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米芽轻轻推开扒拉着自己的鲁西西,从被子里拱出来。
她刚洗漱完,就看见伏尔勘顶着被风梳得立起来的头发,从外面进来。他提着沉重的木桶,将打来的水倒进水缸里。
“早上好,阿哈。”
伏尔勘点点头,又拿着奶桶去挤奶了。
米芽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感叹道起得真早。
伏尔勘每日天不亮就醒了,包揽了家里打水挤奶的活。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他干活的身影,米芽就会想起洛基。洛基的睡眠很少,他总是很早起来准备奶茶店里一天所需的食材。
思绪一不小心又滑到原来的西幻位面了。米芽赶紧摇摇头,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米芽还是秉承着熬夜肝帝的本色,昨晚送走客人们之后,熬夜处理了做红豆饼需要的食材。伏尔勘也来帮她的忙。让她出乎意料的是,伏尔勘对这些流程分外熟悉,几乎不需要她解释,就好像他也是做熟了红豆饼的。
不过考虑到穆喜阿木耶年纪大了,得早点休息,而且自己现在这具身子因为高烧,底子比较弱,经不起使劲熬,她米芽准备好食材就马上睡觉了,放下了再画会儿包包设计图的想法。
清晨的光亮从毡房顶的天窗洒进来。米芽掀开一块布,露出下面被面团挤得鼓出来的桦皮盆。旁边的陶罐里是泡了一晚上的红豆。
米芽将陶罐架在火塘上煮起来,鲁西西嗅到了红豆香味,也蹭过来,结果差点被火撩了毛。她只好惺惺地蹲远一点,吐着舌头等着吃红豆。
阿木耶醒来的时候,红豆已经熬烂了,火塘上架着的变成了奶茶壶。伏尔勘拿来糖罐子,放到米芽手边。米芽狠挖几大勺糖,放到粘稠的锅里炒起豆沙来。水分蒸发,豆沙由稀变干,带着甜蜜的香气出锅了。
鲁西西将前爪搭在米芽的肩膀上,整个狗头都要伸到锅里去了。米芽不得不把她扒拉下来。也不知道这狼狗怎么这么喜欢红豆的味道。
沾了一□□毛,米芽只得再去洗了一遍手。
伏尔勘拿刀切开胖大的面团,将其分成拳头大的等量小剂子。穆喜阿木耶则拿过另一盆面,分出更大团的面球,用来做馕。家里的馕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今天正好要烤新馕。
米芽看着伏尔勘熟练的手法,只当他是帮阿木耶打惯了馕坯的。她拿起木勺子,挖起豆沙馅,开始麻利地包起红豆饼来。阿木耶和伏尔勘则拿着小刀和叉子,在馕坯上或划或扎出漂亮的图案来。
乔里潘星和加察家的额旗进来时,米芽她们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红豆饼和馕。她们简单吃了干巴的馕块,喝饱了热乎乎的奶茶,就端起盆子,向外走去。
向东走几百步,就能看见一个崭新的馕坑。那里原来有一个旧馕坑,每年乔里潘星家和耶勒家搬到这片春牧场之后都会共用。但前几日的雨将旧馕坑冲垮了,乔里潘星的两个阿哈就在原来的基础上修了一个新馕坑,比原来的还要宽敞不少。
乔里潘星家今日也要烤馕,等着米芽她们来了,正好开始。
苏台端着一大碗盐水,用手掬起,向馕坑里撒下去。馕坑里蹿出滋啦的声音。
趁着内壁湿润,乔里潘星的两个阿乐戴上厚厚的布手套,将馕和饼挨个贴上去。这回馕和饼都多,一次性烤不完。大家便站着聊天。
加察家的额旗拿出两块水红色的绢,交给了穆喜阿木耶。他的阿乐(妹妹)乌娜要参加今年的女儿节,他想送件新头巾给她。
正好昨日米芽带回来的碎料中有两块是她妹妹最喜欢的水红色,他便挑来请穆喜阿木耶在上面绣上石榴花纹。乌娜就是部落语言中“石榴”的意思。
穆喜阿木耶将绢仔细收进了胸口的夹层里,向额旗点了点头。米芽看着额旗连连道谢,欢快地朝着馕坑走去了。第一批馕和饼烤好了,盖子一掀开,白气冲天。额旗拿着长杆的网兜和箭头铲子,将边上的馕都扒拉到网兜里,再倒在旁边的大盆里。
金灿灿的新馕散发着诱人的麦香,忍着灼人的温度将其掰开,里面还是松软的。大家撕开一两个新馕,揪散了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慢慢品出甜味来。
果然还是新馕最好吃。要是日子放长了,馕的内部就会变得干巴刮喉,必须得泡软了才能咽下去。
米芽伸手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红豆饼,饼的边缘有些焦黄。和烤炉不一样,馕坑烤出来的红豆饼带着更加浓郁的麦香。米芽掰开红豆饼,分了一半给脚边不停扒拉她的鲁西西。
红豆沙贴着有嚼劲的面皮,让人越吃越起劲。鲁西西大嚼特嚼,一连干了两个半,米芽赶紧把她的嘴巴按住。
“鲁西西,要想成为一个健康的狗狗,你是不能吃这么多的甜豆沙的。明白了就叫一声。”
鲁西西听懂了米芽的话,幽怨地叫了一声,不再吃红豆饼了。等第二批和第三批烤出来,她也只是默默地在旁边趴着看。
米芽安慰性地摸了摸她的头,端起一盆红豆饼,跟乔里潘星一起往族里的各家送去。等她回到自家毡房的时候,盆里的饼变成了作为回礼的风干肉和奶酪。
穆喜阿木耶在公屋主持了这次购买来的物资的分配工作。族人们拿着自己的那一份物资,谈论着近日的新鲜事。不少人专门跑来跟米芽说红豆饼好吃,要是女儿节上也能有就好了。
米芽跟穆喜阿木耶算了一下自己做红豆饼的成本,比起在草市上买现成的,要便宜不少。穆喜便做主让米芽在女儿节多做一些红豆饼,当做礼物送给每个来参加宴会的适龄少女。至于采购材料的花销,就由族中来出。
女儿节是部落里一年一度的盛大宴会。在上个女儿节之后到这个女儿节前这段时间里,迎来了自己月经初潮的少女都会参加。每年都由不同的氏族轮流承办,承办的氏族要准备礼物给每个参加的少女。除此之外,少女家中的亲人也会赠送她们礼物,建起独属于她们自己的毡房,庆祝她们的成长。
在这里,女性青春期身体的变化被视作成长的标志。在每年的女儿节上,不论男女,不论亲疏,人们都会对少女们给予正式的恭贺与祝福。也因此,女孩们都会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而不会对此感到恐惧和厌恶。
尽管已经在这个位面待了两年多,也熟练掌握了这里的语言,但探寻到一些与自己之前接受的文化教育相悖的传统时,米芽还是难免会因文化冲击而感到惊愕。
米芽生活的星际位面,尽管科技已经高度发达,但很多根深蒂固的文化观念并没有随之改变。
在她生活的那个星球,她们接受“好女孩”教育,女孩的嘴里不应该谈及任何与性相关的东西,那是不知羞耻的表现。虽然联邦的规定学校必须进行一定的性/教育,但讲座常常是潦草的、简短的、敷衍性的。一切的科普只有去情/欲/色彩的冷冰冰医学术语。
米芽迎来初潮时,不过十二岁,身下的血染红了褥子。
那时是数九寒天,寄宿家庭的妈妈虽然没说什么,但她洗被单的时候双手被冷水浸泡得像红萝卜。她尚且年轻但饱含愁苦的面容紧绷着,用尽全力对付着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污渍。那让米芽从心底源源不断地生出内疚来。
那时的米芽站在逼仄阴冷的浴室里,使劲搓洗自己的身体。她颤抖着凝视着一团团红得发黑的血团淌下去,怎么也无法止住□□汹涌的污秽。
寄宿家庭的妈妈给了她一包卫生巾,让她看着说明自己垫上。米芽第一次用卫生巾的时候手忙脚乱,粘歪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垫正。
自那以后,她得分出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去购买每个月必须的卫生巾。直到在中学的生理讲座上得知可以申请卫生巾补助,她这才可以不用从午餐的饭钱里抠出卫生巾的费用来。
鲁西西拱了拱米芽的小腿,米芽这才回过神来。她薅了几下鲁西西毛绒绒的大脑袋,将自己脑海里不愉快的回忆都挥散开来。
米芽弯腰麻利地洗完了剩下的餐具,将其擦干后整齐地放在橱柜里。
穆喜阿木耶出远门找萨满商量女儿节的事情了,过几日她们氏族要搬到夏牧场去,女儿节也自然在那里举办。伏尔勘也出去了,他带着这段时间攒下来的短羊毛,去找另一个氏族的工匠染色。原来积攒下来的彩色羊毛最近已经消耗殆尽,必须要补充新的了。
乔里潘星和苏台出去找苏台的姐妹串门了,这会儿也没有小伙伴过来。家里暂时只有米芽一个人。
米芽搬着小马扎坐在门口,认真地做着斜挎毛毡包。她用大头针使劲穿过结实的毛毡,没一会儿就觉得身上有些发汗,腰酸背痛,就连肚子也胀痛起来,整个身子沉得直往下坠。
“难道是红豆饼吃多了……”
米芽喃喃着,放下毛毡,给自己烧了壶奶茶喝下去。胃里有了热乎的东西,总算好受了一会儿。但没过太久,她就又觉得肚子胀痛起来,因为坐在马扎上要折叠着身体,整个人越发觉得难受。
最后,米芽便平躺到了矮塌上,疼痛减弱了不少。
或许是最近肝得太狠了,这具身体有些受不住。米芽在心底默默地给原身道歉,发誓以后要健康作息。她发着虚汗,不知不觉中沉沉睡着了。
鲁西西趴在矮塌下,不时直起身来嗅嗅米芽的动静,见她还在呼吸,才又安心地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由衷地希望大家都能够悦纳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