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刀的间隙，龙灵梦将上衣的兜帽拉下，盖住那张满是懊恼的脸。红纱防火，却轻薄得几乎透明，丝毫不影响她斩杀音鬼的视线。
远程法师对上近战剑客就是渣渣，加上被烛九的火一烧，近百个音鬼被他们联手，不过几分钟就清理了个干净。
烛九爪子抓住玄铁链，在吊桥桥身倾斜的瞬间身体急速缩小，这才没有将砍下最后一个音鬼脑袋的龙灵梦抛下桥去。
“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下水了！”
烛九喷出一团黑烟，鼻子因为海水的堵塞，有些火星这才冒了出来。
龙灵梦一把拉开脸上满是腥臭血液的帽子，也呼出口气，“那等你腾龙的时候，我给你找一片熔岩大湖。”
烛九被这句话深深地安慰到了，收了爪子，蛇形游走到龙灵梦身边，身体腾起一阵火，将两人身上的脏污和水渍一起灼烧了个干净。
拍干净了脏污燃烧后的灰烬，龙灵梦好心地将剩下的音鬼尸体全踢出桥，并看到海水在极短时间将这些东西‘消化’得不留痕迹。
“这片海太诡异了。”
桥上指不定还会引来什么，她没有过多停留，快步朝对岸冲去。
眼看离岸上还有百十来米，龙灵梦没来由地背脊一寒，摸了一把后背，并不是伤口崩开了，她停下了脚步，谨慎地拔刀。
“还有？”
烛九有些恼，“怎么没完没了？”
几乎与此同时，藏名的声音从她神识中响起，“是影鬼，藏身于影子里，性凶残，是极好的刺杀死士。我的主人曾经收拾过一个影鬼部落，看来也是这城里豢养的守卫。”
“是影鬼，”龙灵梦淡淡说了一句，目光望向的却是那巍峨到让人靠近都想要跪拜的巨大城池。
在吊桥那头看不觉得，在地图上也甚是简陋，靠近了却光是城墙便高愈千尺，让人望而生畏。
“影鬼，比音鬼还难缠！”烛九的角冒出隐隐红光，龙灵梦却阻止了他的主动进攻，“前辈，先等等，我们走到这里了，他们没有攻击，说明并不是那么不欢迎外人。”
“你试试看能不能搭话，别用自己的名字。”烛九脑袋缩了回去，掩藏了一身的气息，让人看起来他就是一条灵兽。
龙灵梦微微点头，收刀抱拳，“小修苍穹之南，玄天宗次徒洛清雪，拜会海魂城。”
同样的话喊了三遍，空气细微波动，一道绿色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龙灵梦前方五六米。
龙灵梦自认为见过的凶兽不少，见过的大小海龟也很多，可眼前这……
双髫髻，娃娃脸的女子，上半身一双手臂，一身青绿衫，一切看起来还没什么异常，可再往下看，衣衫青白下是一截下方白皙、背后青绿，且布满鳞片的躯干……
随着显形，那躯干似蛇一般往后延伸，最后藏进一个硕大的龟壳之中。
龟壳接近半透明，无视空间和重量，盘踞于剩下的一截吊桥和岸上，视线都被挡了，目测不出来有多大。
“你说，你来，自哪里？”
娃娃脸好奇地打量龙灵梦，对她身上缠着黑蛟没有丝毫兴趣。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常说人类的语言，断句时有明显的违和感。
“晚辈洛清雪，来苍穹之南玄天宗，是宗主……”
娃娃脸像蛇一般滑向另一边，又伸长一截绕着龙灵梦前前后后地看，“苍，穹之，南是，何处？”
龙灵梦勉强忍住来自对方可能是无意识放出的威压，保持双手作揖的姿势，“苍穹的南部，玄天宗就……”
“苍穹？”娃娃脸声音与外貌迥异，低沉得有些粗糙，不免让人联想她是不是个老烟民，“苍穹非，此方地，界？莽荒八，界无，此界，你是何人？！”
这下换龙灵梦愣住了，莽荒八界……那不是上古时期的传说吗？
青凤讲这一段修真界老黄历的时候，说过那只是一些古书里提到过的时期，并没有真实存在的证据。
龙灵梦舌头在口里动了动，才继续说道，“苍穹只是一个小世界，也是一处修行之所，如众多大能开辟出来的空间一般，或许并不足以入前辈您的耳。”
娃娃脸‘哦’了一声，这才缩了回去，一双圆溜溜的眸子里流光转动，颇为好奇道，“你是人，族？来，海魂城，何事？”
龙灵梦这才将自己出来历练，误入遗迹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为了使谎言真实还将自己曾误入花月城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些。当然，最后跟人打了一架，还把人城毁了的事情自然没说，只说是好奇进去逛了一圈。
“晚辈寻找离开的出口，不想又来到了此处。有心想要进城去长长见识，不知道是否失礼？”
“洛清雪，怪，名字。”娃娃脸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这才问道，“那首，徒，是谁？”
龙灵梦心下大汗，这凶兽反应是不是太慢了点，好奇心还重。
脖子上烛九轻轻动了动，火热的鳞片倒是让她心里的慌乱好了许多。
“回前辈，首徒是晚辈的师姐龙灵梦，师姐天生得龙气眷顾，天资卓绝，又十分勤勉。故而修为比我们这些师妹师弟高出许多，已经闭关多年。”
龙灵梦脸皮极厚地将自己好好夸了一遍。
“龙灵梦？”娃娃脸眼里有些笑意地打量她，就像个识破了稚童谎言的长辈，“桥上的东，西是，你杀的？”
龙灵梦毕恭毕敬地回答，只当没看见那一抹怀疑，“这，晚辈也是为了保命，若是破坏外城的守卫，还求前辈见谅。”
“要进城，也可以，”娃娃脸突然又转了话锋，“五百血玉!”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都不打结，却让烛九立刻抬起了脑袋，开口就说：“五百？你怎么不去开矿啊！”
“呵呵呵，你们一个五百！”娃娃脸撑起身体，青绿衣衫无风自动，很有几分娇俏可爱。
“这么贵，我们不进……”
“进！当然得进城啦，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要进去长长见识的，您说对吧？”
龙灵梦一把就烛九按回了肩上，陪着笑道，“不知要将血玉交到哪里呀，前辈？”
可问题是她连五百血玉是多少都不知道。
娃娃脸往后退，“你们，先上，岸。影,退下！”
龙灵梦一直以为自己脊背发寒的感觉是来自娃娃脸的威压，可当看到围了自己一圈的影鬼凭空出现，又纷纷退后，那无形的压迫和恐惧才消失。
这是杀意啊！
原来这帮家伙刚才是真想杀了自己。
在娃娃脸的催促下，龙灵梦没顾及那么多，大步前行。
烛九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钻进了腰带里的空间，他是去数血玉了。
龙灵梦不知道五百血玉有多少，直到烛九万分不舍地将两堆血玉放进娃娃脸伸出的篮子里，她几乎要翻白眼。
原来一千血玉加起来也就一个篮球大小，这万分不舍个什么劲，小气蛟。
“既然给了，进城，吧。”
娃娃脸刚要缩回龟壳，龙灵梦连忙出言阻拦，“前辈，晚辈初来乍到，不知可否问前辈几个问题。”
收了血玉的娃娃脸似乎完全没有了耐心，朝东边一指，“治伤去，天青坊，找海老头，有，进城玉，不收血玉。”
龙灵梦心里吃惊，面上也没掩饰，“您知道晚辈受伤？”
“小娃娃，什么地，方不好去，去惹鬼，活腻，了！”
娃娃脸完全缩回龟壳前，好心提醒了一句，“进城给了，血玉城里一，切用度，免费。”
还有这好事，是不是自己治好上也不用给什么了？
烛九因为损失了血玉回空间去肉疼了，龙灵梦一边踏进数丈高的巍峨城门，一边跟藏名聊天。
当然，主要是她问，藏名回答。
龙灵梦，“你知道莽荒八界吗？都有哪些？”
藏名，“传说上古分八个大世界，分别是：鬼界、人界、妖界、魔界、黑海域、天外天、万古道、莽荒。”
龙灵梦疑惑，“莽荒也是八界之一，为什么要说莽荒八界？”
藏名从一开始就想要龙灵梦与祂签下契约，一起修炼。
如今契约虽然不太一样，可一起修炼的目的是达到了，那该教授的东西祂也就不再藏私。
藏名在神识中声音十分平和，“因为单单莽荒一界就比其他七界加起来还要大上数倍，其中万族林立，所拥有的势力也是其他几界望尘莫及的。我跟随神的众多历险中，曾经在一处秘境中发现了三界的起源很可能来自一场持续了数十万年的大战。”
“这一战跟莽荒八界有关？”
“当然，就是莽荒与其他几界的争斗，具体起因不知，不过结果是其他几界修者不敌，在莽荒大能的打压下，纷纷陨落。按照神的推断，三界的几处便是这些碎片在漫长岁月后形成的。
具体是如何形成，或者是不是有什么人或神或其他生灵促成的……这些都无从考证，也没有探索的价值。
我也不瞒你，发现了这一点，也是神毅然决定离开三界，飞升入星空的主要原因。”
龙灵梦惊叹于这个似乎有些合理的历史推论，如果三界只是一些碎片，那上古的大世界该有多大？又有多少强者？甚至是莽荒和其他碎片世界是否依然存在呢？
提出了这些问题，藏名给出了曾经说过的回答，“我不清楚，但我还是那句话，一切的答案都在星空。龙儿，你要好好变强，修行的路还十分漫长。”
太过远大的目标龙灵梦暂时没有，她就想着好好抚养女儿，还有杀上苍穹灭了玄天宗，将那对父女挫骨扬灰！
“好，等我报了仇，就朝星空进发！”龙灵梦不是随口答应的，她修炼也确实不仅仅是为了报仇。
对于报仇，了解她过往藏名十分支持，若是自己的仇都报不了，那修炼有什么用？做个平凡等死的废物不好吗？
藏名，“那你可要更加勤奋些，早日打开神迹，里面的法宝功法定能助你大成！
对了，这海魂城应该是在八界中的黑海域，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秘境之中，着实费解。”
“你说……黑海域，”一脚已经踏进城的龙灵梦很想转身逃，“那岂不是随便来个人或别的什么，一根手指头就能灭了我？”
藏名，“是，但他们应该不会杀你，我如今只是刀灵，你修为低下，没有杀的价值。”
这话换一种说法就是，匪徒是不会抢一个身无分文，还欠了一屁股债的流浪汉的。
好伤自尊！
不过于现在来说，却是好事，就说自己来寻医治伤的，苟到伤好，不难！
“你说对了，”龙灵梦望着眼前的场景，“他们确实没有必要杀我这种弱者。”
巨大或娇小的海兽行走在城市宽阔的路上，在她踏入的瞬间，这些各自忙碌的海兽突然全部停了下来，像是饭点的街头闻到红油火锅香气一般，使劲用各自的鼻子嗅空气中的味道。
“这是什么香味，好香啊？”
“是啊是啊，以前好像闻到过。”
“我的海神大人，你们快看，青衣娘娘居然放了个人类进城！”
“啊，对了，这是人类的香气！”
“多少年没闻到过了……”
龙灵梦：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半个时辰后，本以为要被当成火锅里的黄喉的龙灵梦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被一群海兽激动地围观了一路，就连她问路，都有至少十个海首热情到强行为她带路。
天青坊，并不是一家药店或医馆的名字，而是海魂城的一大片区域。
龙灵梦，与觉得给了钱不长见识亏大了又出来了的烛九，最终是被一辆海马车载来的。
这个海马与前世所知的灭绝生物海马不一样，是一种头和身体都与陆马十分相似，四肢是四片鱼鳍的大海兽。
海魂城里的海兽大的特别大方，小的又极小，宽敞的街道上有半米高的水，让这些喜欢水的生物能够快速滑行。
为了滋润他们不能长期暴露在阳光下的身体，街上还有随处可见的冲水处。
就城市交通工具来说，海马的速度比陆马快上许多。
虽然路上他们被淋了两次水，下马时身上已经湿得差不多了。
“就在那条巷子最高的楼里，叫生死堂。人类，欢迎你来道海魂城冒险！”
海马嘴角几乎咧开道腮上，喷出一口水，欢快地离开了。
龙灵梦拍了拍湿淋淋的衣裳，叹了口气，“前辈忍一忍吧，入乡随俗，你也听见他们说人类香了，我不想成为食物。”
烛九沉默，并将身体继续缩小，缠在龙灵梦腰上避免接触任何海水。
也是得益于烛九厌水的毛病，她的衣裳很快被热气蒸干了。
走进巷子，龙灵梦仰头打量两侧的建筑，果然发现它们与街上的一样，大小空间毫无规律地被分割开来，看起来十分地不协调。
‘生死堂’就在巷子的中间，门口立着两只石头的海兽。
龙灵梦不认识是何种海兽，可它们的样子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活的一样。
‘搞不好是活着的时候直接被石化的’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龙灵梦心里生出许多不安。
大白天大门紧闭，想着自己的伤确实在外面治不好，龙灵梦还是抬手拉动铜环，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