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小孩男的女的?最后怎么样了?”
宋怿洵接过彼周行递过来的一个盘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女的,去世了。”彼周行用抹布清洗着盘子。
“好可惜,连未来都没有。”宋怿洵接着问,“为什么啊?”
“她小时候被□□过,这件事在学校传开了,她就遭受了很多校园暴力甚至还有网络暴力,没有勇气再活下去,跳楼自杀了。”
“啊...这么惨,但这也算轻生了吧...”
他很不喜欢随意践踏生命的人,他以前在书上看过一个植物学家说,生命的出现是万物复苏的开始,它是崇高的,我们要尊敬和热爱每一个生命。
“如果你小时候也经历过类似这样的阴影的话,你会有勇气活下去吗?”彼周行低着头洗碗,投石问路地问他。
“我只是随口一说,我……”
宋怿洵以为彼周行对他的看法存在质疑,开始要辩口利辞就被彼周行给及时阻止了。
“没,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的观点,没有否认你的看法。”彼周行又递出了一个碗。
“哦,我不会自杀。”
宋怿洵行云流水般地回答让彼周行很安心。
“他们要是这样对我,那他们想要的结果不就是想要看我过得水深火热吗?不就是要我堕落得像蝼蚁,最后承受不住自杀吗?我就偏不,就得活得比他好,越骂我,我过得越好。”
“你这种性格,应该是施暴的那一方。”彼周行开玩笑地说。
“怎么会?我可是公正的儒家思想主义支持者。”
宋怿洵辩解停顿后的须臾之间又继续百感交集道:“被暴力真的惨。”
是啊,满地都是悲痛,白森森的尸骨到处流浪,“圣人”双手合十紧闭双目,嘴里尽是些仁义道德和无上圣经——“他们本该如此。”
“爱因斯坦曾经不是有句话吗?有两种事情是无限的,一种是宇宙,一种是人类的愚蠢和邪恶。言语有时候真的比行为更像一把利剑,使用者是空荡荡的人心和肮脏龌龊的灵魂。”
彼周行之前几年在娱乐圈的名人粉丝群也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也看清了许多人间柔情和险恶。
想骂你的人,他们可以找各种理由,毕竟人无完人,而且可以夸张到你呼吸空气也是错的。
没错,他们就是想杀了你。
在你害怕而不敢为自己发声,而他们也因此不用付任何法律代价的前提下。
“上高中的时候,刚开始讲法律,我们老师就讲我国的宪法一直在给我们传授一种价值观,人一定是高于物的。”
宋怿洵顾而言他地开启另外一个话题,再继续讨论网暴,他以后真的不会再在网上发表一些自己的观点了。
毕竟总有一些自以为是天生傲骨的“神”不容忍自己的“子民”中存在叛徒。
他的宝座都是用人肉尸骸搭起来的,真不明白他就闻不到腐尸烂肉的血腥味吗?
哦,忘了,他们是至高无上的“神”。
真希望正义言辞不会永世封存,要名垂千古。
“就像我们国家的熊猫啊,金丝猴啊,要是人和他们同时掉进水里面,那还是得救人,这么一想人的价值还是很高欸,堪比国宝。”
彼周行也同样同意他的观点:“嗯,在我国古代偷玉玺也是要判死刑的,但是现在早就比较开明,2011年已经改变了刑法政策,甚至1987年上海公布的一个拐卖珍稀动物的法案,在1997年好像就撤除了。”
“大好时光,虚度也得过去啊,总比自杀好吧,是不是?”
“嗯。”
《神学政治论》中说,所谓人的法律,是指生活的一种方策,使生命与国家皆安全。
孟德斯鸠也说过,在民法慈母般的眼里,每个人就是整个国家。
“何况我的目标是活到95岁!”宋怿洵明光烁亮的笑容映在他的瞳孔里。
对啊,他怎么会觉得这么光明灿烂的人,会挡不住呢?
“你也得活到95岁!”
宋怿洵用沾满了水还冰凉的手掐了掐他的脸。
“我94就够了。”彼周行又递了一个盘子,笑着随意地说。
我们可以同葬在仲夏夜,那里没有腐烂的血尸臭味,它生长着各有千秋的鲜花。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海角晦还明。
……
“银河光环,它主要由三部分组成:恒星晕、银河日冕、暗物质晕,我们现在来分别了解一下这三部分,第一,恒星晕。”
“顾名思义,这只是一堆恒星,尽管它们加在一起只占星系中所有恒星的不到 1%。”
“与盘状星相比,银河系恒星晕中的恒星通常金属含量低而且存活时间更长久,恒星晕也是球状星团所在的地方,这些球状星团是由数千至数百万颗几乎死亡的古老恒星组成的团块。”
“而银河日冕,是一个松散气体球体,懒洋洋地绕着每个星系的外围运行。它的体内所存在的物质只剩下宇宙垃圾,例如超新星的喷射物、中央黑洞的排放物等等。”
彼周行说到一半再转身看坐在旁边单手扶撑着侧脸双眼迷离的宋怿洵,问:“听得懂吗?”
“嗯……”
宋怿洵名列倒数并不是因为听不懂,只是不想听,辅导员评语中批评最多的就是他的态度。
“那暗物质晕是什么?”
“你刚只讲了前两种。”
“嗯,老师要求的那本图鉴里面讲的可能更通透一些,你现在还能找得到吗?”
“能,我学习资料都在书房,走。”
他们一进书房,彼周行就注意到了在进门墙角放着一架钢琴,但他也没说什么,还是直接走到书桌旁。
宋怿洵看着书柜一排一排地寻找,“找到了。”
“暗物质晕,这种看不见的物质集合占任何星系质量的 80% 以上,并且可以扩展到主盘大小的许多倍。”
“暗物质晕本身是不可见的,但天文学家可以根据它对其他一切事物的引力影响来推断它的存在。”
他又拿着天文图鉴翻了几页。
“人们认为光晕是银河合并的残余物,当星系碰撞时,一些物质最终会被抛离主星系很远,并保持这种状态。”
“对。”
宋怿洵关上书,垂头丧气地坐回彼周行的旁边,歪过头靠着他的肩膀。
“天文好难啊……”
“天文很美的。”彼周行对他堪以告慰。
“天文好难啊……”
宋怿洵对此置若罔闻似地,继续感慨万千。
“这不是你的初心吗?”彼周行黔驴技穷地笑了笑,问。
“啊?”
“不是喜欢才学这个专业的吗?”
“是啊,但学久之后发现它不爱我了。”
“渣男。”彼周行开玩笑地说。
“……切。”
宋怿洵转过电脑椅,假装闷闷不乐地背对着他的侧身。
彼周行把宋怿洵椅子转过来,让他脸正对着电脑:“那还是得学。”
“……”
当宋怿洵正在用彼周行昨天和今天教的那些知识形影相吊地开始动手写论文,彼周行打击着自己的电脑键盘,问: “你这里有《人类简史》吗?”
“第三排。”
彼周行站起身,拿出了放在第3排第3个的《人类简史》,继续沉默不语地打字。
“?”
“写你的。”
彼周行信手拈来地用手扣了扣他的脑门。
“哦……”
宋怿洵继续打算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也蹉跎不死他。
……
一天又五个小时后的黄昏时刻,宋怿洵看着屏幕前面自己刚刚写完,让周行老师批改的卷子,他激动得哑口无言。
“彼周行,八十二分!八十二,你看到了吗?!”
离上次这么开心的时候还是高考成绩出来的下一秒。
“很厉害,你自己的基础本身就不错。”
彼周行在快被他摇得不省人事的间隙中勉强稳住自己的线,“为什么丁老师说你期末考试只能成为边缘生呢?”
“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
宋怿洵松开了自己对彼周行摧残着的双手,以手肘靠在桌上的姿态,侧脸撑着下巴,看着他说:“有可能是因为我在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脑子里面莫名其妙的知识点突然消失不见了。”
彼周行紧锁着眉头,疑惑不解的姿态让他的解释变得像幽灵故事,促使宋怿洵变成正经的说教讲师。
“就感觉脑子里面就缺了一个洞,刚好就是这块知识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觉得很匪夷所思,我还特意去医院看了一下,医生说我是没事找事干。”
彼周行把他指向自己的手指握成拳头,并伸手在他额头角敲了下,说:“小宋同学,你真的是一个很容易被挫折而打败的人。你要知道上帝他的儿子不可能在人世间,上帝只是个喜欢看热闹的糟老头罢了。”
“喜欢一些东西,你就要有足够的耐心。”
“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是轻易得到的,他的周围肯定是布满荆棘的,因为那个事物他并不知道你得到他,是你真心诚意地想去拥有它、呵护它,还是它只是你生命中一个短暂的插曲、一个过客,你需要或者不需要都没有什么关系,你并不打算把它规划在你的未来里。”
“所以,他才经常会生出一些荆棘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免得让自己被无辜伤害。”
“要把自己热爱的一切,都当做在栽培着玫瑰。”
宋怿洵听得津津有味,彼周行天生就有着让人弃暗投明的语言能力,不知道人们从寒冬走向初春,是不是也怀着同样的心情?
他甚至都忘记自己换回了当初撑着下巴的状貌,让手指不能跟随大脑的意愿,比出一个夸赞手样。
他把自己的椅子移到彼周行的斜侧边,在这近在咫尺中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假里假气地调侃道:“你真的很能教育人,以后是想当老师吗?”
“不,我想当天文的知己。”
宋怿洵没想到会得到他这么认真明了的回答,愣了一下后看向彼周行一以贯之朝向自己的温柔目光中添新的坚定意志。
那甚至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胜利者姿态。
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头发也被人回手摸了一把,头顶还被敲了一下。
等他又转回了原来的位置,右手手肘支撑着椅子把手脚往地一后滑,手里拿着的笔指着头。
才在被彼周行灼热的目光持续滚烫盯着中,说出了自己刚刚思虑已久的答复。
“那我也要。”
宋怿洵的情绪总是转瞬即逝,转换时间非常短暂,常常让人捉摸不透。
就像现在,还没等宋怿洵得到彼周行的夸奖,他自己马上惊喜地转头看向彼周行,让明明才过几秒的对话,变成20世纪的遗言。
“彼周行你是上天来拯救我的吧?”
“也许吧。”
宋怿洵还想说什么,放在家里用来收藏的另一部手机里的微信就发来一长串铃声——周颂的视频通话。
“小粽啊啊啊——”
“该吃药了吧你。”
宋怿洵忘把声音键往下滑,钟讯飞的声音响彻云霄,他快聋了……
“你说实话,是不是我们阻碍你发展了?”
钟讯飞拿着周颂的手机,开始表演“痛哭流涕”。
“钟徐呢?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很想去生物工程。”
宋怿洵一脸古井无波的样子,一看就是早已司空见惯。
“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个横幅,来!给我们宋哥支棱愣起来!”
钟讯飞自鸣得意地转移视频镜头,宋怿洵看到他们系的几十个同学围着他们教室门口。
周颂和迫不得已的钟徐拿着红色的大长横幅的一头一尾,上面写着“倒一冲刺十五,拯救全系人。”
全体人员:“热烈祝贺宋哥封神!”
宋怿洵:“……”
钟讯飞指挥道:“来,一鞠躬。”
全体成员:“谢谢宋哥!”
宋怿洵哑口无言地别开视线,只听得见他们热情的感谢声:“……”
“二鞠躬。”
宋怿洵转头看向还在敲打键盘的彼周行:“好傻逼啊,是不是?”
“确实。”彼周行转头盯了盯宋怿洵递到他面前的手机,又补充说道:“不写论文肯定是挺幸福的。”
全体成员:“谢谢宋哥!”
“也是。”
宋怿洵又看了几眼又觉得还是太傻逼了。
“三……”
“停下,够了啊,你们就这么想要城堡的吗?”
“这是我们对你崇高的敬意。”
宋怿洵嗤笑一声,说:“第一天看到我,在学校帖上骂我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钟讯飞还要说什么,但是被周颂移回自家手机,满脸惹是生非地挑衅:“我们今晚八点半打算看鬼片为你庆祝,敢不敢连麦?”
“呵,儿子嘲讽爹。”
宋怿洵面无表情地伸出了一只中指。
“行,不来是狗。”
周颂也寸步不让,伸出了一个反手V。
彼周行一手挡下了宋怿洵的鄙视手势,一手继续心如止水地敲键盘,宋怿洵扯顺风旗地把镜头转向他。
“看见没?这就是我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