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中其实不止两三千人,在建造城池和作坊的时候,陶夏令人测算了大泽的实际人数,约莫有六千人之多。
这些人每天至少吃掉一万千斤的粟米,还要额外再加上些鱼虾水草,才能填报肚子。
每天一睁眼就要吃饭,吃饱了才好干活,所以粮食问题必须要解决。
一天一万斤,一年要三百六十万斤,从远在西北的陶城转运不现实,就近从周边城邑购买是最简单的方法。
且大泽中肥沃的滩涂也是开垦种植的好地方。但烧荒、平地、测量、播种一系列动作下来,至少明年夏天才能收获新麦。
陶夏将大泽建城事宜交给石影后,自己带着一半的族人,去了月城。
在月城,陶夏不仅买了大量的存粮,还预先订购了一百万斤今年夏秋的成熟的栗米和麦子。
月城的奴隶主们,只想得了初一,想不到十五。看到陶城的各色货物,尤其是锋利的兵器和坚硬的皮甲,纷纷打开自家的粮仓,希望可以得到陶夏的青睐。
由于出现了买方市场,陶夏以非常小的成本获得了大量的存粮。
奴隶主们只预留了自己家人所需的食物,完全没有考虑奴隶的死活。奴隶么,吃草根吃土也能活下去的,实在活不下去,死几个也关系的。
这样正睬中了陶夏预先布置好的陷阱。埋伏在奴隶中的黄叶和蔓草会伺机而动……
大泽凹形湾的小码头上,整日卸载着粮食。
这里的逃奴们把陶夏都当作神来崇拜,照着她的样子塑了石像,泽知道之后闷不做声好久。
石影去看了那石像,只看得出是个女的,脸部面目模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算了,只要能让逃奴们听话,造点神,又何尝不可呢?
离开月城,陶夏又来到了华城。
华城人已经熟悉了陶城人。
陶夏一入城,便有华岳身边的人来请,只道是城主有事相商。
有什么事情?陶夏边走边琢磨。今年大河并无水患,东夷内乱动荡无心向西,长子华汤已是全城公认的继承人,陶夏实在想不出华岳能有什么可烦恼的。
陶夏领着几个健壮的族人刚一走进华岳的厅堂,便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跪坐在华岳身边哭诉。
“去年冬天开始,父亲身体日渐沉重,本以为熬到春天事情会往好的方向转变,没想到纵使我连日祈祷,巫医用药,父亲还是去见了先祖。父亲去时,我在城外收缴夏赋,待我回城,城中愚民已被那歹人蛊惑,推选他为首领。他平日虽有贤名,可父亲却知道他难当重任,仍是想把首领的位置传给我的。”
“我与一些族人质问他,那歹人一言不合竟然亲族相残!我恳请华岳首领,为无辜受蒙蔽的族人主持这个公道!”
华岳面色凝重,但缄口不言。
陶夏记起这人是下游一座城邑的首领之子。
待年轻男子哭诉完,双方见了面,行了礼,陶夏礼貌地致以哀悼。
几番礼节之后,年轻男子被带下去休息,屋里杂人屏退,华岳才问道:“刚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陶夏思忖,这情形再明显不过了,定是那城邑老首领临死之前为儿子铺好了路,但是没想到另有人把城主之位抢走了。当儿子的没争过外人。
没争过人家,又不愿遵守规矩,索性带人军事政变结果还是败了,简而言之就是又菜又怂。
但陶夏知道,文明演进到这一步,肯定是往父传子、子传孙这个方面演变的,她自己在陶城也是搞的嫡长子继承制那一套,保持社会的稳定比先进的思想更为现实,这时不是讲理而是讲血缘的时候。
长久以来,大河流域便有着不干涉各城内政的的盟约。
但陶夏相信华岳为了自己,为了华汤,这件事一定会管的。
华岳问自己,无非也是试探她的态度。其实她没啥态度,目前抱住华城这条大腿就是最大的正确。
于是她假装苦苦思索一番之后,诚恳开口问道:“我对大河亲族不算太熟悉,这孩子平日里……做的可好?”
华岳顺势答道:“不差。自小跟随父亲征战,掌管夏赋秋收,在城中还是很有名望的。就算城民愚钝,但其实支持他的人也不少。”
陶夏听了当即表态:“那我们大河的亲族肯定要帮帮这个孩子。”
华岳听的连连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城邑在下游两三百里处,紧邻东夷,地势险要,这样的城邑若是没有个好首领,那可是整个城邑、整条大河众人之祸啊。”
“华岳首领,您若是准备帮他,就得速速出兵。”陶夏进一步怂恿道。
华岳哪里不知道这种事越快越好的道理?可是两三百里的曲折,出兵前往也要将近十天,去的少了不能威慑,去的多了又要耗费粮食,沿河而下需要借陶夏的大船帮着运转粮食,还要请各族首领一同前往,这样才能震得住城邑中的那些人。
华岳越想越烦,终是叹道:“哎!这一次找陶夏,是想问陶夏借些快马帆船,通知各个城邑亲族,来我华城共同商量。这件事慢不得。”
“借船借马不是问题,只是纵然有船有马,其余氏族的首领来到,少说也要到盛夏了。到时候那人已然蒙蔽了城中众人,我们去了只怕一时间不能速决,到时候死伤多些难免会生仇怨。”
“陶夏,你的意思是?”华岳听出陶夏话外之音,不禁追问。
“平叛自是越快越好,越晚越乱。如今城邑正乱,不需要多少兵士,有三百人以迅雷之势三五日内直扑下游城邑足以。华岳首领这边可派人去通知各个氏族的首领,等到亲族首领们来到华城的时候,乱局已平。那孩子如今就在华城当中,咱们带着他一同前往,那些城中信服他的人定会拍手称赞,箪食壶浆。如果这孩子说谎,城邑众人并没有人支持他……那咱们也需尊重城邑众人的选择,将他交由城邑处置,不可坏了亲族友好。”
华岳笑了笑,心说真心支持现在首领的只有他自己家族的那些人,只要能够快速平定,城邑中的大部分人还是会支持胜利者的。
然而他对陶夏的话并不相信,觉得陶夏到底还是未经世事的个毛丫头,把想的简单了。
要是能在三五日之内平定,结果不言而喻,可问题的关键是怎么在三五日之内东下三百里攻下那座城邑?
“陶夏想的很好,可做起来很难啊。前些年我与东夷交战,围城数月,难以攻克。城墙虽然不高,可是攀登不易,只能围困断水。况且一旦围城,死伤必重,到时候即便咱们是有理讨伐,城中众人又怎么会接受那孩子?我哪里能不知道越快越好呢?”
陶夏闭眼算了一下日子,思索了一番,自信地说道:“我陶城与亲族盟誓以来,不曾出力,却多得亲族眷重,心中难安。这一次平定之事,我愿尽力。华岳首领现在便可安心派出使者前往亲族通知此事,我自有办法在十五日之内平定乱局。”
“只要十五天?”华岳双眉紧锁,不可置信。
“您派兵五百,我出脑子和炸药,但攻城的一切得听我的,您可愿意?”
华岳思索片刻,心中有了决断:“我派我儿华汤一起前往,做你的副手。”
“胜利之后,我要五十万斤麦豆作为报酬。另外今夏华城收获新粮我要平价买走一百万斤。此两点您能同意,我们便成交。”
华岳就怕陶夏沽名钓誉什么也不求,只要她有求有私利,威望就还是自己的和儿子的。
陶夏开口说了这个条件,华岳立刻应允下来。
攻城的士兵补给等双方各司其职,一日之内便筹备好,翌日午后便整军出发。
***
十五日后,华汤在城外的树林中,看到远处一道剧烈的闪光从城墙边传来,浓密的硝烟升起后声音才传到了树林中。
大地都在震颤,远处的城邑仿佛飘摇在云端。
即便相距这么远,剧烈的震荡还是让华汤的心脏有些震颤,大口地呼吸了几下,再看身边的勇士吓得面如土色。
过了许久,前方有士兵回报:请华汤率领士兵冲击。
躲在树丛中的华汤这才反应过来,领着士兵向城墙冲去。
等到了缺口附近的时候,华汤看着焦黑的土坯和被炸的插进泥土中很深的木板,咽了口唾沫。
目光所及之处,敌对势力守城的人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七窍流血。
脸上残留的诡异笑容更增添了几分可怖,华汤却惊人的笑了。
他忽然想到父亲与东夷人交战的时候,好几次都是东夷人据城而守攻击不下,一围便是三五月,东夷人总能齐整氏族前来决战,双方只能打成死伤惨重的对攻消耗。
“如今,与陶城结盟,陶夏带兵打仗这么厉害,或许……我可以做到父亲当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我今后可能不只是华城的首领,而是一个广阔的、从东海之滨到大河源头数千里的首领……”
华汤忽然觉着这有些呛人苦味的硝烟和有些作呕的血腥味竟是天地间最好闻的味道,握紧了手中陶夏赠与的铜剑,直指城邑:“给我向前冲!
城邑炸出缺口后,华城士兵猛虎一般的冲击瓦解了城内的防御,城中几乎没有有效组织的抵抗。
很快,陶夏华汤带着老首领之子来到城中最高的建筑中,宣布夺回了城邑的控制权。
老首领的儿子浑身一激冷,我是在做梦吗?梦醒了吗?就这么攻下来?
就在他使劲掐着自己大腿的时候,陶夏带着微笑对他说:“恭喜你啊,你让你的族人免于被坏人欺骗,你拯救了整个城邑的族人,你的父亲会欣慰的。”
说完后带着笑容,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轻声说道:“做个好首领。你的孩子也许没有这么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