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暂停。

缪斯把放在屏幕上的视线，缓缓抬起，看向迢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她来狼宅的次数不算少。不管是公事来访，还是和迢崖私交，都让她对老狼王并不陌生。

老狼王是个性情中人，颇有...柔情。

她和迢崖刚来动物世界的最初，迢崖适应的过程很漫长，因为坠崖而死，从高空向下坠落的恐惧还不能让他释怀。

变成狼形逃跑时，耳边响起的凛冽风声都能让他心脏发怵，这样的动物在A区是很难活下去的。缪斯拉扯着他，在A区摸爬滚打的日子里，缪斯有的时候，会比迢崖更像一匹好战的狼。

缪斯把迢崖送到狼宅的时候，亲眼看见老狼王潸然泪下。

就这件事，老狼王秉承着人类世界那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要把她认成干女儿。

逢年过节，过从甚密。

然而，老狼王发狂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每个动物，从人类世界死后，回到动物世界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和人类一样的神智。像是野兽一样受本能控制的行为，已经随着死亡，终止在了人类世界。

作宠物的记忆尚且保留，缪斯回想在人类世界的过往时，再看眼下的生活，总会唏嘘。凤凰涅槃即重生，她有时会觉得，就像破茧成蝶一样，对他们动物来说，也许死亡也是进化。

缪斯已经有些记不清，当一只普普通通的狗是什么感觉了。

但是她记得，这种发狂的状态，是只有在人类世界的动物才有的。

“好炸裂...”缪斯后退一步，指了指脑子，警惕道，“你们狼族，这里是不是有点...”

迢崖此时实在没心情和她扯，他也并不担心缪斯会把老狼王发狂的消息传出去。

捏了捏眉心，语气里有些疲惫，“你们那边，有没有动物发狂的存档？”

缪斯正色道：“没有。”

她在成为警官那天，为了尽快上手，便搜罗了警局里的卷宗。凡事她能看的，全都看了个遍。

老狼王确实是头一例。

看视频的过程中，尹游都很安静，此时，依旧盯着屏幕。

说实话，他对老狼王为什么会发狂并不关心。他的心里有着界限分明的分类，在人类世界时，能把工作和个生分得很开，十分清楚自己的能力范围，了解自己的极限。

就像，老狼王还没有成为他的病人，他不该插手。而处理蝶星失踪案，才是他目前的‘本职工作’。

尹游看了一会儿，问道：“老狼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蝶星的门口？”

那天正是老狼王的寿宴，按迢崖所说，当天来的都是有头脸的角色，就算老狼王想退休，把事务都交给迢崖。作为寿星主人公的他，于情于理，都要出面会客。

可是，他却出现在了走廊里。当时，并不是宴席落幕的时间。

听到这句话，迢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在他咳嗽的间隙里，缪斯已经抢先回答。

“老狼王刚来动物世界学习人类的礼仪的时候，”缪斯顿了顿，有些不忍，“老狼王那批动物，学习人类生活的方式还不是通过视频，而是课堂制，讲一次就过。

“当时过生日和过年是一堂课讲的。正常来说，寿星过生日，是要收礼物的。但是，老狼王光顾着体验新生活，和同桌说小话，没好好学习，把过年给红包记混了，以为过生日是要给别人红包的。”

迢崖沉重点头，继续说：“而且，他很固执，我和缪斯纠正过他很多次，他都不相信。”

尹游：“......”

尹游听明白了，老狼王那个时候出现，正是去给蝶星送红包。

然而，解释就算很合理，尹游还是感觉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系统：【你的这种感觉，叫无语。】

确实。

尹游无声同意了系统的话。他的视线在缪斯和迢崖身上转了一圈，尽量不带着明显的情绪说：“...我们继续看吧。”

就算尹游竭力把自己的语气压倒平缓，他的复杂眼神还是被迢崖接收到了。

迢崖觉得自己此时十分需要和老狼王撇清关系，说：“尹医生，不知你对遗传学这方面有没有过研究。我没继承我老爹的性格，他的固执不关我的事。”

尹游没说话，因为此时，视频已经再次开始播放。

画面里，距离老狼王发狂不到一分钟，迢崖就赶到了现场。然而面对一只发狂的狼，阻挡几下，只显得有些无力。

他和旁边的狼人说了些什么，随后也变成了狼。

很明显，迢崖决定用原始的办法制服老狼王。

迢崖的狼形比起老狼王，更加健壮，动作也更敏捷，就算只从监控里看，也能看出属于头狼的力量感。

视频里，年轻的头狼含着老狼王的脖子，逼得老狼王身体蛰伏。

很快，离开的狼人再次出现，向老狼王发射了一枚麻醉针。

走廊上兵荒马乱，在第一次看这个视频时，注意力很容易会被两只狼吸引。尹游却注意到，期间，蝶星的房门被打开，蝶星的脸露了出来，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

尹游却很清楚，蝶星的讶异并非来源于两头狼。

飞蛾形态的牡丹，飞到了她的面前。

蝶星的惊讶源自牡丹的到来。

随着蝶星掩上房门，牡丹飞进了她的房间。

五分钟后，一只蝴蝶和一只飞蛾顺着虚掩的门缝飞出了这个房间，钻进了之前被老狼王踹碎的花盆里。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蝶星消失的真相，只是混进了破碎的花盆里，被“送”了出去。

迢崖没忍住，骂了一声脏话，“我压根儿没注意。”

当时一切都很混乱，他只顾着把监控删掉，完全没时间再把监控细致过一遍。

缪斯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冷静，最起码我们现在知道了，蝶星是如何被带走的。”

尹游目睹了全过程，他有种直觉，牡丹不是来带走蝶星的。

他是来说服她的。

蝴蝶是有翅膀的，只要她愿意，无声无息飞离这座狼宅，轻而易举。

不然，犯不着牡丹来一趟。

但是，牡丹和蝶星说了些什么？

迢崖把手机锁屏，放进口袋，缪斯伸了个懒腰，推开门，说：“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尹游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尽管没吃午饭，他还是说：“不继续查了？”

他做事不喜欢耽搁，尤其是这种好不容易有眉目的时刻。

此时下午的阳光透进来，正好洒在缪斯的侧脸，看起来暖洋洋的，“我们现在还需要一个东西。”

“什么？”尹游问。

“我们需要蝶星的眼睛，我已经让燎遇去你家里拿了，希望你放在了一个明显的地方。”缪斯灿然一笑，“这个案子，已经在我心里提前结案了。”

…

A区。

尹游家的小区。

一辆出租车驶到小区门口，穿着汗衫的老虎下了车。

他迈着步子，看了两眼左右，尾巴缀在身后，走进了小区。

此时的老虎和直播里的，并不一样。直播里的他完全是彻底的人形，然而现在的他皮肤是橙黑斑斓的颜色，并且把属于老虎的王字，显现在了额头上。

他的种族是食肉动物，一直是他的骄傲。在人类世界时，他是百兽之王，他的獠牙可以轻易咬断猎物的喉管，就算和同样食肉的动物交锋，它们也很少落到下风。

可是，来到动物世界后，他感到自己被束缚着。他搞不懂，为什么一帮动物要学人类那一套，还制定出来了法规。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变成兽人。

这些让种族给他带来的优越感，大大降低了。

可也是多亏了变成了兽人的福，他发现了新的有趣的事情。他开始热衷于和各个种族的动物谈恋爱。

并且打着爱的名头，做出很多能做不能做的事情。

不管是草食还是肉食动物，委身在他身下的时候，都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优越和得到控制权的快感。

老虎尝到了甜头，时时刻刻血脉喷张。

空气中突然传出一声“知了”，老虎吓得变了脸色，夹住了自己的尾巴。

老虎跑到一棵树下，如临大敌躲起来，东张西望。

“对不起，老虎先生，”一只蝉跳到树下，变成人，“我吓到你了。”

老虎露了怯，有些难堪，“现在还没到六月吧，你瞎叫什么？！”

为了尽可能还原人类世界，一些蝉的工作甚至会被分配到树上，带薪鸣叫整个夏季。

“我、我想尽早多挣点积分，离开这里…”蝉还没有说完，老虎的拳头就揍向了他的脸。

“穷鬼，就你这样还想去陆区？”老虎泄着愤怒，呸了一声，大步离开。

老虎还是很烦躁，他很记仇，今天还被一只臭鸟啄得他头顶有些秃。

但是没关系，他很快就能高兴起来。老虎望向楼群里的其中一栋。

自从和尹游pk结束后，他一直心痒难耐，特意找了人，查处了尹游的住址。

他顺着网线来找他的兔子。兔子很不乖，并不想和自己有过多接触，可谁叫他喜欢呢。

他到时候拿出种族的威压，那只兔子肯定会被吓得主动躺倒。

这招，百试百灵。

老虎露出一个贼笑，就算那只兔子的骨头硬，他还可以强迫他。

毕竟，这里是A区，做这种事情，并不犯法。

要不然，他也不会挑大白天来做这种事。

若不是A区太过危险，他也不会离开这里，老虎不无遗憾地想，他露出老虎的形态出来，也是为了自卫。

距离尹游的家，越来越近了，老虎望向楼层上的窗户，急不可耐地吞了吞口水，却没注意到身后的一个身影。

突然，“啊——！！！！”老虎尖叫着，捂着下半身，躺倒在地上蜷缩着颤抖。

“我、我的！”老虎身下渗出血液，剧痛袭来，痛苦地喊道，“哪个王八蛋——”

苍朔戈一脚踩在了老虎的胸口，手里的匕首泛着血光。

刀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抹在了老虎的脸上。

苍朔戈面无表情，脚底用力，眼里闪着凶光，“去干什么？”

“我——”老虎惊怒交加，看清苍朔戈的脸后，恐惧压过了愤怒，浑身颤抖着，“对不起——我、我——”

“对不起什么？”苍朔戈的声音毫无温度。

老虎疯狂摇着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他只知道对不起三个字在人类社会里很好用，他学了过来。遇到苍朔戈之后的求生欲，让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想为自己保命。

“你想绝育，别找他。”苍朔戈拍了拍老虎的脸，肥肉乱颠。他有些嫌恶的收回手，语气森然，“找我，我随时恭候。”

苍朔戈收回脚，老虎忍着割肉的痛意落荒而逃。

那场直播，他看了全程。乌星发来老虎不老实的消息后，他在这里等了很久。

与此同时，苍朔戈脑内响起系统的声音。

【ohhhh，你真的变慈悲了。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都是直接拿走他们的命。】

若是这道系统音出现在尹游的脑子里，他会惊讶地发现，系统的声音和他的一模一样。

苍朔戈收刀，收敛了浑身的戾气，迈进楼口的动作顿了一下。

系统的声音逐渐和他记忆里的模糊重合。

“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哎呀，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最近接了一个活吗？那个新来的，声音是挺好听的，就是人不行，和我处不来。】

【我跟你说，那个宿主真的不像话，他竟然说我废物——】

苍朔戈眉头皱起，正要说话，身后传来脚步声。

来人明显是故意露出的声音，饶是如此，习惯使然，苍朔戈警惕地转过身，放出威压，匕首出鞘。

“嗨嗨。”燎遇友好招手，“你在这里，找尹游？”

苍朔戈说：“你们果然知道。”

【知道啥啊？让我也知道知道！】

“当然，”燎遇笑道，“你以为缪斯为什么会找尹游当外援？她知道你有多看重他，尹游只是一个饵，你清道夫才是鱼。”

“你们把他卷进去，他会有危险。”苍朔戈一项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愠色。

燎遇耸耸肩，“没办法，谁叫求你办事太贵了。”又指了指楼口，说：“尹游现在还在警局，要和我去见他吗？”

苍朔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燎遇思考了一下，问：“你问的是，他是人类，还是他是你主人这件事？”

苍朔戈的脑子里骤然响起“啪”的一声，像是电线交触的爆声，系统的声音里可以明显听出难以置信。

【尹游是你主人？！】

【那个人类？！怎么可能呢！他刚来的时候，确实在找狗，可是我读他心的时候，能感受到他并不想见你！】

…

【…等等，你他妈现在在茫然什么？啊？你怎么突然还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压字数，更新不稳定一些orz

系统指的，大概是第三章的第八页（X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