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眼前的姑娘名唤柳兰萝,她是絮絮大伯母唯一的女儿,她比絮絮大上一年,算是絮絮的堂姐,絮絮和她一起长大,两人关系亲密,经常同寝同食。
絮絮从沈氏的怀抱中退出来,她牵起姑娘的手,惊喜地说道:“阿姐,好久不见!絮絮好想你。”
柳兰萝羞怯地抬起眼眸,慢悠悠轻声回应絮絮:“嗯。”
沈氏看着自家反应迟钝、性格娇弱的女儿,再对比起絮絮聪慧伶俐、落落大方的模样,她就觉得有些头疼,心里对老太爷的埋怨更重几分。
她精力有限,能护萝姐儿一时,不能护萝姐儿一世,她在时还能阻止柳家众人给萝姐儿议亲,若是她死了,萝姐儿怎么办?
以萝姐儿的状况,想要嫁人并做好当家主母很难,恰好萝姐儿一辈的姊妹不丰,柳老太爷十分缺乏联姻的小辈女眷,沈氏怕就怕在老太爷强行让萝姐儿给别的高门大户当侧室,因为侧室可以不用管家,萝姐儿痴傻一些也没啥。
可是倘若萝姐儿做了侧室,以她的性子,恐怕被后院里其他女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沈氏悄然叹气。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她的萝姐儿怎么会脑袋发育迟缓呢?
絮絮看到沈氏眉间的哀愁之色,她瞬间了然于胸,不用想就知道,大伯母定是在烦恼堂姐将来的事。
絮絮马上安慰沈氏:“大伯母,您别担心,或许阿姐也有她的一番造化,俗话说的好‘傻人有傻福’,说不定阿姐以后过得洒脱自在。”
沈氏有苦难言,絮絮的话对她来讲,只能说是未来的一个祝福,事实发展如何,她心里有数。
沈氏拉起絮絮和柳兰萝的手,将两姊妹的手十指相扣,她说出心底的想法:“絮姐儿,伯母从来没有求过人,今天这还是头一盘。”
“伯母或许哪天就遭遇不测,假如伯母死了,伯母希望你能尽力照看阿萝,毕竟她……”
沈氏不好当着自己孩子的面说她是个傻子,她换了个词汇:“毕竟她和你不一样。”
不用沈氏说,絮絮也知道柳兰萝的情况,她点头:“伯母您放心,但凡我柳兰絮有一天活着,就不会令阿姐受委屈。”
沈氏得到承诺,她稍稍放心,转头对柳兰萝叮嘱道:“萝姐儿,我不管你能不能听懂,但一定要记得这句话,以后发生什么事,要找你絮妹妹。”
柳兰萝听到这么长的话,她眼神迷茫地望着面前两人。
“算了。”沈氏没指望柳兰萝能够听得懂,她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回柳府吧。”
絮絮不想这么快就回府,她说:“大伯母,我行李还未收拾,要不您和阿姐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再走?”
“这倒不用。”沈氏道,“行李让侍女收拾了送到府上就是,再者不必担心没换洗的衣物,我在来之前,就已经让裁缝给你做新衣。”
“一直住在庄子里也不是个办法,一来名声不好,外人还以为絮姐儿你做了什么错事,被发配到府外的庄子里住,二来庄子里的人没柳府伺|候得当,还是快些回府较好。”
见状,絮絮也不好再推辞,只能跟着沈氏上马车。
*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一柱香的功夫后,絮絮终于抵达柳府。
絮絮撩起帘子,许是沈氏早有吩咐,柳府大门旁分别站着两排人,她们翻起的衣诀上带着一两片绿叶,看样子在此等候多时。
随行的侍女看到马车停下,她连忙抱出垫脚的矮凳,再把矮凳放在马车旁,接着伸手去托絮絮。
絮絮把手搭放在侍女的掌心中,她利落地踩在矮凳上,静静等待马车里剩余的人出来。
沈氏下马车后,没有听到有人对她请安,她目光看向柳府大门旁的两排人,脸上刹时冒出几分薄怒,她问在场的侍女:“府里的姨娘和小姐们呢?我不是让她们在此迎接絮姐儿吗?”
其中一个头戴梅花浮纹银钗,年纪稍大的侍女上前,局促不安地说道:“大夫人,冯、冯姨娘她、她说……”
“她说什么?你快些道来。”沈氏一听到冯姨娘就火冒三丈,“她又做什么幺蛾子?”
侍女说道:“冯姨娘不准其他人迎接絮小姐,她说絮、絮小姐一个……”
侍女紧张地咽下口水,继续说道:“她说絮小姐一个扫把星,既克死了她的母亲,又逼疯了她的父亲,并且前段时间丢魂,冯姨娘还说,这种人凭什么要迎接。”
沈氏听完后,不禁代入痴傻的女儿,冯姨娘今天敢这样说絮姐儿,明天就能这样对待她的萝姐儿!
她对冯姨娘切齿痛恨:“怎么不能迎接絮姐儿?论身份,絮姐儿是二房嫡出,冯姨娘不过小小妾室,自古以来尊卑有序,我让她迎接一下养病多日的絮姐儿怎么了?合着还是我的错?”
冯姨娘目中无人得很!
沈氏出门前,就安排好了一切,打算让府里的女眷为絮絮接风洗尘,结果冯姨娘倒好,表面乖顺答应,背地里给她整这一出,不仅嚼舌根说絮絮的坏话,还敢忤逆她这个当家主母,她看冯姨娘是想把她的威严狠狠踩在脚底下!
碍于在柳府外面,陆陆续续有行人经过,沈氏勉强收敛起怒气。
她铁青着脸走进府里,准备叫侍女唤来冯姨娘时,一位穿着暗花碧霞细丝锦缎裙,脚踏一双垂珠穗子方头履的女子忽然出现,紧接着,一盆泛着恶臭的水状糊糊突然泼到沈氏身上,旁边的柳兰萝和絮絮也未能幸免于难。
沈氏被泼得花容失色,她没想到女子敢在大众广庭之下,直接对她动手。
她当即对女子吼道:“冯姨娘,你好大的胆子!”
絮絮走得稍后一些,便没被泼到脸,但堂姐柳兰萝就要倒霉点,她的上半身都被脏水泼透。
絮絮撩起被打湿的衣袖,上面的灰色水糊滴答滴答的往下流淌,还不用凑近,她便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这种味道仿佛混合多种不知名东西,熏得絮絮一只手快速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温柔擦拭傻站着的堂姐脸颊。
被叫做冯姨娘的女子红|唇一勾,她虚伪地说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妾身哪里大胆了?这盆东西可是个宝贝,叫‘圣水’也不为过,妾身好不容易才得到它,就是为了给姐姐驱邪,免得和絮小姐一样丢魂,这盆‘圣水’是妾身一片心意,姐姐莫要浪费。”
沈氏气得身形不稳,她颤颤巍巍指着冯姨娘:“‘圣水’?这是哪门子‘圣水’?分明就是脏水!冯姨娘,别以为你有老太爷做靠山!你一来忤逆主母,二来不敬主母,这件事若传进老太爷耳里,十个老太爷也保不住你!”
“来人!”沈氏唤来侍女,“把冯姨娘送进祠堂里禁足,并跪着抄写家规三百遍!”
哪知冯姨娘听了沈氏对她的惩罚后,表现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她傲慢地瞥了一眼准备捉她的侍女,不屑地哼道:“姐姐,你莫白费力气。”
冯姨娘如此猖狂,沈氏都要被她气昏了头。
“白费力气?”絮絮看不过去,她在一旁插嘴道,“冯姨娘莫不是觉得有老太爷护着,便能为非作歹了?”
别说沈氏和冯姨娘不对付,絮絮也看不惯冯姨娘的嚣张作态。
冯姨娘凭借是絮絮祖父的亡故恩人之女,得以进大伯父的后院,不久又率先生下长子柳文山。
冯姨娘的父亲本身就对祖父有恩,所以有子嗣、长辈双重庇佑的冯姨娘无所顾忌,能够在府里横|行霸道。
府里的人看菜下碟,碍于冯姨娘的儿子未来大概率继承老爷的爵位,不顾沈氏的意思,对冯姨娘处处忍让迁就。
最初冯姨娘还不敢放肆,只偷偷在私底下给沈氏使绊子,就为报复沈氏不准她嫁入府,后来她在得知沈氏伤了身子,无法生育的事情,绊子就使在明面上。
絮絮还记得,冯姨娘每次给沈氏使完绊子,都会倒打一耙,先跑到老太爷那边上眼药,弄得沈氏下不来台面,被老太爷认为心眼小,容不得人,对沈氏颇有微词。
这一回,絮絮估计冯姨娘肯定也会率先告状,到时候沈氏又要被老太爷责骂。
絮絮不想沈氏受委屈,她刻意忽视身上的异味,心里冒出一个计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冯姨娘明白,她可不是吃素的。
反正周围都是侍女,没有外男,絮絮不装了,她干脆将外衫解下来,然后一个快步,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抓着冯姨娘的头发,还把脏袖子对准冯姨娘的嘴唇使劲摩|擦。
冯姨娘被她眼里一向谦让柔淑的絮絮吓懵了,她没料到絮絮变得十分粗鲁,惊得忘记反抗,微微张开了嘴。
絮絮见缝插针,猛的把脏袖子塞进冯姨娘的嘴里来回搅动,顺便用力后扯冯姨娘的头发。
冯姨娘被絮絮扯得头发发麻,这才回过神,她察觉到口腔里的恶臭味,一边尖叫一边后缩:“柳兰絮,你给小贱蹄子,还不快给我松手!”
对付这种人,就要以毒攻毒。
絮絮嫌弃地丢掉外衫,她满意地点头,笑眯眯说道:“冯姨娘,这是小辈送你的‘圣水’,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甘甜’?”
冯姨娘觉得面前的少女就是一个披着微笑面具的恶魔,瘆人极了!
冯姨娘对絮絮的印象发生转变,亏她以前还认为絮絮是个柔柔弱弱的大小姐,现在看来,是她走眼!
眼见不敌,冯姨娘准备灰溜溜离开之际,一道苍老的男声响起,其主人质问絮絮:“柳兰絮,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