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司马英并不在意茶商的死活,让他在意的是茶商给的钱和税款。
茶商给了钱,他才能往上面打点走动。茶商给了税,他才能往上面交差。
他是茶商的父母官,茶商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刘蔚就算是皇亲国戚又怎么样,还不是来了这么个破地方当县令。
张斯跟着司马英后面,脸上还有点纠结。
毕竟刘蔚是和司马英过不去,又不是和他张斯过不去。
司马英虽然对百姓不太好,但是跟着司马英有肉吃肉,有汤喝汤,这种日子也不错。
十几个大茶商跟在两人后面,加上仆从三十多人,浩浩荡荡地往县衙走去。
在拐入县衙前大街的时候,有一群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正是谢修文率领一众戍兵早早已经蹲守在街口。
谢修文早就想到了司马英他们可能不会甘心,所以他在率人包围了赵严府邸后就抄小路回了县衙。
县衙前的街上他已经派了多人把守,就是避免发生被茶商们威逼利诱的情况。
谢修文专门对着司马英笑着说了一句:“劳烦县丞把人全数带来。”
司马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得胡子都在往上冲去。
茶商们狐疑地看着司马英,开始揣测这是不是新县令和司马英一起下的一盘局。
司马英看着众人的目光,心中恨不得把谢修文狠狠切成八块。
戍兵们把茶商们包围在中间,谢修文反客为主地带着县丞等人往衙门走去。
司马英并不蠢,他知道现在局势已经和自己之前扥局势不一样了。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之前他认为自己有资格漫天要价,因为自己是地头蛇。
强龙如果毫不顾及地头蛇的本土优势,地头蛇可能就是强龙的猎物了。
司马英想通这一点后,反而心里释怀了不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县丞的身份。
他来到衙门大堂,说道:“大人,大茶商都已经到齐,不知道您这边有什么想要沟通的?”
司马英这番话让茶商们全员震惊。
他们本以为自己是被带来撑场面的,怎么变成了过来和县令沟通的了!
司马英正打算站到刘蔚身后的时候,刘蔚叫住了他。
“你带着这一帮茶商是为了过来讨要说法的吗?”刘蔚面无表情,严肃地问道。
司马英狡辩道:“自然不是。我只想让他们知道这种事情以后要严惩!”
刘蔚一声惊堂木,喝道:“大胆!休要巧言令色,避重就轻!”
司马英也被和茶商们一起按倒在地,低头听训。
“司马英,你贵为县丞,却只顾鱼肉百姓,勾结商贾。”
又一声惊堂木落下——“押下去,打十大板!”
家丁毫不心慈手软,拖着司马英过去就开始杖打。
“各位商贾本应为国报效,却只知汲汲营营,毫不进取!”
再听惊堂木想起——“罚秋税多缴一倍,明日取铜钱来衙门!”
众茶商只能低眉俯首,来的路上那个整治县令的胆魄全部没有了。
系统提示道:“支线任务:为佃户讨回死亡赔偿已完成。
发放奖励:画家八大山人碎片*1””、
这次支线剧情还有奖励真是意外之喜。
他马上询问系统这种碎片是什么意思。
这种古代文人画师的碎片集齐后可以拼凑出来一个简单的人格。
这个人格在书院里以老师的形式开放给制瓷人学习自己的书法或绘画功底。
集齐一些人格后可以帮助给陶瓷上色绘画的工匠提高审美,训练笔法。
这种奖励真的太快乐了。
刘蔚趁着大家低头听训,冲着谢修文挑了挑眉。
到底是少年郎,谢修文看着不正经的刘蔚想道,这人在京城也应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
和自己完全不一样。虽然只是差了两周岁,但是自己距离这种少年义气已经很久了。
谢修文很喜欢这种少年气,和世家里的陈旧气氛不一样的意气风发。
夜色像一匹黑色纱布,笼罩在所有人头上。
它经过织布机一层一层的努力,变得越来越厚实,越来越深沉地遮住光线。
人们看着热闹逐渐散去,他们也慢慢跟着热闹离开了。
谢修文和刘蔚、有桑三人正坐在一起吃饭。
饭菜是脚店小哥送过来的。
脚店就是饭店,他们吃的饭类似于现代饭店小哥给客人送的外卖。
刘蔚穿越后一直在感谢大宋美好的饮食文化。
宋朝虽然一日两餐,但是也可以吃些点心零食作为午餐。
刘蔚专门让有桑出去买晚餐的时候多带了几份凉水荔枝膏作为餐后甜点。
凉水荔枝膏的颜色近似透明,甜腻到舌尖,冰凉到喉咙。
有桑专门一人买了一碗,就是怕刘蔚多吃。
谢修文简单尝了一口荔枝糕之后就没怎么吃了,似乎不喜欢这种过分甜腻的食物。
刘蔚看着一碗冰凉的荔枝膏就在自己眼前却吃不到,而谢修文居然真的不吃。
他问道:“谢兄还吃吗?”、
谢修文看了一眼荔枝膏道:“我不太喜欢吃这种……”
还没等谢修文说完,刘蔚就把勺子伸了过去从谢修文碗里舀走了一口。
他专门挑了一块看起来荔枝肉比较多的膏体,一口就塞进了嘴巴里。
吃货无自尊,谁给饭吃谁就是爸爸!
大汉朝现在基础的煎炸烹烤已经具备了,做出来的菜和饭基本都不难吃。
“好吃!”刘蔚把这一块咽下去后,继续眼巴巴的看着那一碗荔枝膏。
“你都吃了吧。”谢修文把荔枝膏推到了刘蔚面前。
刘蔚飞速说声谢谢,恨不得把头埋在碗里吃。
刘蔚在上个世界也没有说缺衣少食,甚至可以说吃的十分好吃。
这里的菜肴和刘蔚上一辈子饮食最大的区别是——这些食材的鲜美程度。
大汉朝的食材更多是就地取材,根据不同的季节而做符合时间的时令蔬菜、鲜肉蛋奶。
刘蔚之前不觉得自己是个吃货,但是现在他已经拜服于大汉朝的美食之下了。
谢修文看着刘蔚认真吃饭的乖巧样子,和之前他在衙门大堂里的样子不太一样。
也和他第一次见到刘蔚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谢修文第一次见到刘蔚是刘蔚第一次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
在长安的大街上,他抱着刚淘到手的史书从一家书肆里出来。
他刚刚走到街边就看到,一个华衣少年从远处策马疾蹄而来。
那人骑在高高的白马上,穿着大红色的圆领袍。
脖戴的银项圈叮当作响,头上系着暗红色抹额飘带在风中飞舞。
少年骑马其实不算快,但是配合着他身上的勃勃生机,人们都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
在少年一次夹紧马腹的时候,那匹高头白马忽然受惊发起疯来,想往人群里冲撞。
少年对这忽如其来的意外来不及反应,勉强用缰绳拉着白马,阻止白马伤害到无辜的路人。
白马拼命想把背上的少年摔落在地,几次立马起身。
少年一手扒住马的脖子,一手拉着缰绳往后拽,努力给附近的人群逃跑的机会。
白马终于找到少年力竭的时候,将少年摔落下马。
少年被甩下马狠狠地砸在地上弹了一下重新落地,这时他仍不忘拽紧缰绳,以此来控制住马匹。
少年一倒,白马也因为缰绳的限制应声而倒。
白马发出悲鸣,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痛苦而迷茫。
红色的血水染湿少年红色的圆领袍,沾染少年暗红的抹额。
鲜红色从内而外将少年包裹住,让人疼痛得无助。
“这不是刘四十二吗?”有些少年郎围上去,帮助少年起身。
谢修文看着被少年们包围在中间的刘蔚,还是没忍住问身边人道:“您知道他是谁吗?”
“他就是刘蔚,在长安搞济慈堂的就是他。”
谢修文了然地看着少年郎身上的伤。
他知道济慈堂,那是给生活窘迫的老弱病残遮风挡雨的地方。
济慈堂是一片好心,宣传济慈堂的人是一片好心。
但济慈堂的名声太大了,大到让平民百姓安心,大到让别人惶恐。
名不正则言不顺,少年凭他刘氏旁支的身份兴办济慈堂,又将其他人置于何处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风已经动了,尚且不算是狂风。
如果少年当时并不强行拉住马匹,可能只是轻伤蹭破一层皮。
那个想让他吃点教训的人可能也没想到——少年会为了街上并不认识的人而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他游历途中边游历边故意找人打听少年最近发生的事情。
少年被抢劫了。
少年又坠马了。
少年又被抢劫了。
少年又又被抢劫了。
少年被丢去昌南做县令了。
他马上告别朋友一人快马赶到了昌南,他不想再用游历来逃避自己的想法了。
他一直自诩浑身才能无处施展,可能这个少年就是他的时机。
他骗不了自己。
他希望自己的才能被人看见,也希望那个看见他的人眼睛里有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