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往里走，不要拥挤。”

“前面的把海区居住证出示一下，谢谢。”

尹游排在一条长长的队伍的中间位置，见不到队头，也见不到队尾，尹游并不知道这个队伍通向何方，即便他已经排了两个小时。

这里单看建筑的话，全然不像海底。尹游潜水衣上的海水已经干了，周身干燥的舒适，他的头顶是蓝天，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滩。唯一能证明这里确实是海底的，是各种珊瑚海草充当了陆地上的花草树木，装饰景观。

队伍的两边有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笔挺的西装上是看起来粘腻滑溜的鱼头，每个人的胳膊都系着一根海草，海草穿起来的贝壳上用激光雕刻了鲨鱼标，鲨鱼标之下是一串代表身份的编码。

鱼人长得都很有特点，尹游收回视线，重新望向队伍的前方。

两个小时前，他和苍朔戈刚刚被海底的吸力卷进这里。

在来之前，尹游了解到，要想进入海区，必须要在月圆之夜经过两个‘门’。他们从高空直直跳进月亮留在海面上的倒影后来到了这里，想必月影就是通向海区的第一个大门。

尹游猜测，前面也许是第二个门，跨过第二道门，才算来到真正的海区。

系统：【你想的不错，不用担心，第二道门不过就是检查证件的关卡，你已经有了海区的居住权，那些海龟不会刁难你的。】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尹游没有闲着。

苍朔戈和乌星接到的委托，只要有需要用到医生的地方，尹游都会跟着一起去。清道夫委托费昂贵，一接就是大单，而兽人们不会拿高额积分去委托清道夫做一些琐碎的小事，A区是个不太平的地方，尹游记录过，一个月里，需要动手的委托就占了总数量的三分之二。

所以，作为医生的尹游度过了非常充实的一个月，出勤率非常高，而且苍朔戈给他的报酬，是按苍朔戈自己报酬的三七分。

尹游七，苍朔戈三。

靠着一个月的出勤费，尹游很快就换取了海区的居住权。

系统：【行行好，别得瑟了，知道你有一条好狗。】

尹游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见系统嘴里的狗。

“你怎么还在？”

在今天之前，尹游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了，尹游还以为系统已经和他解绑。

毕竟，他来到动物世界已经有了两个月，早就超过了系统所说的他们两个之间的一个月绑定期。

系统：【苍朔戈让我多带带你，以防万一现在这样的突发情况出现，你不至于被别的兽人吓哭。】

尹游眼观鼻鼻观心，很明显，系统说的突发情况指的是他和苍朔戈突然分开。

在被吸力卷进来的时候，尹游睁开眼，苍朔戈就不在他身边了，原因不明。尹游的意识一直清醒，所以，首先把苍朔戈丢下他独自离开的可能性排除掉。

眼下看来，只能是，那股吸力把他和苍朔戈吸到了不同的地方。

系统：【还有一点是，最近动物世界新来的动物数量急剧减少，我太闲了，与其发霉，还不如我和你继续绑定，让咱们一家三口完整一点。】

队伍往前动了动，尹游移动着站得有些累的腿，好奇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我。”

系统:【......】

想起之前嚷嚷着一个月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自己，系统就被现在的打脸行为尴尬出了几声响亮的电子噪音。

它就是真香了，怎么了！

系统正要恼羞成怒喷出几句电子脏话，前方的队伍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

一个老人倒在了地上，像是哮喘病人一样发作着，他的眼珠逐渐突出，脸色涨得发黄，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了工作人员的衣服。

鲫鱼工作人员吼道：“快把鱼缸拿来！这里有鱼人不能呼吸了！”

老人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眼珠子变得又大又圆，很快他“刺溜”一下，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条金鱼，躺在工作人员的手掌里，一动不动了，鱼嘴缓慢开合着，一双鱼眼里的痛苦逐渐平息，直到毫无生气。

刚把盛满水的鱼缸拿来的其他工作人员见此，停下了慌忙的脚步，立在原地，叹息。

围观的鱼人们尽数落了泪，泪水没等落在地上，突然间变成了气泡。气泡发着剔透的彩色波纹，大大小小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直径半米的泡泡，悬停在了半空。

金鱼的居住证落在了地上，鲫鱼捡起来，往亲属栏那里看了看，是空白的一片，而后沉默地把金鱼放进了泡泡里。

泡泡继续上升，在其余泡泡的追随下，越升越高，像是飘向高空的氢气球，闪着破碎的光，带着死去的金鱼飘向天际，慢慢消失不见。

“金鱼会回到海洋，回到生命的起点。那里永远温暖，永远安全，我们都将会回到那里。”气泡是鱼人对离世同类的默哀，四周变得肃穆，队伍像是凝滞了，鲫鱼拿着大喇叭：“请鱼人同胞们，务必适应并苦练肺部呼吸法，我们褪去了鳃获得了肺，这是我们的进化！这是我们的新生！”

金鱼的死于窒息，年迈的它不能再去适应新的肺部。鱼鳃将鱼类困在海底，对鱼人来说，获得肺或许是新生，可对老金鱼来说，只是加速了它的死亡。

很难说，鳃对于鱼类，是保护还是禁锢，这是个难以得出正确结论的问题。可眼下，老金鱼的死给在场的所有鱼人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有鱼人喊道：“我......我不想要肺了，我、我要去白鲸小姐那里！”

喊声像是催醒了众人，又有鱼人喊道：“我们鱼为什么非要适应人类的生活？！我也要去找亦澄小姐！”

也有不同的声音：“你们难道甘于活在狐狸的法术下吗？你们不想见见真正的天空吗？！祀洇女王承诺过，她一定会带我们鱼人走出大海！”

系统：【很久之前，海底分成了的两个党派，一个是鲨鱼祀洇领导的走出大海，另一个是白鲸亦澄坚持的留在大海。她们闹得挺僵的，还在打仗呢。她们划分了地盘，来海区的兽人只能挑一个阵营居住。本来之前来海区还能有选择权的，我也是刚刚从终端查到，不知道为什么传送的隧道出了问题，让来海区的兽人像开盲盒似的，被吸到鲨鱼还是白鲸的领地，纯看命。】

【估计你和苍朔戈分开，也是这个原因。】

场面变得焦灼，只要一触即观点问题，不管对方是谁，很容易上纲上线且上头，眼看着有了就要上手的架势。

【神经病啊，海区这个问题都遗留几百年了，天天吵吵吵，吵能解决问题么？在海里呆久了脑子都进水了吧。】

鲫鱼又拿起喇叭，维持秩序：“都肃静！月吸只能用一次，来这里的鱼人，不管愿不愿意都走不了了！”

喇叭的声音很大，镇住了纠缠在一起的鱼人，也让破口对骂的鱼人闭了嘴，尽管如此，还都是不情不愿的别扭脸色。

气氛降到了零点，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那个老金鱼......他是个做吃播的主播，我看他吃海草可下饭了。”

“我也知道他，他还在动物世界发过帖，拜师学厨艺。”

“我也刷到过......没想到，第一次线下见面就目睹了他的离世。”

“呜呜......”

这局面真的称得上瞬息万变，尹游都来不及吐槽，偏过了头，企图掩藏自己的脸，“他们会不会发现我？”

他的人类身份若是在这里被发现，就糟了。

系统；【害！不会，想太多了你小子，老铁和你打包票，海区网速慢得一批，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就刷到关于你的帖子。】

像是印证系统的话，尹游听到了前面两个鱼人的交谈。

“其实我觉得吧，怎么活都是活着，不用在意那么多。”这个鱼人说。

那个鱼人说：“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神马都是浮云啊~”

尹游：“......”

又过了一个小时，尹游终于来到了队首。

队伍终点的前方，驾着一座用珊瑚雕刻成的拱门，做的是二龙戏珠的样式，门前负责核验身份的是海龟，海龟正盯着电脑摸鱼，余光瞥到了下一位尹游上前。

“跃龙门了啊，跃龙门！跃了龙门成人又成神！”尹游站在了海龟的电脑后面，海龟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咱们这里待遇好，五险一金啥都有。来，把你的海区居住证给我——”

“我草，你、你不是那个人类吗？！”海龟大惊失色，“快来人啊，快来人！人类出现了！”

尹游微微弯腰，这才看见海龟刷的正是自己的那个帖子。

尹游：“......”

海龟的惊呼很快就引来了鱼人，一只水母爬到了尹游的手背上，瞬间，刺痛传来，手背上酥麻一片，大脑变得混沌。

在晕倒之前，尹游想起来了系统说的某句话，倒在地上，问候着系统。

去你妈的三口之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求收藏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