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周行看着宋怿洵,刚举起来的左手垂在空中又放下,“还好吗?”
“嗯……”
宋怿洵紧握着他的右手臂的双手慢慢放松,呼吸也逐渐平缓,“我……”
还没等宋怿洵开口解释些什么,彼周行就任由着自己,不管不顾地把宋怿洵拉起来站着。
“先起来。”
彼周行的情绪瞬息万变,刚才的温柔语气灰飞烟灭。
“?”
手机透露出的光芒让从活该患有夜盲症的宋怿洵也能看出彼周行的冷淡。
“你知道自己有黑暗恐惧症吗?”彼周行问他。
“啊?我没有吧?我之前没有这么怕黑的,都是因为看恐怖片造成的暂时害怕心理。”
宋怿洵顿了顿,又继续为自己的“尊严”保驾护航:“当然,我对鬼神论从来都不会相信的,主要是因为刚看了恐怖的地方,灯就熄了,这很容易带入的,所以……”
“你确定?”
彼周行面无表情,语气冷若冰霜。
宋怿洵这个人真的太好面子了,就像是面子能像花瓣保护花蕊一样,把他整个人用绷带包裹起来,以为挡得住千军万马的攻击。
有没有反攻性他不知道,但是整个把自己封成木乃伊,缝隙里透不进阳光。
宋怿洵如果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他一定得让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对啊。”宋怿洵淡然处之。
对,不怕黑,天天开夜灯睡觉是吧?
行。
彼周行渐渐狠下心来,闭口无言地把手机灯光关了。
“!”
宋怿洵的世界又重回黑暗,承载着露珠的眼睫毛紧张地瑟瑟发抖,他抵着书桌腿的脚后跟慢慢往前挪,匆忙地要伸手去扯彼周行。
“彼周行……”
“别碰我。”
彼周行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冷冽。
……切,不碰就不碰。
他本来就是对黑有点抗拒,又没到“症状”的地步,至于为什么越来越严重,完全是因为恐怖片!
想让他认什么?切。
宋怿洵小时候一直不喜欢胡萝卜,一直特别不喜欢,好像有含维生素A的蔬菜他都不怎么喜欢。
后来被何晚告知他患上了夜盲症,强迫性地喝了两周的胡萝卜汁之后,对胡萝卜更加厌恶了。
上初一时,无缘无故被学校里的一些混混看不惯,晚上回家路上他就被人拉进暗黑小巷里对峙。
虽然他啥也看不见,也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招惹到他们了,但他拽,照样把人嘲讽和辱骂得狗血喷头。
理所当然,最后被那群人打成轻微伤,但他也不后悔,他谩骂和反抗得爽。
再用力点混混们的父母就得替他们负刑事责任了,一想到这他似乎还有点喜上眉梢。
虽然时间短暂到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刚才产生了什么邪恶的念头。
最后是被初三的一位小学姐看见,她惊慌失措地赶紧拿出偷带的手机抓拍了几张。
挑衅地威胁他们如果继续,她就要告年段长,成功让混混们落荒而逃。
呵,欺软怕硬又没头脑的小东西。
“你没事吧?”
程淼漫扔掉手里随便捡起的木棍,走到宋怿洵面前蹲下来,用手帮他理了理他杂乱无章又没法因风飞扬的头发,关怀备至地柔声问道。
“没事,谢谢。”
宋怿洵挡下程淼漫帮他梳理头发的手,起身准备离开,他走了几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脚步也随之定住了。
程淼漫在太阳盛开月亮被囚禁的黄昏渐落处,看见宋怿洵转身递给了她手心一颗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的糖。
樱花坠下让蜘蛛网被织成花饼,她接着就看着宋怿洵戴上被拍完灰尘的帽子转身挥着手朝光里走去。
还听见他说:“早点回家,明天见。”
程淼漫看着手心的糖果,心中不知不觉染上了一层暖意,像徐徐微风吹起少女的发丝,吹起青春的笑靥,吹起毫无原则的心动。
仿佛她这一天老师的无情责骂,同学的孤立和藐视,自我的自闭、低落情绪都烟消云散。
她只记得糖是甜的。
第一次有人送她糖,第一颗糖,是甜的。
宋怿洵看见那几个混混在台上讲检讨,他班级正对着演讲台的正中央,而且又站在第一个。
于是有机可乘地开始“老大爷”模式,津津有味地听着,还面带蔑视地笑着朝他们竖中指。
小混混更加咬牙切齿地读自己写的三千字检讨,他听得心满意足。
但不久之后,那几个混混的父母就真的来学校了,因为程淼漫自杀了。
但宋怿洵的母亲的保护欲望太过强烈,直接把宋怿洵转学。
她始终学不会如果没有救赎的光,就独立在黑暗中行走,以至于到头来程淼漫就像没有出现在宋怿洵的生命里似的。
但程淼漫记得,无论是什么样的谩骂和捉弄或甚至是侮辱,她的心理屏障似乎比以前更加具有保护欲。
无论是在小混混对她进行报复性的殴打还是猥亵,并且把事情发布在同学之间“炫耀”,她都置若罔闻地继续活着。
反正马上就要中考了,她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混沌又黑暗的人间地狱。
但天神不嘉许,因为事情闹得让她家长也知道了。
她唯一希望可以给予自己安慰和光芒,让自己重新轮回的人听到这件事后,复制了在学校里她常常经受的那些事——辱骂殴打。
她浅尝辄止过很多次,她害怕,而且他们似乎并不关心自己在学校里面的故事。
他们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吃得好不好?过得好不好?
当然她又不是他们亲生的,确实配不上他们的爱护,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流浪的孤儿罢了。
好可惜,她偷看过很多次的宋怿洵也只是挂在树梢上的月亮,不是她的太阳。
看不到她在车流湍急又熙来攘往的黄昏大道,茫然无措于未来。
但她又庆幸宋怿洵是天上的月亮。
她身上有太多令她自己焦虑的东西了,暗淡发黄的皮肤,重重的黑眼圈,发干的嘴唇,凌乱的头发。
她好像什么都没做错,又好像什么都做错了。
老师们常说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就是你的父母,那如果没有父母呢?
那如果父母不爱自己呢?那是不是世界上就没有爱我的人了?
也许世界的本质是美好的,是她的错觉,常常带有负面情绪看待问题,她也很讨厌这样,讨厌不会说话又不想说话的自己。
但她拯救不了自己,悲伤的歌能让他情绪平缓,但这也只会把她拉入另一个深渊。
宋怿洵的出现告诉她玫瑰热烈地盛开,但她是月光下起舞的提线木偶。
夜深人静里的程淼漫讨厌乱糟糟的世界,所以她面带笑容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想这辈子应该是前几辈子苦难的转折点。
下辈子她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腐化的人类亡灵,恨自己没有羽翼,学不会飞翔。
彼周行手里拿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响亮的铃声振动音,因为彼周行为黑夜打光的时候,一不小心没注意,就长按音量键把音量调到最高了。
害得宋怿洵急张拘诸地一哆嗦直接奔进了彼周行的怀抱里,手机也被彼周行不由自主地往外扔,急忙站稳后跟。
“……”
“它为什么叫啊,我靠!”
宋怿洵整个人扒在彼周行身上,让他没法蝉蜕浊秽地僵立着。
“你觉得呢?不怕黑先生。”彼周行心如止水地对上他的眼光,嘲讽道。
“行,我错了,你去捡。”
宋怿洵推波助澜地想让他赶紧把手机捡起来,平静的黑夜突然发出一阵阵轰轰烈烈的响声真的很可怕。
“错了还很骄傲?”
彼周行毫无波澜起伏的情绪。
“真错了,麻烦您先去捡一下行吗?回头您想怎么折腾我就怎么折腾。”
“你怎么不捡?”
“我……”
宋怿洵没想彼周行比他还倔强的不可理喻,他只好腹热心煎地哄人:“夜盲!我怕黑!我不行!我不配!”
彼周行的视线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宋怿洵无言以对的脸上移开去捡新手机。
一看屏幕,“中二神经质”,什么东西?
宋怿洵一打开收听键,钟讯飞的声音就从里头传过来,震耳欲聋。
某人是真的学不会调小音量啊……
“我艹,你多久了才接电话?你怎么看一半人没了?”钟讯飞在另外那头抱怨道。
宋怿洵语气冷淡地解释道:“停电了。”
“那你没……”
钟讯飞的脑子突然收到一封旋转横飞来坏透的回忆信,插得神经突突突地喷血。
关心的话转了一个弯:“个屁,我信你个鬼,你家那么大个别墅还停电?停电他不会跟你通知啊?你不会知道他停电啊?就说吧,是不是不敢看?”
钟讯飞一语道破天机,宋怿洵表示:真谢谢你。
马上他就要因为短信未读消息达到99+,要被彼周行骂了。
“我没看短信……”
宋怿洵心余力绌地看着彼周行的面部表情硬撑着解释,刚好和他对上了眼,宋怿洵连忙紧接着挂断电话。
“要不我们改天再约吧,再见。”
空气有一时间的凝固,黑暗的房间里谁也没说话,但紧接着宋怿洵的手机又响起了铃声。
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机往外扔,幸好被彼周行接住了。
“……”
等他俩面面相觑一刻后,彼周行转眼低下头看了下来电名称,念了出来:“银河系地球村超级无敌美少女颜如?”
“她让我改的!”宋怿洵无语地炸毛道。
“接吧。”
彼周行好玩似地笑着把电话递给他。
“喂~大宝贝,你们是在一起吗?”
温颜如直接开门见山,顺便还戴着星星眼。
“啊?”
“你和彼周行啊。”
“对啊。”
宋怿洵本来有一刹那时间可能是想到他们俩应该不会认识的,但温颜如紧接出来的下一句问题,把他的困惑推回了喉咙里,消失在脑海里。
“你们能熬个夜,顺便给我们拍下视频吗?”
宋怿洵从电话里听到温颜如应该在寝室,那头人数至少有三四个,还夹带着欢声笑语,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什么……东西?”
“电话借给彼周行一下呗,我有事和他说。”
宋怿洵晕头转向地向手机递了过去。
看着彼周行无动于衷地听着,没有回复一句话,面不改色中透露出无奈,时间一久似乎还有一点不耐烦。
嚯,彼周行生气了,温颜如真厉害,佩服。
彼周行挂完电话,思想在他只言不语的脑内游走遍片刻后,在只有两个人的幽静房间里,不着边际地找出了个话题。
“你想睡觉吗?”
刚还在走神的宋怿洵,明显是被惊醒了一下,他惊慌失措地回应道:“…啊?目前还不困。”
“你家有投影仪吗?”彼周行又无厘头地问了一句。
“有啊。”
“嗯,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彼周行低头看手机的目光转移到他白净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