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堂内断生死’几个字写在一块青色的石碑上，石碑呈不规则的长条形状，就立在进门的右手边。

同样一袭红衣的青年跟软体动物一般瘫坐在布满灰尘的柜墙一角，手里一把折扇，扇子打开一面写‘生’，一面书‘死’。

“看病啊？”

与外表几乎一样有气无力的声音，体现了它的主人没什么兴致 。

青年还意兴阑珊地将人打量了一遍，见来人衣衫单薄，身无长物，便越发怠慢了。

龙灵梦不是太在意外表的人，可此刻也感觉到了两人红衣之间的巨大差距。

人家的是金丝刺绣，明珠为扣。

她的呢，松松垮垮，满身坠口袋，即便有引以为傲的立体剪裁，穿了两年，又时常沾染血污，更是处处磨损……

龙灵梦默默想，这海兽莫不是以貌取人的？

“是的，晚辈洛清雪，城门处青衣娘娘介绍我来这里，您是大夫？”

一听青衣娘娘，青年稍微有了点兴趣，“这么说你是城外来的？给了入城血玉没？”

龙灵梦点头，“是城外来的，给了，能看伤吗？”

青年突然从地板上直直地站了起来，就像软体动物突然退化成了僵尸，身上环佩叮当作响，除了海里的明珠珍宝，居然还有些人类的饰品。一样的灵气波动，都不是凡品。

实在多了些，看着就让人想扯两件下来。

“给了血玉就好说，”折扇一合，在身上拍打几下，那红杉上居然飘起了一层浮灰，被跃起的滴滴水花一卷，红衣越发华丽耀眼。

看得龙灵梦一阵羡慕，这衣裳她也想要，跟珍不珍的没关系，就是觉得好好看。

三岁以前不说，就说她在青凤身边那些年，除了串门做客和宗门大会之类的大场面，她会穿些华丽衣裳。

平时练功，她的法衣几乎都是黑白两色，还是特别耐磨的材质。

现在想来那时候还是太朴素了一些，不然怎么老被洛清雪那贱人说她穷呢。

龙灵梦收回思绪，上前两步，“现在可以帮我治伤吗？”

“当然可以，”青年长衫在同样是积灰的地板上拖过去，让人看清那地砖原本是青色，并不是黑的。

龙灵梦看着眼皮轻跳，这是多久没打扫啊！

“跟上来，我带你去找大夫，顺便说一句我是海龙族的红衣，你说的青衣娘娘正是舍妹。”

龙灵梦心头一动，开口问道，“您是龙族？”

红衣嘶了一声，很是不善地回头瞪她，“你们人类耳朵是不是不好使？是海龙族！龙族那些傲慢好战的家伙前几百年就被封印了，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活着的呢，你可别咒我啊！”

龙灵梦只听说龙族万年前莫名消失，原来是被封印了？几百年前……？

她故作震惊，“我听说龙族都很强大，居然会被封印？”

红衣盯着龙灵梦的眼睛看了好一阵，确定她眼里的吃惊不是作伪，才轻笑一声转身继续往店里走，“也难怪，你们人族短命，许多事过几代人就忘了。小修士，封印龙族的不就是你们人族修士吗？”

龙灵梦这下是真的震惊了，苍穹上下，说青凤是最强的也不为过。

可她分明记得当年青凤亲口说过，说他即便是巅峰状态下，也无法与任何龙族抗衡，“龙儿，碧海给了你龙气，或许这也是人族修炼突破的契机，你要比其他人努力百倍，方能不辜负了这份天赋。”

人族封印龙族？这是梦想吧，还是说修仙传承出现了断代。

红衣却是帮龙灵梦找了借口，“也是，你这种修为稀疏的人，怕是连战场都没上过，不知道也正常。对了，你们莽荒这一届大魁首是哪一家的，叫什么名字？”

龙灵梦微愣，这是误会了自己的来处了，不过她不打算解释，“晚辈修为低微，孤陋寡闻，这一次也是受伤才出山，并不知外界的事情。”

红衣似乎早就预料到，也不失望，“他们好斗，像我们海魂城的就不爱掺和。小修士你这样也好，一心修炼别理那些打来打去的，没什么意思。”

这位海龙族的红衣很是健谈，也对外界十分好奇，龙灵梦边回答边四处打量。

生死堂的门不大，前厅也一般，可绕过一道影壁，里面却是高大得不像间药堂，更像是巍峨的洞窟。

宽敞的院子做天井，往上起码有十几层，每一层朝内都有木质的栏杆围绕出回廊，后面是一间间宽敞的房间，垂了银白的纱帘，影影绰绰，却没几分光亮。

“红衣前辈，这里没人吗？”

往上走了五层，每一层无一列外都是昏暗且积满了灰尘，灰尘上一个脚印都没有，就连楼梯也是他们走上去，才有了些印记。

“你不是人？”红衣似乎不太乐意听这话，终于在第六层转角没有继续往上走，进了那四方形的回廊，“海魂城以医术闻名，在七界大战时，来这里的倒是不少。可就有些有病的家伙见不得我们治病赚钱，想把我们拖入争斗。

城主为了保全大家，才将城池转入了地下。如今数百年过去，倒是没人打扰了。说起来，小修士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可是家里长辈与我们有些渊源？”

我是误打误撞啊，龙灵梦斟酌了一下，“晚辈是求医路上，听了一位医者的话，一路寻找来的，着实不易。”

红衣颇为骄傲道，“那是当然，城主为了保住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现在都还在深海沉睡呢。到了，里面的老头擅长治疗人类。”

两人停在一扇紧闭的门前，这一层与其他层不一样，没有白纱垂落，全是门框紧闭，有隐隐的药味传出。

红衣敲响了门，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可能又在炼丹，你随我直接进去吧。”

门推开，一股浓烈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迎面而来。

即便是常年习惯硫磺味道的烛九也被熏得打了个喷嚏，龙灵梦则是直接流出了眼泪，“这是什么生化武器？”

“咳咳咳，”红衣也没好到哪里去，刚跨进去的脚，飞快跳了出来，“老头，你做什么呢？是不是熏死在里面了？”

红衣以袖捂脸，冲了进去，龙灵梦能预见到之后会发生什么，默默退后几步，用红纱帮烛九和自己捂住口鼻。

果然，没一会房里就传出乒乒乓乓响动，然后就有东西飞了出来，中间还伴随着红衣的询问，“人呢？老头，你真的死了？在哪里呢……”

龙灵梦跟烛九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担忧，机缘巧合遇到的治伤机会，不会大夫先死了吧？

响动靠近，烛九机敏地拉扯龙灵梦，两人快速闪开几步，一个铜炉穿过窗户飞了出来。

“又来了！”

里面响动不停，两人在回廊里来回闪躲，足足过了一刻钟，红衣才朝外喊，“小修士，你进来帮把手，找到了。”

龙灵梦闻言一脚踢开已经被砸得七零八落的门，不出她预想，屋子里乱成一片，灰尘和刺鼻的药味里，花猫脸的红衣服正从杂物下往外扯一条翅膀。

“别愣着，快来帮忙，这老家伙怕是又给自己试药中毒了。”

“哦哦，”龙灵梦有些笨拙地认清了现实，过去帮忙把东西移开，同时对自己的治伤前景感到深深的担忧。

等把长了三对紫色翅膀的人形海兽从杂物里搬出来，并背上七楼安置好后，红衣这才长出了口气，指着那张满是黑气的脸介绍道，“老家伙叫海墨玉，是来自深海的海灵族，他们的身体天生百毒不侵，别看他现在这幅要死了的样子，过个几天自己就恢复好了。”

龙灵梦不免有些着急，“要几天？”

红衣想了想道，“看这次的情况，五天左右吧。正好，你先去城里到处逛逛，除了买东西，基本的住宿和吃食都不用血玉。”

可龙灵梦并不想逛，想了想，让红衣在堂内找了个住的地方，同时问了他有没有什么补充灵力的药物，她一路过来消耗实在有些大。

“一楼那几面墙的药柜都看到了吧？里面的药只要别带走，都可以用，”红衣一点都不在乎，“要是不确定药性，可以先问过我。对了，一个月后就是我们海魂城的采药比赛，每个坊都有许多人参加，你也可以去试试运气。”

应龙灵梦的要求，住处就被安排在了离药墙最近的二楼，只要龙灵梦想，她甚至可以弯腰就打开一些装药的抽屉。

打扫了满是灰尘的房间，龙灵梦没时间休息，先出去买了一趟食物，回来将女儿接出来吃了东西。

海兽的食物似乎都是海产，他们自己倒是完全不计较。鱼汤、鱼丸、鱼肉羹、海藻拌生鱼肉……他们对吃食颇为讲究，厨艺水平很不错。

出来这么久，龙普普总算吃上了一顿正经的吃食，小家伙很是高兴，“跟爸爸做的一样好吃！”

龙灵梦默默记上一笔，女儿嫌弃自己不会做饭。

虽然这是事实，可被厉渊比下去，她心里还是有点酸。

泰六太大，龙灵梦没放她出来，只是往洞府里送了许多食物，让她也尝尝鲜。她跟烛九要吃饱，几乎是不可能的。

食物虽然是免费的，可龙灵梦却要逛几条街，找数个餐馆弄吃的，逮着一家薅，估计会被赶出城去。

吃过东西，龙普普不愿意进洞府去，烛九便带着她在房间里玩，龙灵梦则开始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