伏尔勘还是仔细检查了一下羊圈，又拿材料补了一下缝隙，让里面更加温暖。

做完这些，米芽就笼着羊皮披肩，窝在火塘旁。她一边喝奶茶，一边看信。

羊毛线织成的小东西寄到南边的分店之后，倒是提高了不少店铺营业额。彩虹系的围巾尤其受欢迎。除此之外，辰月部分店的店长还提到了，当地的百姓还专门买了彩色的毛线团，织一种长筒毛线裙当居家裙。

有绒球的帽子销量也不错。但基本上都是阿木买给小孩子的。看来还得多做些小尺码来补货。

米芽看着信件，不时在手札上记下一两笔，最后看着自己的笔记，写回信。

处理完工作信件，米芽又拿出了研发手札来画设计图。这次画的是军用冬季大衣。

结合防水保暖、方便隐匿等诸多需求，米芽设计的是双面穿大衣。

一面是白色，可以充分融入白雪之中行军，而另一面是深绿色，经脏耐磨。两面都防水结实，中间填充的是鸭绒鹅绒，保暖又轻便。

米芽画了一周，才初步形成这个草图。她又在此之上细细打磨，增改，细化了内外口袋和腰带的设计。除此之外，领口也设计成可以立起来遮住口鼻，达到防风保暖效果的样子。

敲定好主体大衣的设计图，米芽就赶紧走官邮寄去了京畿。她这回只收设计图的报酬，至于具体的制作，女官们会组织的。六部协调南国的各种物资，生产效率会比她高出许多。

不过冬季戎装还有许多配套的装备，这些可以从容些细磨，反正都有类似的样式可以参考。

米芽参考了诺温族的毛皮帽子，画出了垂着两片布料防止耳朵被冻伤的绒军帽。除此之外，还有方便活动的五指皮手套。至于鞋子，鞋面布料加一层防水布便好，倒不需要大改。

将整套设计图寄出去之后，米芽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没休息多久，毡房里就又热闹起来。

临近的族人听说了阿木古楞氏族还有防水布存货，便冒着风雪赶来购买。草市远不说，还不一定有存货。

米芽衣箱里剩下的防水布一时都散了出去，还有些来晚的或是手里暂时没活钱的族人，米芽只有让她们暂时先回去。

米芽给子月部的工厂去信，要了大批的防水布，不过运过来还需要些时间。米芽只好跟族人们说一到货，她们就派人送过去。

“这个冬天，难熬啊……”

穆喜阿木耶放下奶茶，挖出熬好的药膏，细细地涂抹在羊羔冻伤的皮肤上。若是放任下去，这只小羊怕是活不到春天到来。

阿木耶唏嘘慨叹，放下了散发着草药味的小羊。她走到毡房外，从地上挖起两捧积雪，搓洗干净了发红的手。

“比前两年冷多了。今年就是个反复无常的灾年。”

米芽说着，咚咚剁了几块洋葱丢下锅，和棒骨一起炖煮起来。

草原一入冬就几乎没有新鲜绿色蔬菜吃了。好在之前她们有先见之明，囤了不少耐放的菜埋在冷冰冰的泥巴地下。那是天然的冰箱。每逢要吃的时候，便仔细挖出根萝卜或是抠出个土豆来，用雪洗干净了泥巴，来料理成一锅美味。

米芽扯面扯到一半，伏尔勘推门进来，他背上背着巨大的背篓，里面是晶莹发蓝的河冰。

伏尔勘睫毛上都是雪渣子，一身邦硬的寒气，跟童话里的人似的。阿木耶拿了毛巾帮他摔打干净身上的雪，让他赶紧去火塘边烤火。

“伏尔勘，帮我尝尝咸淡。”

米芽盛了碗热汤递过去。

伏尔勘小心翼翼地接过后，先捧着暖了暖手，继而才开始喝。他第一下被烫了舌头，米芽叫他慢点，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喝完，他放下碗，手指在唇上点了点，比了个“好喝”的手势。

米芽嘿嘿笑，搅和起锅里的东西起来。圆勺和砂锅壁接触着，发出钝钝的摩擦声，有种俗世烟火气在。

一家子正准备开饭，外面传来马鸣声。米芽推门一看，却见到了一头白雪的水琳。

米芽赶紧把水琳请进来。她是驾着马车，自己一个人从草市赶过来的。

“还没来得及吃饭吧？跟我们一块吃点！”

阿木耶笑得慈祥，说着，又端了一盆风干肉来。

米芽给水琳盛了一满碗汤面，又专门挑了肉骨头放进去，馋得鲁西西直盯着看。

“你怎么自己还专门跑我们这来了？”

水琳是真的又冷又饿，接过碗先扒拉了两口，才开口说话。

“看到子月部工厂那边给你寄的急件，恰好我也没事，就给你送过来了，省得你两头跑。你的回信写好了吧？等会我顺路帮你带回去邮寄。”

水琳瞧了眼穆喜和伏尔勘，像是有话没说完。米芽也没急着问，先连连向她道谢。不管怎样，她这一趟倒是省去了米芽的不少麻烦。

“总算赶上了，我正说明天去草市呢！”

米芽说起防水布和临近氏族的事情，水琳听了不时点头。

“今年冬天难过。南国北部雪比往年厚得多，北方草原的牧民只会更艰难。女王下令储备救灾物资，做出来的羽绒衣，会分出来一部分先存在应急仓库里。”

“你是说我设计的军大衣已经开始生产了？”

水琳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米芽，纸上画的是室内平面图。

“这是改建的装备厂，第二批羽绒衣做好了，会先送往军营。”

米芽瞧着工厂平面图，脸上的高兴不似作伪。穆喜和伏尔勘也跟着她欢喜。

这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倒是叫水琳一时不忍心开口。

吃完饭，水琳卸货拿信，又取了一些蔬菜出来，就准备告辞。米芽送她出去，见外面的飞雪满天。

“其实……女王那边有来信，希望你能去工厂主持一些细节。不过，并不是说紧急召你回去。等你你休息好了，可以去京畿的工厂设计其余季节的装备……”

水琳有些踌躇，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米芽点点头。

“冬季风雪太大，我想多陪阿木耶她们一阵子。等暖和些的时候，我会回去的。”

水琳驾着空车离开。

米芽转身去叫来了附近的族人，准备去给附近的氏族送防水布。

“若是冬天里实在手头紧，就先不收钱，等她们卖了毛皮再说。”

米芽特地给大家交代着。

米芽翻着自己之前记录的名单，给大家分配了目的地。大家两两一组，拿上防水布就走。

米芽和伏尔勘各骑一匹马，向着西北去了。翡桑和胡恰打马去了阿芙罗她们氏族。而乔里潘星和艾依个子还小，分到了比较近的一个氏族。

艾依骑马还不大熟练。崖山的女人都不会骑马。从小父母就会念叨叉开腿骑马的女人不庄重，因此艾依还是到了阿木古楞氏族从头开始学的骑马。

摔摔打打了好一段时间，她才能不被马甩下去，但离纵马狂奔的乔里潘星还远得很。

乔里潘星跑一阵，就稍微停下来等等艾依。艾依则努力策马跟上去。

忽然，风雪卷地而来，乔里潘星那奔跑着的马一斜身，她就整个飞了出去。

落在后面的艾依吓得魂飞魄散，她策马追上去，雪粒子撞了一脸。风雪停下来，世界白茫茫一片，只有乔里潘星的白马还站在坡上，用鼻子拱地上的雪。

雪上露出一星红色，那是乔里潘星的衣服的颜色！

艾依滚身下马，手脚发软地狂奔过去，哭喊着用一双手把乔里潘星从雪里给刨出来。她怕了拍乔里潘星的脸，大声叫她的名字，急切地晃了晃她的身子。

“哎哟……”乔里潘星慢慢睁开眼，“疼死我了，还好雪厚没摔死……”

艾依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心脏还在狂跳着。

乔里潘星懵了一瞬。

“哎呀，别怕别怕，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她拍了拍艾依的后背，安抚着对方，忽然看到对方的一双手。

“你的手流血了！”

乔里潘星惊叫起来。

艾依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十个手指头都红得吓人，其中有的还破了个大口子，淌出血来。

浓稠的血滴子摔在皑皑白雪上，渗出一抹刺眼的红。

她总觉得那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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