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老王已经将车开了出去,一边开还一边回过头来,看看他唯一的“两位乘客”。
——这两位乘客的关系好像并不是很好,就刚刚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已经分别嘲笑了对方,然后,此时此刻,他们又已经不和对方说话了。
当然,085是因为车开得太快了,紧张。
而钱乘舟则是在默默地复盘。
他在思考自己从见到公交车到现在、有没有遗漏掉什么重要的信息。
首先,动物世界这个游戏背后的公司成迷,钱乘舟实在无法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想出对方投入这么大的精力和金钱到底图什么。
那么,他们的目的肯定就是非正常的了。
第二,这辆公交车的司机老王,是一个实实在在的NPC;动物世界里既然有一个“交通工具管理处”,就应该不止有一辆公共汽车。
那么,其他公交车上,也都是NPC当司机吗?
而老王的这辆车上,一会儿还会再上来新的乘客吗?
第三,刚才,在085说出他现在的总积分是0的时候,老王嘲笑了一句“又是一个小穷光蛋”。
——“又”。
这就说明,之前也有穷光蛋上过他的车。
钱乘舟感觉自己的后背能够从座椅上拔下来了。
经历了加速阶段,现在公交车已经行驶平稳,钱乘舟身上巨大的惯性已然不见,他坐得还挺舒服的。
开车的人也挺舒服的,即便是老司机,也很难不喜欢这种没有人、没有车、一望无际的“路”。
就连085都收起了它的透明玻璃板,只不过现在依旧没有出声,大概是觉得尴尬。
钱乘舟环视了一圈公交车内部,见没有挂着“禁止与司机闲聊”的牌子,便开始不守公德地与司机闲聊起来:“老王,你开车多久啦?”
老王的眼睛盯着前方的路,手也放在方向盘上,闻言砸了咂嘴,似乎是努力思考了一下,却语焉不详道:“哎呀,好久了。都记不清了,我觉得几十年是有了吧。”
哦。钱乘舟默默想到,这个系统设计师的人物小传写得不太行。
“那你跑这条路多久啦?”
老王继续思考,继续语焉不详:“我开多少年车,就跑这条路多久了嘛!”
连着两个问题都没回答上来,王大爷显然有些焦躁。
眼看085的透明小板板就又要升起来了,钱乘舟赶忙道:“哦!这样!那你除了开车,还会干别的吗?”
“——那当然!”老王的焦躁少了一点,自豪地说道,“我还会开船呢!”
钱乘舟眨了一下眼睛。
他确定了。
老王刚才说过:我的车在陆地上确实不好用。
这就说明,车子还有可能走不是陆地的地方。
再结合这趟公交车的路线,它除了陆路之外,还剩下的必然就是水路了。
而老王现在又说他会开船,所以,很有可能,这辆公交车实际上也是一艘船,可以水陆两用。
钱乘舟看了一眼老王,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现在会开船的人可不多了啊,坐船的也少了。”
老王:“嗐,谁说不是呢。”
“还有人之前坐过你的这个车吗?”
“有啊!就这不到一个月,已经有两拨人坐过了,你是第三个。前两拨里有一次是一堆人,还有一次和你一样,就一个。哎对——”老王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等会下车的时候,记得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啊。”
钱乘舟没想到系统里的NPC竟然都有KPI考核,一时间无以言对:“……好。”
085:“……”
085用他并不存在的眼睛观察着这位同僚,震惊于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然后,085就听到某位不嫌事大的先生问他:“085,你有KPI考核吗?”
“有的话,我可以先屈尊给你稍微打个五星,毕竟不出意外的话,咱俩还得合作一阵子,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嘛。”
085:“……”
他是不是还应该感动一下啊?
于是085违心地说道:“钱先生,多谢您的好意,我十分感动。”
钱乘舟:“……”
他听出来了!这话里带了一丝不乐意!
说来也奇怪,钱乘舟刚刚进入系统、刚刚和085合作的时候,觉得它还像是一个刚刚毕业没两天、就悲惨地进入了乙方公司的小可怜,时不时地就要思考一下客户的意图,试图做一个“完美乙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初出茅庐的好骗之感。
而现在,钱乘舟发现085已经没有那么好骗了,它就像是一个悟性很高的高材生,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基本掌握了自己的思维模式,知道自己说的哪一句是正话、哪一句是反话,哪一句又是在嘲讽。
这……学习速度也太快了吧?
钱乘舟感觉到一阵头大,突然生出了一点危机感来,觉得自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三年获得的经验,马上就要被一个人工智能给偷师了。
085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但我和老王不一样,我的顾客只有您一个,所以没有KPI。您如果想打五星的话,可以给动物世界系统打哦。”
钱乘舟:“……”
紧接着,085稍微正色了一点:“当然,钱先生,如果您真的希望我好,那就请您认真地完成任务吧!”
钱乘舟:“……”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从元气番剧里复制过来的。
“好嘞两位——”老王喊了一声,“坐稳喽!咱们要下海啦!”
车子猛地震了一下,钱乘舟看着窗外,冰原陆地迅速往后退去,仿佛只有一瞬,老王的公交车就滑进了海里,整个车子——哦不,整个船,都随着海面的起起伏伏而晃动了起来。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预期,钱乘舟对这一“直接下海”的举动还是惊讶极了。他站了起来,扶着座位和车厢里的栏杆,晃到窗边,往下看去。
——车轮呢?发动机呢?排气筒呢?不怕进水吗?
他本来以为,这辆车至少会变个身什么的,变成轮船的样子呢。
老王哈哈大笑起来:“没见过吧!我就喜欢看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哈哈哈哈,每个第一次坐我车的人都这样!”
钱乘舟:“……”
尽管无语,他还是抓住了老王话里的重点:每个、第一次坐我车的人。
钱乘舟:“之前都有什么人坐过您的车啊?”
老王开始唠嗑:“不是刚说过嘛,有一波人,还有一个人,总共两次。那一波人比较有意思,他们好像不太熟似的,坐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开始说话。哎我就奇了怪了——我那次是在澳大利亚接的他们,你说说,都一起去澳洲旅游了,还那么疏远,看样子是没怎么玩好。”
钱乘舟含糊地应和了一声。
这样看来,老王这个NPC和085还真不一样。
老王好像并不知道这里是一个游戏世界,还以为这些就是正常的。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公交车司机,开着一辆普通的水陆两用车,走在一条普通的路线上,路遇人间百态。
他的世界是楚门的世界,看似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却不知道世界外面还有一个剧本。
“不过后来,他们好像就又好了。”老王一边开船一边说道,“一直到南美,他们下船的时候,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的时候是真好,不好的时候谁也不理谁。”
老王自娱自乐地笑了一声:“真有意思。”
钱乘舟眨眨眼睛:“全是中国人吗?”
“不是,也有外国人。”老王说道,“还拿着身上的小助理做翻译呢。”
钱乘舟一挑眉,原来085还有这种功能呐。
085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赶忙澄清:“我们特别顾问的翻译功能,是要付费的。”
钱乘舟:“……”
钱乘舟不理085,又问老王:“那还有一个人呢?”
“一个人?”老王愣了一下,这才回想起来,“哦,他啊,他没意思,就是一个比你壮多了的彪形大汉,从北美上船的,要去印尼,我收他一半的车票钱,他还不乐意,说我收多了。我不太喜欢他。”
085帮腔道:“从路程上来看,您应该是收得正合适。”
“对吧!我就说嘛!”老王开心说道。
钱乘舟:“……”
果然,NPC都是一伙的,互相打掩护,绝不承认自己占了便宜。
钱乘舟再次想起了王大爷管他要50积分的路费时、085连还价都没还就给了的事情,心里一阵咬牙切齿。
——085的猪头模样已经改不了了,钱乘舟决定有了个人终端后就这么干。
“哦对!他是有个比较有意思的事情,你不说话我都想不起来!”老王一拍大腿,对着钱乘舟大声说道,“你是085号,对吧?”
085很有礼貌:“是的,我是第85号特别顾问,您叫我085就可以。”
王大爷一摆手:“他身上的那个助理叫850,跟你的数字一样,只是顺序不一样。”
“850?”085的声音突然有些怀疑。
“昂,对啊。”老王说道。
085:“王大爷,您没记错吧?是不是80,或者50?”
“嗯?”钱乘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有什么不对吗?”
“哎你这小子!”老王不乐意了,“王大爷我还没老呐,耳聪目明,就是850!”
“不可能啊。”085用只能让钱乘舟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和我一样的特别顾问一共有120个,编号是001-120,怎么可能会有850这个编号呢?”
作者有话要说:求一个,那个……和老王所求差不多的东西!(小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