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一个道士,一个和尚,一个小丫头。”白衣青年斜倚在床上,一只戴着黑色皮环的手搭在膝上,手指轻点着膝盖,一脸的坏笑,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一个一个地点名字。
叶汐儿一双大眼在白衣男子的脸和玄昱的脸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才定在玄昱的脸上,指着床上的人颤声问道:“他,他……那阿清呢?”
净衍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哎呀呀,老玄啊老玄,年纪轻轻的眼神怎么还不好使了呢?”
玄昱才是最想搞清楚的那个,可汇香苑中的种种实在不好对着叶汐儿一个小姑娘说,干脆将那两个人推了出去,说了句“待我先问清楚”便关上了房门。
白衣青年早在被子中听见玄昱说话就猜到这人是救错了人,心下也不害怕,饶有兴味地看着玄昱沉着一张脸拉过把椅子坐在自己面前。
玄昱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倒确实生了一对色目,一黄一蓝像两颗宝石,模样生得精致,身量大体上也跟叶檀清一般高矮。也怪自己太过紧张,描述不清,才教跑堂的指错了人。
不过,玄昱想到方才,耳根微微发红,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你是萧氏子弟?”
“萧氏?嘁!”白衣青年不屑一顾地回了个白眼,“小爷可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玄昱一怔,接着难以启齿地问道:“那,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对着萧艺玦叫二表哥?”
白衣青年一愣,见玄昱的耳根泛红,脸上是真的不解,忍不住扑哧乐了出来:“哈哈哈,道长你打架的时候威风,没想到这么纯情啊,哈哈哈哈!”
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家伙笑话,玄昱素着一张脸,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别说些没用的!快说为什么!”
白衣青年正笑得欢,见他还问,忍不住想逗一逗他:“床笫之欢,当然是客人想听什么,人家便叫什么啦。”跟着一双猫眼促狭地盯着玄昱的身体:“道长的威武可不输萧二,你若是肯来花钱,到时候想听人家叫你什么呀?都随你。”说完还冲玄昱挑逗地眨了眨单眼。
不知怎的,玄昱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对如昂贵宝石般的绿眼睛,清亮的嗓音如溪水流淌过林间:“道长……”骤然化作滚烫的岩浆,一滴便灼得人心尖发烫。
“住口!哪来的这满口的污言秽语!”玄昱赶忙喝止,说完便拂袖而去,脚步匆匆,倒显出几分窘迫。
“哈哈哈哈!”白衣青年用手捶着床板,看着玄昱通红的后颈,笑得肆意张狂,这位道长可真是太好玩了。
玄昱出了客房,深呼吸了几口气,脸上的火热才稍稍褪去,一脸歉疚地对叶汐儿道:“实在对不住,寻人时受了误导,竟救错了人。”
没想到那白衣青年不老实呆在房里,也跟了出来,反客为主地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四处查看起来:“啧啧,一个道士,居然掳人到了个和尚庙,真有意思。”
叶汐儿不死心,几步到了白衣青年眼前,手中一枚幻月绒落下,变幻成叶檀清的模样。幻化而成的青年晃着双腿悠闲地坐在石桌上,双眸如幽深的湖水,好奇地看着众人。
“就是这个人,你见过没有?”
白衣青年一见这幻象便挑了下眉毛,这不是那个在桃树下睡觉的家伙么?原来这三人费了半天劲,想找的是他呀。
白衣青年眼珠一转,瞬间有了计较,立马换上一脸的高深莫测:“见过倒是见过,不过嘛。”
“不过什么?”叶汐儿焦急地问道。
“不急,若是想知道更多,总得……哎呀!”白衣青年伸手一戳幻象,那幻化而成的叶檀清随即化为一阵泡影,吓了他一跳。
“咳咳。”白衣青年清了清嗓子,翻身坐上了石桌,也学方才那幻影晃悠着双腿,“抓错了人,你们打算怎么办啊?杀了我?”
“阿弥陀佛。”净衍赶忙摇头,“佛门清净之地,岂敢妄言杀戮。”
一对猫一般的眼睛盯上了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玄昱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赶忙道:“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白衣青年竖起食指摇了摇:“那可不够。你们若是想知道怎么找到这个阿清,除非答应我的条件。”
“好!”见过了今晚的情形,寻人早已被排在了第一位,玄昱答应得很痛快。
“那我可要提条件了。”白衣青年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露出狡黠的笑容,“明日未时,我要一位身份显赫之人驾着驷马七香车,堂堂正正地送我回到汇香苑的正门!”
三个人都听呆了,这算是什么要求?
“待我下车之时,自会将寻人之法告诉你们。”白衣青年跳下石桌,伸出手挨着个跟三个人击了一掌,“我叫岚歌,三位合作愉快!”
说完便得意洋洋地回客房睡觉去了。玄昱极力辨别着空中淡得几乎不可闻的妖气,这是只,猫?
三人面面相觑,艰难地消化着这古怪的条件。
月光如洗,看来,今夜又多了三个辗转反侧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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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繁华,远来客商、官员眷属个个都要出门,自然不缺赁车行。净衍一早便出了门,凭着一张憨厚脸,三寸不烂舌,以极低的价格商妥了一驾驷马七香车。
玄昱和叶汐儿可就没那么顺利了,两人在朱雀大街上盯着南来北往的人小半天,达官显贵总共也没见着几个,贸然请人帮忙更是想都别想。
倒是岚歌,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又不紧不慢地在明觉宗内外逛了两三圈,才见着玄昱和叶汐儿回来。
“人呢?”岚歌左瞧右看也没见领了谁回来。
叶汐儿一指门口,一位身着轻甲的高大武将大步上前,沉声问道:“岚歌,本侯可配送你回去么?”
平远侯?岚歌眼前一亮,这俩人还真有本事,这位以战功授封的朝廷新贵前几日才从西北回京,居然能被他们请来?
不对劲,昨晚上叶汐儿还欢蹦乱跳的,怎么现下倒不说话了?再看向玄昱,这道士倒是一脸坦然,不过怎么眼帘低垂,还带着些闪躲?
“侯爷若肯相送,岚歌自然欢喜。”岚歌口中答着,伸手搭在平远侯的腕上。
威风凛凛的身影顿时变得模糊,化为一阵泡影消失在眼前。
“我就说不行吧?”叶汐儿被打断了施法,向玄昱抱怨道。
玄昱看着面色不善的岚歌,心道这猫妖还挺聪明,干脆坦诚一点:“光天化日,总不能当街掳人回来,不如就用这幻月绒应付一下?”
“不行!”岚歌态度坚决,“到时候就算我不碰,任谁不小心沾一下,一个大活人就消失了,算什么样子!”
“臭猫!你怎么这么无赖啊!”叶汐儿忙活了一上午,心里也憋着气呢。
吵闹声传到了正院,引得几个回明觉宗点卯的小和尚探头探脑看过来。
“哎呦怎么还吵上了?”净衍挨个扒拉着小和尚的光头让他们少瞧热闹,赶忙过来做和事佬。
岚歌一见这和尚也来了,下巴一抬:“哼!反正我的条件就是这些,要是你们做不到,我敢保证,三日之内,全长安城的人都会知道明觉宗的淫僧伙同恶道强掳男妓的光荣事迹!”
“你!”玄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猫妖,可念着叶檀清的安危偏偏动他不得,一双眼睛狠狠瞪了岚歌几眼,皱起了眉头。
“施主可不敢口出诳语啊!”净衍吓得伸脖朝院外望去,生怕外面哪个小和尚听见。
“罢了!我来想办法!”玄昱甩下句话,匆匆离开了明觉宗。
眼见日头已过了午时,还不见玄昱回来。
叶汐儿恼岚歌的无耻,不过兽族在妖族之中属于弱势,彼此之间总比旁人多了些天然的亲切,是以岚歌拉她闲聊,她也气鼓鼓地应声。
“这么说来,这个阿清是你师哥。”岚歌几句话就搞明白几人的身份,回想起昨夜玄昱对着被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那玄昱呢?莫不是你师嫂?”
“才不是呢!”叶汐儿见这臭猫一脸的坏样,便知他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干脆不理他,只回了个白眼过去。
“切。”岚歌就着太阳伸了个懒腰,小丫头片子,真是无趣。
未时将至,玄昱还没回来,净衍自知对付不了岚歌,急得挠头,正欲出门寻人,只见明觉宗的院门无风自开,一位丰神俊逸的贵公子翩然入内。
这公子一身黛紫色的华服,襕边用金线绣着连云纹,足蹬步云靴,头戴束发金冠,横插了一根白玉簪,长眉入鬓,冷峻的脸在灿阳之下显得贵气逼人。再看此人腰悬一柄长剑,衬得宽肩长腿,行走之间颇有些飒飒风姿。
“老,老玄?”净衍迟疑地开口,这还是他那没个正行的老朋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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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匹高头大马拉着华贵的七香车威风凛凛地跨过半个长安,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那驾车之人紫袍金冠,器宇不凡,一看就是哪个府里的矜贵公子,令人忍不住猜想车里的人究竟是何等的身份,才能令这样尊贵的人亲自驾车相送。
四匹骏马发出嘶鸣,止步在了汇香苑的大门之外,周围已聚集了不少好事之徒瞧热闹。
等了片刻,待马蹄扬起的尘土落地之后,那贵公子才一跃而下,伸手将车上的帷裳拢在一边。
一只素手伸出,扶在公子的小臂上,一位生得玲珑剔透的白衣男子款步下车,笑吟吟地看着这位公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太羞耻了,开不了口啊,玄昱感觉满街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承蒙公子相送!”岚歌有些着急,冲玄昱眨了眨眼睛,你倒是说话啊。
罢了!玄昱深吸一口气,明明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却放得极亮,恰巧能送入周围所有看热闹之人的耳中:“哈哈,本少爷不远万里自琼州而来,昨夜得以一亲岚歌公子的芳泽,真是不枉此生啊!”
琼州盛产南珠,远在南海一带,与长安相隔万里,能来这里的无一不是豪绅巨贾,周围的人哄地一下炸了锅。
早听说昨夜汇香苑里打起来了,其中一位是那坐拥秘银矿的萧氏的二公子,想不到另一位也同样的财大气粗,而这两位小爷居然为了这个叫岚歌的小倌打起来了!再瞧这小倌,长得还真俊嘿!
岚歌眼角透着小小的得意,抬手搂了玄昱一下,凑在玄昱的耳边小声道:“今晚来汇香苑,点白慕来为你弹琴,你要找的阿清就跟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