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的家，在陆区的一个小城里。

地理位置很好，出门就是菜市场和超市，多走几步就是一个地铁站。

从窗口望，还能看见前面的小学操场上，蹦跳追逐的小孩。

“这里的孩子都是从人类世界来的么？”尹游问。

“也不一定，动物之间结婚也会生子。他们生的孩子，会直接留在这个世界生活，是很正宗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缪斯在门口给自己套鞋套。

“从人类世界来的孩子，如果没有父母认领，会被统一送到孤儿院。”对上尹游的眼神，缪斯耸耸肩，“孤儿院比A区好很多了。”

“最起码，安全。”

尹游收回视线，看向客厅地上的尸痕固定线，白色的线条歪歪扭扭，保存了牡丹倒下的痕迹。

牡丹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了，地板上还残留着血迹。

“周围的监控有拍下凶手吗？”尹游问。

缪斯摇摇头，“监控都被破坏了，凶手很有经验，进入了监控盲区。而且，周围的邻居也说，没有见过可疑的动物。”

“出事当晚，也并没有听到房子里有求救声。”

牡丹的房子比尹游家大些，两居室。

尹游去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被铺上了厚厚的隔音棉，除了窗户的三面墙上都贴了整面的全身镜。

墙角放着音响，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据情报，蛾乙似乎很喜欢唱歌和跳舞。”缪斯的耳朵动了动，“你听见了么，音乐声。”

音响没有通电，发出音乐的地方不可能是这里。尹游走到客厅，客厅的窗户开着，源源不断的音乐声从外面传进来。

缪斯说：“蝶星出名之前，也在这片地区生活。她火起来之后，这里很多动物都开始练习唱歌跳舞。希望有一天，也能成为第二个蝶星。”

卧室里，墙上贴着很多照片。

尹游看了一张，照片里，一个小男孩搂着另一个小女孩的肩膀。

看起来关系很好，很亲切。

尹游后退一步。

这面墙上，全都是这两个人的双人合照。

照片里能看出时间流过的痕迹。有小孩，有成年人，但是能认出，从始至终都是同样的两个人。

尹游认出了小男孩。

那是牡丹。

缪斯轻声说：“这个女孩，是蝶星。”

“调查显示，蝶星和蛾乙是同批从人类世界回到的动物世界，年岁相仿，一块上学，关系很要好。”

尹游转过身，触碰到了床边的床头柜。

蹲下，拉开。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书。

以及笔记本。

“蛾乙的ID卡和其他贵重物品都还在。”缪斯说，“只有手机被拿走了。凶手一定不是为财，蛾乙的手机里一定有什么重要信息。”

尹游拿起一个笔记本。笔记本很厚，页边已经卷褶，发皱，显然时间已经很久了，被翻看了很多次。

第一页，开头写上了日期。

这似乎被牡丹用来记日记。

前几页的笔触都很稚嫩，歪歪扭扭，日期断断续续，写着天气如何，吃了什么饭，是小孩子的记法。

尹游一目十行，略看了几页流水账，视线停在了某一页。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需要用圆圈和符号代替的字了。

[3203年9月1日，天气，阴。

[今天，有一个鬣狗来找我和蝴丽，说我们长相很好，会有很多动物喜欢我们。只要有动物喜欢我们，我们就会赚很多积分。我们很高兴，这样我们就可以去陆区生活了。我们明天就和鬣狗走。]

尹游的手指拨动页面。

[3203年9月5日，天气，晴。

[我们在这里，需要练习唱歌跳舞，这里有很多毛毛虫哦，有的毛毛虫还要学习演戏。虽然有些累，但是鬣狗说，会保证我们的安全。］

［3203年11月1日，天气，雪。

［今天下雪啦，屋子里会升起碳火，亮亮的，很漂亮，我总是能在那里一动不动坐很久，有的时候我把手伸进去，想碰碰火苗，蝴丽都会吓一跳。］

［3203.4月21日，天气，雨。

［前段时间很忙，忘了记日记，蝴丽快要破茧啦，她破茧之后，就要轮到我成茧了。她的眼睛会是什么颜色？鬣风说，等我们都破茧，就可以去给外面的动物表演了，就能赚积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毛毛虫破茧后，都没有再见到了。］

…

［3203.5.4

［鬣狗把我赶出来了，因为我破茧成了飞蛾，他说，我这个样子，一点用都没有，赚不到积分。我很难过。蝴丽说，她会努力赚积分，赚到2000积分，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去空区或者陆区。她的眼睛真好看啊。］

一页看完，尹游下意识往后翻了一页。

他发现，这次的时间跨度，非常大。

［3213年，3月4日。

［蝴丽说她受不了了，我决定去看她，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再往后，就是一片空白。

尹游把日记合上，最起码，能肯定的是，蝴丽在失踪之前，确实和牡丹有了接触。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也不会引来杀身之祸。

可是，他做了什么？

在蝴丽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尹游目光一晃，发现缪斯的尾巴在摇来摇去。

嘴里甚至哼着歌。

“你好像心情很好。”尹游看向缪斯，缪斯虽然尽力克制，可她的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意，有些狡黠，“自从乌星出现之后，你似乎很惬意。”

“当然。苍朔戈要来帮我，拜托，那可是苍朔戈，求他办事，赏金很贵的苍朔戈。”缪斯洋洋得意，“到期之后说收手就收手，冷酷得很，但是我知道他的弱点，现在不还是得乖乖来帮我？”

缪斯浑身散发着腹黑的气息，尹游说：“你好像很熟悉苍朔戈。”

牡丹的房子搜查无果，尹游准备离开。

缪斯和尹游往外走，缪斯说：“也不是多了解，就是普通合作关系。最多就是…我曾经教过他画画。”

车子缓缓起步，车载音响放出了一首悠扬的歌。

“我的主人，是个画家。”缪斯的金发被车窗外的风吹起，“金发碧眼，很漂亮的一个女性。”

“她从一个美术学院毕业，非常擅长画油画。”缪斯说，“我经常做她的模特，她给我起的名字我一直用到了现在。”

“她创作没有灵感时，就会用手指敲击桌面，在会议室里，你或许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也这样做了。所以，我说你像我的主人。”

尹游记得，缪斯确定这么说过，但是当时被电话打断了。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

“当然。”缪斯露出一个快乐的笑，“看多了我主人画画，我也就会了。当时，苍朔戈来求我教他画画的时候，哎呀——美得嘞。”

“平常都是我给他积分，求他给我办事，好不容易有一次，换他求我。”

“那你教他了吗？”尹游的视线扫过窗外，观察周围，敷衍着。

缪斯似乎没听出来，说：“我本来没打算教的，我也很忙好吧。但是他——”

她话没说完，尹游打断了她，指着前方，“那里怎么了？”

前方，正是从牡丹家窗户，看到的那所学校。

此时，学校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常理来说，放学正是放飞自我，撒欢儿的时候，再吵再闹都很正常。

然而，此刻，校门口的学生们都屏气凝神，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很安静。不知道在干什么。

缪斯望了一下，然后，说：“这是鬣风事务所在招人。”

“我说过了，很多动物都想变成第二个蝶星。对了，你还没看过蝶星表演的样子吧？”

“那时候她维持着人形，会出现蝴蝶的翅膀。”缪斯拿出手机，从相册里随意找出一张，递给尹游。

尹游接过来，蝴丽的确很漂亮，在妆造的加持下，更显得如梦如幻，尤其是那双眼睛。

等等，眼睛？

尹游有一瞬间的怔愣，手机黑了瓶，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牡丹的双眼是被挖走的。

缪斯在他眼前招了招手，“怎么了？”

尹游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缓缓说道：“我好像…知道了。”

“这颗眼睛，我摸到过。”

胳膊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尹游想，没错，就是摸。

…

陆区。

这里是一片森林，荆棘缠绕着树干，密密匝匝的树叶遮挡了太阳的光线，零星的光芒见缝插针洒落下来，激起了一股果子腐烂的酸臭味。

鬣风穿着风衣，脚下踩过成堆的树叶。

咔嚓咔嚓。

声音终于消失，鬣风停在了一个木屋前。

这所木屋看起来平平无奇，鬣风推门而入。

木屋里除了成堆的木柴之外，别无他物。鬣风拿起斧头，开始劈柴。

木屑四飞，一根根木头被砍成两半。

狼族吞并了他们的企业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这个森林里。

每天砍柴，卖给别的动物，像个樵夫。

但是，他不是樵夫。

一堆木头终于砍完，原本木头堆积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被封上的入口。

鬣风走了进去，地窖很长也很大，像地下监狱。里面阴冷，甚至伴有幽幽的哭声，有些瘆人。

但是鬣风却觉得，这里是世界上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因为他在这里，是守着自己猎物的猎人。

鬣风停在一个铁栏杆前，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地窖最里面传来，下属呈上了一对眼睛。“这是狐狸的订单。”

流光溢彩，像是转动着的万花筒。眼睛上面血淋淋，更显出一种妖异的美。

鬣风从风衣兜里掏出两个东西，扔在了栏杆里面。

一对黑色的眼睛。

瞳孔无限放大，主人生前似乎非常惊恐。

“你看，这是牡丹的眼睛。”鬣风对栏杆里面说，语气温柔，“你还记得吗，蝴丽？”

“你如果听话，你的眼睛，包括牡丹的眼睛，都不会被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