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度沉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明白，魔王殿下要发怒了。

尽管奥卡西在人前语气嚣张，面对魔王时依旧心怀恐惧。

但意料中的怒火并未点燃，众目睽睽下，路由盯着奥卡西佝偻的背，重复道：“我是说，前面那句。”

他没有等休斯顿回答。“你欺负了黛安娜？”

“我……我就是发发脾气……而且中午饭的确不合……我意……”奥卡西的声线越来越弱，本来就驼背，因为害怕弓得更加畸形。

“你没有理由向你的同胞发脾气。”路由的语气不由分说，“我已经在收集你们对餐食的看法，也会尽可能满足你们的需求。

但你对我的决定有意见并不是你向黛安娜发脾气的理由，你们应该比我更加清楚，这两天的温饱生活来之不易。”

路由并不想长篇宣言，但有些现实的事实必须让他们意识到：

“留在圣殿地下储藏室的资源不多了，如果你们不相信，储藏室的门锁我已经解除，你们可以随时前往确认。

如果你们不参与劳作，圣殿的资源只够各位生活不到一年的时间。

这期间如果气温降低，我们面临的生存问题会更加严峻。准确来说，是你们。”

路由走到大卫身边，起勺分给奥卡西属于他的晚餐。

烤鱼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大卫加了许多佐味调料，将烤鱼的新鲜气儿衬得彻底。

“如果你对我的决定有异议，可以随时来找我商讨，我给你们进言的机会。但是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出现伤害同胞的行为。

奥卡西，你想要晚餐，没问题，即便你今天没有工作我也可以分一份给你。

但是你必须向黛安娜道歉，明天你得完成1.5倍的工作来平衡你今天的懒惰。”

“你有异议吗？”路由举着勺子指着奥卡西胸口的位置。

奥卡西身形颤抖，不敢有怨言：“没有……”

“很好。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人群中一定会有反对的声音，但这并不重要。

<子民们因为你公平的处理方式而提高了一点满意度>

但是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个人罢工。

就算是钢铁巨塔也会因为细微的豆腐渣而瞬间倾颓，更何况现在的子民们连泥瓦房都算不上。

顶多就是一顶稻草房，任何风吹雨打都有可能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

吃过晚餐之后，孩子们按例排队向路由道过夜安。

妮可个子最小，排在第一个。她怀里抱着白天路由留在教堂里的黑色斗篷。

小姑娘童言无忌，直接向他提出要求：“魔王殿下，这顶斗篷可以送给妮可吗？我可以把我的发卡送给你。”

她摘下别在刘海上做工拙劣的小狗发卡递给路由。

非常幼稚的黏土制品，应该是这孩子在教堂的某处找到的废品。

白色黏土上布上一层灰，路由轻轻拍了拍，别在了自己的领口处。

“谢谢，我很喜欢。”

剩下的孩子们就不像妮可这么放得开，他们实在找不出身上有什么东西跟路由交换，夜安之后就跟着威尔和格洛特回到宿舍。

大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也急需一次完整的睡眠。没有人在广场上逗留，新的帐篷也拥有了新的主人。

没有人和奥卡西说话。包括和他同住一顶帐篷的其他3个人。

煤油灯在沉默中燃烧，直至格洛特从圣殿回来。

“奥卡西，熄灯。”他提醒住在外侧的奥卡西。

隆起的被窝里的人磨蹭了下，坐起来用罩子盖灭了帐篷里唯一的光源。炭盆里煤炭泛着红光，持续为帐篷供暖。

他的动作慢吞吞的，重新回到床前时，又被格洛特叫住了：

“奥卡西先生。”

“……”奥卡西身体紧绷，攥着被角的手僵住，用沉默回应对方。

格洛特的声音在黑夜中尤其清晰，上了年纪的声线沙哑：

“魔王殿下让我提醒你，好逸恶劳是人性所向，但是在极端条件下，擅自自我放弃也是对同胞的背叛。

他原谅你，并不是因为你的行为值得认同，而是你和我们都需要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或许你已经没有家人和子女，但一起创造新生活的同胞们也是亲情的延续。

魔王殿下表示，他不想用情感绑架你，但是你要知道，

劳动不是苦难，劳动是一种荣光。”

这些话不仅仅是说给奥卡西听，帐篷里剩下的几个人也在沉默中未敢睡去。

奥卡西听完面中发烫，鼻头有些泛酸。

比起认同他更觉得委屈，比起子民中的年轻人，他已经老态龙钟，又算得上半个残疾。

他总是觉得，在自己年迈的时候，还要出去工作，从事体力劳动，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

至少在今夜之前，他都觉得，强迫劳动，是一种虐待。

但魔王殿下的宽容让他无地自容。

格洛特传达了魔王的话之后就没再说话，帐篷里的沉默却在奥卡西的脑中持续枭叫，让他久久无法入睡。

+

整个圣殿辖区在灯火熄灭之后陷入静谧。

广场上只有篝火的余烬在风里飘荡的声音。沉睡的冰原此刻像是一间休眠状态的冰箱。

唯一没有睡去的是圣殿城堡的主人。

路由掌着灯，在夜里探索整座城堡。

没什么稀奇的东西，就算他翻个底朝天，新的子民也不可能从墙缝或者地道里出来。

但他睡不着。

确切的说，他在等。

在等一条鱼上钩。

今天克劳德他们五个人带回了300份鱼肉。其中有一百五十份，都是尤拉抓到的。

这些鱼肉和之前剩下的禽肉，还有今晚没能分发完毕的烤鱼熟食一起被保存在冰窖里。

路由已经把所有上锁的门打开，就是在等这只瓮中的小龙能够上钩。

按照克劳德的描述，尤拉虽然拥有人的外形，但他的生存经验倾向于野兽。

有些动作和行为都与狼相似：

比如，抓了鱼之后会先用舌头舔舐手掌。

比如，接触新鲜玩意儿之前都要先用鼻子嗅一嗅。

野兽是没有烹饪技能的，熟练运用工具，是属于人类的生存法则。

路由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一口吃的冒险。

如果尤拉愿意夜里冰钓，那他的计划就落空了。

趁着精神头还在，路由做好了第三天的任务分配。帐篷已经修好了，所以能够分配去采集资源的人数也变多了。

为了能快点落实种田计划，他决定直接启用10只收集箱。

同时他还需要找一块合适的空地来建造温室。

静夜中，路由和系统商量着后面的计划。

然后听到了一声异响。

来了。

路由放下羊皮卷，抓着羽毛笔直接下到储藏室。

只是要等的人并没有来，倒是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路由和储藏室里的这群黑白相间的生物面面相觑，互相都对对方的到来感到诧异。

这是一群旅鼠。

而且是贪吃的旅鼠。

路由反应过来，在它们决定逃窜之前封锁了所有出口。

他急需一群苦力。这群旅鼠各个长得身肥体壮，看起来就非常有力气。

羽毛笔在空中一转，一圈微弱的光绕着旅鼠们的身体旋转。

它们抓着食物暂时腾空，片刻后重新落下。

落地之后，就变了一副样子。

“吱吱──这──”

出声的旅鼠被自己的声音吓到，赶忙放下手里的食物捂住自己的嘴巴。

身上御寒的绒毛变成了光滑的皮肤，身上还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它们相互看了看，又震惊地看向路由：“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为什么我们变得跟你一样了？”

“我的嘴巴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有我的爪子！我这样都没办法抓东西了！”

“……呜呜快把我们变回去。”

储藏室突然吵了起来，原本就已经超出了计划范围，看到旅鼠们突然变成人的路由更加头疼起来。

他还是无法自主控制使用魔法。导致他随时都会被一些魔法现象吓到。

但好在目前为止使用魔法还没有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

“好了，都听我说！”

再吵下去，楼上的孩子们就要被吵醒了。

路由看着面前这群变成人形的旅鼠，个子矮矮的，不比那群孩子们结实多少。

“你们成年了吗？”路由数了数，跑来偷吃的旅鼠一共有13只。

一部分旅鼠听懂了他的问题后举起自己的爪子，或者说，手。

“除了查理还没过成人礼之外，我们都成年了。”

其中一只指着他们身后还在专注吃鱼的小旅鼠。

路由愣了一下，没想到旅鼠们还有自己的名字。

片刻后，他重新点亮煤油灯。

“吃了我的鱼，你们要帮我做一些事情，不然我就把你们都变成鱼，然后烤了吃掉。”

路由举着灯威胁，灯光下的表情暗淡可怖如同鬼魅。

“不要不要，不要吃掉我们，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愿意帮忙。”

旅鼠们齐声开口。

出门前长老提醒过他们一定要提防魔王，这一点它们都记住了。

可是长老怎么一句也不提人类也很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旅鼠们：鼠鼠我呀出来吃自助餐被绑架啦！

路由：劳动！全部给我上钟！感谢在2023-11-18 08:59:06~2023-11-19 04:5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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