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你刚刚说的什么?号角?”陶夏的大脑突然从刚刚那些话语中筛选出一个许久没有听过的词汇,顿时警铃大作。
石影茫然的点点头。
“这么长?灰黑色?下面粗、上面尖?”陶夏语速很快,反复用手比划着。
石影肯定的点点头。
“那没错了。”陶夏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神色又立即紧张起来,“桃花,这里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众人看着陶夏匆匆离去的背景,心想不知道她又要折腾什么去了。
***
陶夏去找了陶春,让他带着一伍人,陪自己去趟野民村子,去找那三个幸存者。
让她自己一个人到野民村子里,心里还真是有点怵。
那三个幸存者在野民村子,屁股还没坐热,就跪在了陶夏面前。
“你们不用这么怕我,别跪了。”陶夏抬抬手,示意他们站起来说话。
幸存者们颤颤巍巍,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陶夏仔细打量了三人,看出其中一人是他们的主心骨,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狐狸,是狸猫祖母部族的。”年轻人答道。
陶夏开门见山问道:“你们居住的山洞附近有迁入新邻居吗?”
“有的,从东边迁来一群人。有次我们围追一头鹿,那头鹿明明就差一口气就能倒下,结果被他们一箭射死。害得我们那天空手而归。”狐狸说道。
“他们的箭是什么样的?”陶夏追问。
“箭杆一侧绿绿的,一侧黄黄的,箭杆屁股上插着羽毛,飞得很快。弓的话,大概一臂长,看起来弹性很大。”狐狸比划道。
应该是竹子做的弓箭,陶夏猜测。
“他们身上穿什么衣服?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吗?”
“有跟你们差不多的麻布衣服,也有兽皮。每个人脖子里都挂着一串尖牙。穿麻布的人挂的尖牙大些,穿兽皮的人挂的尖牙小些。”
陶夏心想,这个部族应该是已经有些初步的等级观念了,那些麻布衣服估计也是换来的。
“你们对新邻居还知道哪些,全部告诉我。”她没耐心问了,况且这种指向性明确的问题,很可能会让他们漏报重要信息。
经过一番交代,陶夏知道了这些人是春天刚从东边迁来的,拥有砍刀,不住山洞,住在自己建造的木屋里。
起先狸猫部族也尝试跟他们划定各自的狩猎区域,但是那些人拥有竹箭和砍刀,很快用武力破坏约定,四处狩猎。
附近的动物哪里能支撑两个部族生存,于是动物很快就不够吃了,狸猫部族需要去更远的地方狩猎。出去狩猎的族人常常没有回来,应该是被吃人族捉住了。
吃人族从东边迁来,说明东边有高于吃人族文化程度的部族存在。
而且那个部族应该已经掌握了制造铜器或铁器的方法,会织造麻布甚至丝绸。
他们有号角说明有水牛或黄牛,既然养了牛,保不住这个部族已经开始种植水稻了。
吃人族原本与他们正常的交换物品,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吃人族被迫迁徙。
陶夏琢磨,不管怎样,这个血腥的部族,得在一年之内解决掉。
其实按照对方吃人的速度,即使自己不主动出击,双方迟早也会照面。
树林里不适合摆开方阵对决,武装械斗,双方必然各有伤亡,不如以交易之名将他们引出山林,徐徐图之。
陶夏思忖着,谁知被接二连三的咚咚声,打断思路。
原来狐狸领着另外两个族人,又跪了下来,朝陶夏咚咚咚的磕头。
“陶夏!求求你!帮我们报仇吧!我们部族没有出兵参加落星之战,是我们的罪过。但我们是血亲啊!我那些死去的亲人也是你的亲人啊!”狐狸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糊在脸上一团糟。
菖蒲在一旁都起了恻隐之心,但她的身份也无法出来为狐狸几人说话,只得站在旁边扶着拐杖直叹气。
陶夏心想,这人叫狐狸还真的跟狐狸似的,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狸猫部族的人可真自私,陶姓部族被落星欺负,喊他们去帮忙,只知道装死。现在自己被团灭了,还好意思喊别人帮自己去复仇?真是笑话。
不过此时说这些嘲讽无济于事,陶夏敷衍安慰几句,便离开了野民村子,并没有理会狐狸几人的哭求。
***
城邑中很热闹,有人匆匆走过,大声疾呼:“走!去法院看热闹去!听说水姓和石姓的人全都打起来了!”
陶夏每每听到族人们用“法院”两个字称呼蒲草办公的小房子就想捶地大笑。
这个称呼简直太贴切了,法官待的院子,可不就是法院嘛!
她实在是有些佩服族人起名字的天赋。
此时她听到蒲草那里有热闹可以看,来不及捶地大笑,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法院赶。
陶春更是带着他手下的人早就奔过去了。
法院门口已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
族人们见陶夏来了,自然让出一条路,让她走到争论的最中心。
很快,她便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水姓的女人最近生下一个孩子,按照时间推断,孩子的爸爸非常明确地就是石姓男人的。于是石姓的人便跑到水姓的人那里要把孩子抱走,水姓的人哪里肯让,双方便相互缠闹着,找蒲草理论。
蒲草想到将来桃花生了孩子,这孩子算是哪个部族的呢?他不知道答案,所以根本判不出来。
两边的人剑拔弩张,已经打算拳头分高下了。
“孩子是两个人一起生的,怎么说也要分一半!”石姓的人高呼。
“孩子是人!怎么分?劈给你?”水姓的人反驳道。
“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女人生的孩子就是女人的。孩子就要跟女人姓!”女人们摆出事实。
“以前一直做的事情就是对的吗?以前还一直吃生肉和喝血呢!你现在还吃吗?”男人们反驳道。
孩子的父亲在人群中嘟哝了一声:“我只是想做爸爸。”
这声音虽比不上吵架的声音来的大,却钻入了男人们的脑子,好像有个小人推倒了他们作为“舅舅”的身份认知,告诉他们,以后你们不仅要做舅舅,更要做爸爸了!
伴随着男人们对血脉执着基因的苏醒,两族的对立,在悄然变化着。
一直以来,女人生下的孩子自然就是本部族的人。压根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即便知道也距离很远,平时根本不会相见。
如今各族聚居在一处,男人有机会认定某个孩子是自己的血脉了。从前在部族中,会宠溺自己的侄子、侄女的舅舅们,如今可以做一个爸爸了。
女人们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石姓的人要来跟水姓的人抢孩子,而是男人们要来跟女人们抢孩子!
为了维持部族健康繁衍,一直同族不婚是禁令。现在则更为复杂,不仅不能跟母亲这边的亲族通婚,也不能跟父亲那边的亲族通婚,所以还是有必要知道孩子的父族到底是哪一族。
这是个头疼的问题。
野民立功了会变成城民住进城内,奴隶立功了可以转为野民。混居的部族将越来越多。
同样的事情可以预见会越来越多,早一点弄出一个规矩也是好的。
陶夏想了一下,说道:“就让孩子姓两个姓。从姓知道这孩子既有水姓的血脉,也有石姓的血脉,将来也不能和这两族的人交.合。”
大家想想似乎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办法了,都认可了孩子姓两姓,可接下来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
两个姓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男人和女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就在这个孩子的争夺战中爆发了,不分亲族,只分性别。
两族的对立,彻底变成了两性的对立。
“让孩子知道你们男人的姓就不错了,还想放在前面?做梦没醒!”
“我们能打仗,能抢奴隶回来干活,你们能吗?”
“我们能纺布,你们会吗?有本事别穿衣服,去穿兽皮!”
“我们能种地,现在种栗豆吃就行了,再也不用你们采集果子了!”
“想想看!在陶夏做出渔网、弓箭之前,你们能打多少猎物?好几天追不到一头鹿,没有我们的果子,你们男人早就饿死了!”
男人们和女人们越吵越凶,把所有部族的族长都喊来了,族长们不断地呵斥着自己部族中说的越来越离谱的男女们。
现任的族长还都是女人,所以撕到最后,还是女姓在前,男姓在后。
女人们收获了第一战的胜利,不免有些得意,陶夏却忧心忡忡。
男人们争取到了对孩子的冠姓权,非常满足。从今以后,他们的身份不止是舅舅,更是爸爸了。
陶春把两族人和看热闹的人遣散后,面带憧憬的说道:“我也想做爸爸。可是芦苇总是不同意只跟我一个人睡,她说除非我也只跟她一个女人睡,她才能同意。我怎么可能只跟一个女人睡嘛。”
陶夏听了轻哼一声,横眉冷对:“芦苇说的没错,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她?”
“她还说,孩子又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养活,是整个部族养,爱睡不睡。”
“那我要说一句,芦苇姐干得漂亮!爱睡不睡!”
“你可是我妹妹,你竟然不站我这边。”
“我也是女人啊,我站女人这边!”
虽说如此,陶夏感到自己也许要放慢征伐的步伐,要多创造出一些附加值高的、精细化程度高的手工业出来,这样才能帮助女人稳住社会地位和配偶关系。
说到底不管是配偶关系还是社会地位,背后都是经济地位和劳动的体现,农业加军事的发展模式,让女人对男人的依赖性过高。而到了工业社会就不一样了,女人能从事的工种变多,可以靠双手的劳动来解放自己、抚育孩子,谁管他什么劳什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