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鼠们被迫换上了人类的衣服，重新踏上来时的路。

它们可是好不容易才穿越雪地跑来圣殿的，现在又要狼狈地重新回到雪地里。

路由跟在他们身后，手里的煤油灯成了雪地唯一的光源。

夤夜星宿闪闪烁烁，似乎在为这群可怜的旅鼠祷告祈福。

算了，为了能够获得食物，不亏。

带头的旅鼠老大理了理自己的耳罩，加快了脚步。

这群旅鼠个头将将半人多高，腰间挂着绳索和工具，小短腿啪嗒啪嗒迅速往前。

而路由举灯跟在后面，表情被风雪吹上一层冰霜。

若是此刻子民们有谁起夜向北方远望，一定能看到魔王殿下“雇佣童工”的样子。

路由的方向感不强，一人13鼠在雪地里兜圈。

转到第七圈的时候，带头的旅鼠终于忍不住了：

“你还是把地图交给我吧。”

这个人类的脑子好像不太行，它们已经在同一个地方路过好多次啦！

路由交出地图，拍了拍它的肩膀：“那就看你了，旅鼠先生。”

对方对此似乎非常受用，原本就直挺挺的脖子又仰起骄傲的弧度。

旅鼠们在雪地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夜间的视力和感官都很敏锐。

很快，它们就确认了正确的方向。路由攘鼠之美，乖乖跟在后面照明。

很快，它们就到达了差分机所在的雪坑。

路由看着不远处刚刚搭建起来的索道，突然陷入沉默。

他怎么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迷路？

一定是旅鼠们太聒噪了。

一旁聒噪的讨论声适时响起：

“这东西块头这么大？”

“魔王心真狠，竟然让你一个不认路的人类来挖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能造出很多食物吗？”

“要不你跟魔王商量一下，让他放弃吧！”

叽叽喳喳的声音说个不停。

路由举起灯，光线微弱得勉强能照亮旅鼠们脸上的表情。

对着这十几张孩童一般的脸蛋，他实在没办法发脾气。

他尽量放低姿态，声音也尽可能温柔：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但是你们嘴里的魔王，就是鄙人，我。”

空气里有一阵风吹过，把他的声音吹散开，碎得像是梦魇中鬼魅的笑声。

“……”

旅鼠们沉默了一会儿，没再继续说话，而是乖乖各自分散开。

十三只旅鼠各自找了自己的位置，开始清理表面的雪层。

它们的力量也非常有限，没办法直接把差分机抬出来。

只能先找一个方向挖出一条斜坡，尝试把这台大型机器从坑里推出来。

真麻烦，明明人类有能力寻找到食物和资源，为什么还要这种齿轮和钢铁轴承组成的机械废物呢？

真是搞不懂。

旅鼠们叽叽喳喳小声抱怨，但迫于魔王的威压手里的动作一刻也没停下。

好在雪坑只是雪坑，中间没有添加其他的阻碍，它们经过努力，终于在南向的坡道上卷出了一条路来，

差分机真的很大，宽度比它们十三个并排起来还要长。

坡道推出来之后，路由取出绳索，一头固定在差分机的轴承上，一头拽在手里。

旅鼠们学着他的样子，也把绳索套在差分机上，顺着他的方向一齐使劲儿。

路由准备拉的时候，面板上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猩红的提示触目惊心：

<禁止使用魔法获取资源>

<禁止使用魔法获取资源>

<禁止……>

路由手上绳索不松，面板中的提示就不停歇。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撒开手对旅鼠们说：“我手上没劲儿，你们来吧。”

“？”这下连年纪最小的查理也受不了了。

“魔王殿下和传闻中一模一样，冷血无情，谎话连篇。”

它看了一眼路由，面前人身材那么高大，怎么可能没有力气。

骗鼠呢！

路由却无所谓，他退到一边，抓起地上的煤油灯，给旅鼠们照亮前路。

他完全可以接受这些有关亚度尼斯的恶意评价，毕竟现阶段生存问题高于一切。

精神层面现在还没有条件去追求。

好在差分机底盘下面装了轮毂，在雪地里搬运并不算困难。

旅鼠们半推半拉，把差分机运送到教堂的时候，深蓝色的天空已经转变为深紫色。

它们熬了一个大夜，才把这个大块头顺利送到目的地。

那家伙个头再高一英尺就比魔王还要高了。

“你要把这个卖掉换钱吗？”

领头的旅鼠抓着路由分发给他的生食材，不由提问。

“当然不要，这个东西比钱值钱多了。”

路由担心天亮以后旅鼠们把子民们吓到，分发食材的动作更快了些。

小查理排在最后，尽管对路由的刻板印象仍在，但一夜的劳动让它血脉偾张。

它接过属于自己的劳动所得，一双鼠眼睁大——

是的，劳动结束之后，魔王就遵守承诺将它们恢复了鼠貌。

但是当人的感觉更加刺激，它还想再次尝试。

“我们以后还能够过来吗？像人类一样赚这些东西。”

走在前面的前辈们被它的鼠言无忌吓到，回头准备强行将鼠带走。

“可以，如果你们也想通过劳动换取食物，可以晚上过来储藏室。”路由语气郑重。

免费的苦力不用是傻子。路由正愁人力不足，就有一群傻乎乎的旅鼠过来帮忙。

送走旅鼠们以后，路由才换掉身上的衣服，带着厚厚的书籍前去教堂研究差分机的使用方法。

+

黛安娜还不习惯帐篷里的生活。

魔王殿下设计的帐篷非常宽敞，保暖效果也不错。

但是避音效果很差。黛安娜的床位靠近门口，一夜都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教堂的门被打开了，还有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

天刚蒙蒙亮时，生物钟迫使她起床梳洗。她将厨房简单收拾准备之后，去帐篷里唤醒大卫，还有露露和塞拉。

“你的精神头真好，我可是一夜都没睡好。”大卫起锅烹油，打了个哈欠开始准备早餐。

他看向食堂门口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看书的黛安娜，由衷感叹她精力十足。

“谢谢您的夸奖。”黛安娜颔首微笑，一如往常温柔礼貌。

“这些是什么书？”塞拉做好基础准备之后也凑到黛安娜身边。

从昨天下午开始，黛安娜就在看这些奇奇怪怪的书。

什么“种植”什么“烹饪”什么“方法”

黛安娜答：“一些种植蔬菜的工具书，还有烹饪方法的书。魔王殿下好像在教堂里放了许多书。”

塞拉能认识的文字很有限，她看着书籍内页里密密麻麻像是咒语一样的文字信息，有些眼花。

“这些你都能看懂吗？”塞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比黛安娜还要早进入圣殿供职。

她还不知道原来冰原上还有女仆能够读书识字。

黛安娜却表情沉着，仿佛她会读书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是格洛特大人教会我识字的。”派斯格的语言体系并不算复杂，只要用心稍花时间就能掌握基本的读写能力。

她笑着建议塞拉：“要我教你认字吗？很简单的。”

塞拉却摇了摇头，她只想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不愁吃穿就已经足够了。

尽管不识字，但是她也清楚，知道更多的知识就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塞拉不像黛安娜，她对子民们的生死并不关心，她只关注自己的生活能否顺利过下去。

人生的目标除却活着，就是结婚生子。这是过去无数年中，派斯格所有女性的梦想。

黛安娜并没有勉强她，而是转而问露露：“露露，你要我教你认字吗？”

“好啊！听莫里安说教堂里还有一些有插画的书籍，我也想看。”露露欣然答应。

“你说的那个烹饪方法，有用吗？”大卫铁勺在锅里搅动，也忍不住凑一凑热闹。

“我也不知道，但是书里描述很有趣，即便用不上，我也可以当故事书看看。”黛安娜回答道。

“那你也教教我吧，我也想看看。”

天光大亮时，公共食堂的学习小队也搭建好了。

+

威尔用过早餐后带着孩子们照例来到教堂，却发现教堂的门被打开了。

“奇怪。”

威尔记得昨晚带着孩子们离开时确认了大门是上了锁的。

他把孩子们护在身后，小心将教堂门推开一个口子。

透过狭窄的缝隙往里看，果然有人。

纯黑的袍子，细长纯白的手指，再往上是狭长如同羽毛的长睫，还有一双纯黑色的龙角。

原来是魔王殿下。

威尔悬起的一颗心放下来，稍稍推开门，让孩子们小声排队进入。

“不要吵醒魔王殿下。”他用气声提醒孩子们。

大多数孩子都很懂事听话，乖乖排队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除了一个小鬼头。

妮可凑到魔王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衣服。

魔王殿下是靠在墙边睡着的，身边还有一个庞大的家伙，被绑上了绳索，像是在进行一种仪式。

威尔瞬间明白，魔王殿下一定是在练习魔法。

“妮可，回来。”他小声叫妮可。

但是妮可并没有听见。

魔王殿下坐在地面上也比她的个子要高，她要踮起脚尖才能摸到他的龙角。

而路由在此刻睁开了眼睛。

“妮可想要殿下的龙角。妮可可以用发卡和你换！”

妮可一双笑眼闪闪发亮，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另一只黏土发卡递给路由。

路由：“……”

作者有话要说：路由：你的想法真的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