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放风的那片草场，谈陌借口去洗手间，在角落里见到等候已久的天眼。

小兔子一见了人蹭一下就窜上来，揪着谈陌的衣服左转一圈右看一圈：“你有没受伤？我跟总部联系的时候说你们偷档案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秦灼没有为难你吧？”

这一连串的问句，架势大的像是担心秦灼会把他吃了。

谈陌对这样热情的关心并不习惯，倒也没把人推开，只是不动声色抽回了衣角：“我没事，不用担心。”

“一定是我的幸运加成影响到你了，我总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天眼坠着唇珠的圆唇一抿，眉头皱的我见犹怜，“现在就算你的身份没有暴露，PLA也会对你产生防范了。”

谈陌提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大清洗是什么？”

“这座监狱源于一个副本，在背景故事中用来囚禁触犯天神之怒的火神普罗米修斯，天神为惩罚他在周围百里圈了一个火环，又在监狱后山‘迷雾之森’中养了一只黑龙。”

天眼透过半腰高的铁窗指向外面，远处日光下确实缥缈着一阵永久不消的雾气。

这些谈陌都知道，但他没有出声打扰，就听天眼继续道。

“原本黑龙会携带林中守林恶兽独角蜥蜴下山，日夜啃食火神的躯体以作惩罚，后来监狱被PLA的人内外清洗了一遍，用作关押重罪犯人，黑龙和恶兽都被封进后山，每半年要来清扫一次恶兽加固黑龙的封印。”

谈陌问：“只是封印，不彻底杀死，秦灼没有这样的能力吗？”

他曾在在游戏中通关过这个副本，是个三人团战本，最终任务是偷龙蛋，谈陌曾与那只黑龙交过手，但没有付出全力，并不确定这怪物的全部实力。

“我不清楚，但我听说他是PLA的战力天花板，”天眼的脸色沉下来，“如果他都做不到，德塞俄只怕会永远困在这个隐患里。”

谈陌若有所思转了转眼珠，系统非常自觉地蹦出来：[你是在拿秦灼手里你的技能力衡量这个怪物的战斗力吗？那大可不必，以你当初的技能评级，几乎不存在你无法杀死的怪物。]

‘你是在夸我吗？’谈陌毫无感情的问。

系统：[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小秦同学留那怪物一命，大概是出于别的安排，绝不是能力有限。]

‘我现在的技能等级，还差多少？’谈陌又问。

系统：[什么差多少？]

谈陌：'征服他，或者杀死他。'

系统仰天长啸：[你怎么还没忘了这事啊！我现在给你的权力不够大吗？以后咱们会有更广阔的未来，干嘛非抓着他不放啊？]

‘是我的，我就要拿回来。’谈陌语气平淡，却是异常固执。

[记仇的人类！]系统恨铁不成钢地评价道。

天眼听不到谈陌脑中的天人交战，他突然想起了正事还没交代，便赶忙道：“查理斯这次叫你去恐怕对你欲图不轨，他的精神系技能几乎没有破绽，你要加倍小心。”

现在的小兔子已经彻底与初见时的他割裂了，谈陌不知道他的本体竟带着爱唠叨的母性光辉。

“另外我还看到，查理斯他们在瞒着监狱上级偷偷搞小动作，但是我调用的视角不太对，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这是谈陌现在主要思考的问题，查理斯既然手眼通天能够脱罪，又能在德塞俄穷奢极欲，怎么会没有连牢都不用坐的能力？

他来这里必然不是迫不得已，而是另有图谋，谈陌面前的阻碍又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谈陌不能离开太久，否则会引起怀疑。

他走到洗手台洗手，忽而抬头看向镜中的天眼：“我会被秦灼带走，不是因为你，你也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厄运。”

“相反，我现在能顺利出现在你面前，或许是因为你的幸运影响了我。从百目濑那拿走那样东西，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他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手，径自出了洗手间。

小兔子仔细琢磨这句话，毛茸茸的白色兔耳都因为疑惑耷拉下来，半晌才总算想明白一切。

谈陌没有料到自己会被秦灼带走关起来，但他出于周全考虑给自己留了百目濑这个后手，在秦灼带走他之后才启用了这个后手，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是料定百目濑一定会为了被他拿走的东西追过来，才借了百目濑之手逃脱秦灼的桎梏。

这哪里是只要幸运就做得到的？

如此缜密的安排，突然拥有的技能，这些决定了他注定不会是个普通人。

“谈陌，我以前真的小看你了。”天眼小声念叨着。

·

[恭喜玩家谈陌，收获“天眼”的崇拜情绪，将获得其技能“无限视角”，使用限度：3次。]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它似乎还有些小骄傲：[你在小兔子心中的形象已经快要威武雄壮起来了，加油，他很有可能成为你的第一个信徒！]

‘还是算了吧，我没有给信徒实现愿望的能力。’谈陌淡淡道。

系统撅着屁股怂恿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收集信徒可是你成神之路的必经点！信徒的身心灵魂都将与你挂钩为你所用，那种感觉不好吗？]

‘成神？’谈陌正走在一条富丽堂皇的欧风走廊上，走廊尽头的拐角就是查理斯房间。

[呃，就是，一个比喻，‘you are my god！’，you know？]系统对着手指紧张地拽了一句英文。

‘No,I'm not that ambitious.（不，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谈陌眼睛不眨的拒绝道。

他已经褪去一身囚服，被换上了一件面料华贵的白色衬衫，缎面衣领被一个黑色丝绒领带结扣住，盖在两片平直的锁骨上，于走廊的镜子上晃过一个挺拔如玉的身影。

胸前口袋动了动，他小幅度低头一瞧，小煤球在狭窄的空间内挪动两下，又跃跃欲试的要露出脑袋来。

‘别动。’谈陌命令道。

小煤球刹那顿住，大眼睛透过口袋缝隙悄悄望谈陌的脸，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门口搜身的两名技能者将谈陌上下摸了个遍，看到他胸前口袋里还有东西，严肃一指：“拿出来。”

谈陌听话的把装死的诡目掏出来递过去，守卫把这个软乎乎的黑色煤球捏在手里，左瞧右看摆弄两下，又拿仪器扫过一遍，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玩具？”

“我很喜欢，不能带吗？”谈陌面不改色问道。

对方这才做事要还给他：“可以倒是可以。”

谈陌刚要伸手接，这人五指大力一攥，差点把诡目的眼球捏爆，但毛茸茸的“玩具”还是那么柔软轻飘，守卫确定里面没有藏东西，这才还了回去。

这次谈陌直接把诡目收进了裤子口袋，还未抽手，指尖便传来极其轻微的细密刺痛，小煤球正拿一排整齐尖锐的小牙细细的磨他的手指以作差点被捏爆的抗议。

谈陌安抚的拍了拍诡目的小脑袋，进门前深深地看了那个技能者一眼，才跟着进了门。

“查，查理斯先生，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一道惊恐无助的呼喊自一旁紧闭的房门内内炸响。

几名技能者保镖将谈陌团团围住，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他状似很乖顺的坐在凳子上，像是疲累了需要休息一样，轻轻闭上了眼睛。

[“无限视角”技能触发至少需要对方的一点能代表身份的信息，姓名、样貌或是声音什么的。]系统提醒道。

谈陌于心中默默回想刚才那道声音，眼前缓慢浮现出并不属于他的视野场景。

他已经有太久没有尝试过双眼视物，单侧眼睛的视力虽然被他训练的很好，几乎不影响使用，但完整开阔的视野呈现还是令他有些愉悦和贪恋。

这似乎是个书房，视线主人跪在地上，或许是因为他正在因恐惧而颤抖，眼前的事物都在小幅度震颤。

“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查理斯半个身子站在视野中，声音温柔的像是在哄一个孩童，“乖孩子，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下一秒，视线中出现一只嵌有大颗红宝石的金色铃铛。

叮铃——

震动的视线忽然定住，方才那个求救的声音乖巧说着：“我看到很多人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向水箱里投放东西，看起来是很恶心的虫子。”

视线中露出这人的工作制服一角，他或许是监狱饮用水房的工人。

查理斯嘴角弯了弯，柔声哄道：“你什么也没有看到，待会出了这扇门，记得走远一点，爬的高一点，随便找个地方跳下去吧，明白吗？”

清脆的铃铛声再次响起。

“好的。”视线上下一点。

半晌，房间中走出一个工人模样的人，似乎魂不守舍被控制了一般，默不作声走出门，走过寂静的长廊，走过一扇扇门窗。

最后爬到顶楼天台，天色已经只剩岑寂的星空。

下一秒，视线中遥不可及的地面陡然变换成漫天繁丽的星空，正急速朝他远去，猝然间嘭一声血花炸开，那星星点点的亮光逐渐消失不见，被一片浓密到没有一丝杂质的黑暗取代。

窗外楼下传来一阵隐约的吵闹声，谈陌猛的睁眼，一股巨大的窒息感几乎将他淹没，但很快他的眼神便恢复清明。

‘他的技能可以完全控制他人？’谈陌问。

这样的精神系技能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它一旦中招很难摆脱，倘若还伴随着大面积使用，或将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系统兴奋道：[我知道了！他的A级称号为“巴普洛夫的铃铛”，这是他的其下技能“指令锚”，摇铃的动作发出指令，被指令者就会令行禁止，按照指令完成动作，这是一个完整的条件反射来回！]

‘就像巴浦洛夫摇铃发出指令，狗就会形成‘分泌唾液’的条件反射那样？’谈陌陷入沉思，‘但这样的条件反射需要植入指令锚点，他的锚点是什么呢？’

或许，跟投放在水箱的虫子有关？

那岂不是在监狱内用过饮用水的人都中招了？

轻快的爵士舞曲卷着酒香涤荡整个房间，四方牌桌上坐着四个穿着富贵的男人，他们大多在脖颈或是手背上显示着技能者身份。

站在这里，谈陌这身有些过分庄重的装束才有了解释。

查理斯坐于主桌位，西装外套纽扣半解，熟稔的笑着看向谈陌：“正好缺个帮着码牌的下手，你来吧。”

五色筹码整齐的摆在桌案上，谈陌站的位置那是正经荷官才能站的地方，一般陪牌的牛郎小姐都只能或站或坐在客人身后，不轻易靠近牌桌。

谈陌瞧着查理斯的眼神，没有推脱便接过了荷官的工作。

“今天我手气旺，肯定要把之前输得都赢回来！查理斯，这次你可别想一枝独秀了！”

有这样一位貌美荷官在旁，牌桌瞬间热闹起来，另一个赌客附和。

“这几天一把都不给兄弟赢，你这技术比在塞西达赌场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倍了吧！”

“不敢，运气罢了。”查理斯笑着摆摆手，抿了口红酒。

他身边寸步不离跟着个欧美身材的红发寸头，穿件黑色工字背心，单眼皮三角眼，紧盯在谈陌身上的视线犹如蛇蝎爬过，那眼神没杀过百八十个人都冷不成这个样。

谈陌认得他的脸，在“金鹭”的审判候选者名单里，在跟随查理斯之前就是一名拿钱办事的雇佣兵。

他身上背的最有名的一个案子，是一个政客酒后搭讪被拒打死了人，家属要打官司讨公道，他被恼羞成怒的政客雇佣杀光了对方全家上下7口人，连刚满月的婴孩也不放过，是个十足的垃圾。

谈陌收回目光，只自顾自理牌，修长细白的十指翻飞，关节处透着血气红润的淡粉色，灵活程度令人咋舌，小小的扑克牌在他指尖反转变化，看得人眼花，美的人嫉妒。

他视线不错眼的盯着手里的牌，半个眼神也没分给身边的查理斯，仿佛与他真的是初次相识。

这局查理斯坐庄，他摆弄着手边的筹码，漫不经心看看谈陌别再胸前的犯人编号牌。

“4936号，你的名字叫谈陌，对吧？”

谈陌手上动作依旧很稳，牌局已经开始，他一面计算着桌上的赌注流通，一面回答对方的问题：“是。”

“哪个‘mo’？”

“陌路的陌。”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怪异，陌生的像是初次相识连姓名也不知晓，但查理斯对谈陌的表现却有些熟稔。

爵士舞曲鼓点渐至高潮，查理斯按住谈陌递来的一张牌，弯了弯眼睛：“技术不错，从前做过这行吧？”

他二指将牌一翻，不待听谈陌回答，便自顾自笑出声，带着宝石戒指的手指点点牌面：“手气很好啊，我就缺这张梅花九。”

谈陌的视线紧紧定在那张黑色梅花九上，眼中神色不变。

查理斯将剩余的牌一一翻开，整桌牌面上数他的牌数最漂亮，谈陌冷着脸公布注数，其余三人唉声叹气过后又是一阵吹捧。

查理斯将那张黑色梅花九夹在指间，起身时脖颈前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他将纸牌慢慢放进谈陌胸前的衣领，暧昧的语气在耳边炸开：“没想到长大了，你也还是很旺我呢，小刑陌。”

眼前突然一阵模糊，谈陌猛地撑了下牌桌，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查理斯挂在嘴角的狞笑填满他整个视野，与夜夜梦魇中那张扭曲的笑脸渐渐重合。

“睡吧，睡着了就乖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灼同学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