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程火火和刘衡被紧急送回了城。
徐晚和苏建功都守了一夜,此时疲惫不堪,好在三个人都活着,两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安排好驾车护送和快马回城请大夫的人手,又安抚好现场救援的工人们,徐晚和苏建功才缓缓下山。
“此事你怎么看?”不知是太累还是过于焦虑,苏建功表情肃杀,全然不像平日里的慈眉善目。
徐晚本想玩个梗,说句此事必有蹊跷,但看苏建功拧眉沉思的样子,又生生咽了回去。
“据王福回忆,从他们三个管事的谈话里可以得知,徐七和程火火并未继续研制炸药。但徐七在石头堆里时却一直自责,说都怪他,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徐晚猛地捂住嘴:怎么还是说出来了!
“说话如此遮遮掩掩,可是查出什么却要瞒着老夫?”
“呃,啊?”徐晚回过神,正经答道:“此事事发突然,而且这一整夜大家注意力全在救人上,事故原因我还没有头绪,不管怎么说,我作为场主一定负主责,也一定会查清楚的。”
苏建功胡子一抖,不屑道:“你拿什么负责?所有损失还不是得苏府担着?”
徐晚低下头,无言以对,此时的苏建功好像变了个人,变得精明又强势。
他接着道:“你别说这漂亮话了,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打官腔,不论是作为徐家人还是作为苏府房地产生意的总监,最不想让石场出事的就是你,爆炸一事,你是我唯一能信的人,除了尽快给我一份挽回损失的策略之外,还要给我查出事故原因!”
“收到!”
苏建功背着手,快走几步上了马车。
徐晚四下一看,山脚竟只留了这一辆车,只好也跟着上去。
本来还紧张着怎么应对和董事长同坐一辆车的社死名场面,结果掀开帘子就看到刚上车不过一分钟的苏老爷靠着车厢微张着嘴,已打起了鼾。圆圆的脸上弯弯的眉毛,肉肉的鼻头稀疏的胡子,睡着之后的苏建功一秒变回那个憨态可掬的傻老头。
徐晚摇摇头笑笑,苏建功的大部分角度,都是一个性转版的大小姐。
熬了一个大夜,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徐晚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始终在回响徐七那句“都怪我”。
就像苏建功相信她一样,她也以同样的理由相信着徐七。徐七身为徐家人,石场也是他的心血,而此刻他作为副场主,这更是他赖以生存的事业,何况他也被乱石埋在底下差点没了命,这事不管跟他有没有关系,都不会是有意为之。
但是,施工工地石材需求量大,工期紧急,石材输送容不得半点意外,她已经明确表示暂停炸药研制,还会有谁既掌握着技术又有在石场试验的权力呢?难道是程火火阳奉阴违?又或者是他二人都有份?
横竖想不明白,只能待日后再细细调查,徐晚回到苏府便一头扎进卧房,沉沉地睡去。
趁着生病补足了觉的苏玉谨没到正午已经起床,听人传起救援现场刘衡和程火火的惊天秘闻后,更是跑了三四趟去看望衡姐姐和“衡姐妇”。看着程火火身受重伤却心满意足含情脉脉地望着只擦破点皮的刘衡,又看着泼辣干练的刘衡端起汤碗小心又温柔地喂给程火火,大小姐听过的书、看过的话本,主角们瞬间都有了脸,脑补了一出感天动地的凄美爱情故事。
只是不管跑几趟都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就像磕CP总想进超话和大家分享一样,在竹椅上晒着午后太阳的大小姐突然一拍大腿:不行,得和阿晚一同去看两位姐姐才行!
徐晚从回府就在补觉,苏玉谨本也不想打扰,在她门前呼哧呼哧走了几个来回,还是忍不住要把徐晚喊起来,怕她错过那么美好又具有教育意义的一幕。
作为总监怎么能不去看看受工伤的雇工呢?对!总监当然要去慰问安抚伤员!
咚咚咚——
熟悉的敲门声,徐晚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只睡了两个时辰的她眼都没睁就去开门。
“阿晚阿晚,你可知道衡姐姐她们已经救出来了?”
废话,她全程跟着的好么?
“知道啊……”
“阿晚阿晚,听说程管事腿伤得有些重,你知道么?”
“程管事受苦了……”
“阿晚阿晚,咱们作为东家,得去看望慰问下,对吧?”
“她们也需要休息,咱们明日再去吧。”
徐晚逐渐清醒,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诶?大小姐你好了?烧退了也要注意休息,别再着了风!”说着伸手去摸苏玉谨额头。
“还有些烫啊!”
徐晚迈出门,拉着苏玉谨往她卧房走。“风寒好不了这么快,刚好点你就出来蹿,小心午后还会起低烧!”
“我们去看看衡姐姐她们嘛,去看过我就回来吃药休息!”苏玉谨扒住门框不肯进屋。
徐晚无奈:“那你穿厚点。”
看到徐晚和苏玉谨进了院门,正提着一壶水往屋里走的刘衡真后悔遣走丫头的时候没有把大门关上。她别过头加快了脚步,恨不得跑回屋里把屋门关上。
“衡姐姐!”苏玉谨跑上前接过水壶,完全没意识到刘衡其实并不想见她,“你怎的自己出来提水,丫头们呢?”
“呦,大小姐你又来了呵呵呵……”刘衡皮笑肉不笑地敷衍。
“阿晚刚一起床就惦记着姐姐们的伤势,我陪她过来看看你们,嘿嘿!”
苏玉谨把刘衡和程火火突然间曝光的感情当成一种希望,徐晚此时却更理解刘衡想做鸵鸟的社死心情。
她看着不知好歹的苏玉谨,想着进屋看一眼就早些走吧!走上前去抢过水壶:“两个病号就不要争了,洗脸还是泡茶?尽管吩咐!”
“嗐——我毫发无损的,哪是什么病号,大家都累了一夜,我叫丫头们回去休息了。”刘衡推开门,拿出三个杯子,徐晚一一倒上水。
“没受伤也受了惊,刘管事还是要多休息,别太劳累。”
她们来的是苏府西院的工房,临时收拾出一间给程火火做了病房。一来这一片住的都是豪门大户,请大夫方便,而且工房独门独院,安静适合养病,二来程火火已没有了家人,孤身一个住在苏府也方便遣人照顾。
府里本来安排了几个丫头,刘衡受不了她们八卦的眼神和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等大夫包扎完伤口开了药,她便都遣散了,这一天熬药喂饭,她都亲力亲为。
“火火吃了些粥汤又昏睡过去了,大夫说她失血过多,要静养几日,右腿……”刘衡眼神黯淡,“要看恢复情况,兴许能保住。”
徐晚隔着门帘看了一眼里屋的程火火,她脸色煞白躺在床上,腿上缠了厚厚的纱布,洇出暗红的血迹,嗓子里时不时发出几声呻/吟,像是做了噩梦,手也受惊般一抽一抽。
徐晚看得难过,轻叹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问道:“七叔呢?”
“他没伤到筋骨,又有家人照顾,敷了药便回家修养了。”刘衡淡淡地说着,去给程火火掖了掖被子。“大夫说伤口不能捂,也不知道她的腿冷不冷。”
“听大夫的,”徐晚坐回桌前,捏着杯子在掌心里磨蹭,“你也要好好修养,不行就把丫头们叫回来吧。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
“你是想问炸药的事吧?”刘衡打断徐晚,上挑的眼角因为疲惫少了些凌厉,“你们一个想调查炸药,一个想窥探我和火火的□□,当老娘不知道呢?”
一旁的苏玉谨刷地红了脸:“衡姐姐,你,你怎的不知羞……”
徐晚忙解释道:“今日只是来看看你们伤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至于炸药的事我先从别处着手……”
“来都来了,左右我也没别的事,何况莫名其妙地被炸了,你们当我不想查清楚?”刘衡喝了口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那日你叫停了炸药研制,我也在场,事后火火跟我提起过,眼看就要成功了,有些可惜,但我确定她没有再继续。至于徐七做过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平日里采石,炸药是必备的,山上有存货,据火火说,普通的炸药威力小,存放位置又严格,是绝对不会炸到工房的。被埋在底下的时候,火火还在分析,她认为当时那个威力,决不是平日里用的那种粗货,定是有人研制了新的,并且成功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不该炸的时候炸了。”
“是七叔?”徐晚皱着眉,她不愿相信这么大的事故是徐七造成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火火她一根筋,差点丢了命,被埋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配比和威力,并未推测是谁做的。若想知道的再详细些,就等火火身体好些了再来。至于其他的嘛,”刘衡看了一眼苏玉谨,仰起头,三十多岁的寡妇羞赧又倔强道:“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