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秦隽迎着破晓的曦光离开了洛阳,沿着官道向西而去。
去渔阳上任前,他要先去凉州把骑兵、第一军的事情处理好,他可从没打算要光杆司令一个人上任。
没走多久天光彻底大亮,到了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每一寸土地,秦隽擦了把汗,白皙的脸颊被晒得通红。
他拿下水壶喝了口水,整个人都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出城时千般豪情万般壮志都被这骄阳晒化掉了。
再想想还不知要赶多少天的路,秦隽真是头都大了。
陆舟脸上也沁着薄汗,眉头都不皱一下,眼神始终紧密注视着周围,一手拉着马缰绳,另一手却拿着把大扇子给秦隽扇风。
“公子,前方有一客栈,可暂坐歇息。”
秦隽打起精神顺着陆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有些破败简陋的客栈。
客栈外还有一酒水摊子,有些褪色的风幡迎风招展,店小二坐在摊子里也是无精打采,拿着把大蒲扇慢悠悠地扇着。
秦隽微微松了口气,走出洛阳城约莫百里后,终于见到了一个客栈。
“走吧,我们进去坐坐,等到傍晚再继续赶路。”
不然他真怀疑自己会被晒掉一层皮。
两人走进客栈,掌柜就迎了上前,“哟,两位公子,莅临小店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对于这掌柜的热情,秦隽觉得有些夸张了,不过也没有太在意。
“无需酒菜,我们赶路经过此地,想在此稍作歇息。”
他说着,陆舟取出一枚银珠子递给了掌柜,掌柜收下银子,态度越发地殷勤了。
“好嘞,两位公子你们想歇多久就歇多久,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人!”
秦隽随意寻了个阴凉处想坐下休息会儿,但到了那桌椅前却是有些坐不下去。
那木制的桌凳也不知多少年了,破旧倒还好,关键是脏。
无论是桌子还是凳子都油乎乎的,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而且遍布刀痕,隐约能看到缝隙里的血渍。
秦隽不是那种特讲究的人,但是这桌凳他也着实是坐不下去。
陆舟走近一看,眉头皱起,眼神警惕地打量起客栈内的摆设布局。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陆舟走到另一边的一张桌子处,手碰了碰脏兮兮油腻腻的桌面,轻轻闻了闻,扭过头对秦隽道,“公子躲好。”
秦隽:“……”
什么意思,这家店难道是黑店吗?
这可是开在洛阳城外官道上的客栈,来往不乏达官显贵,如果是黑店应该已经被端了吧?
他心存疑惑,但还是很自觉地寻了个隐蔽的墙角藏好,手里拿着把刀,警惕地看向周围。
陆舟步伐轻快,迅速在客栈内转了一圈,而后手中长刀出鞘,一刀劈碎了客栈后厨的门。
“呜!呜呜呜!”
陆舟听到呜呜的嘟囔声,走到门前的一瞬,眼前刀光一闪,有一人拿着把大砍刀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大砍刀上还滴着血。
那人拿着大刀乱砍一气,虽然气势很凶但是毫无章法,陆舟冷着脸挥刀格挡,刀劲震得那人虎口生痛,手腕一松,大砍刀就重重砸在了地上。
陆舟轻轻松松制服了那人,定睛一看果然是客栈掌柜。
秦隽走过来,语气有些惊奇,“还真是家黑店啊?”
他看向后厨地面上,有两个人被五花大绑丢在茅草堆上,嘴巴也被破布堵住,呜呜叫个不停。
两人看到秦隽和陆舟时,似乎愣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掩饰住了,但那一瞬的变化还是被秦隽给注意到了。
秦隽心里微微有些疑惑,但是很快被一边地上的血迹吸引了注意力。
脏兮兮的地面上有一滩干涸的血迹,他顺着血迹看过去,发现是从角落里的一堆茅草下流出的,他从柴火堆里捡出一根稍长些的树枝,将茅草拨开。
树枝触到了什么软的东西,秦隽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用力拨开茅草,一截断臂滚了出来。
秦隽赶紧把树枝丢一边,不再继续扒拉了。
地上被绑着的两个人剧烈挣扎起来,眼睛盯着那截断臂,悲恸不已。
陆舟寻了一根绳子将客栈掌柜捆了起来丢在一边,客栈掌柜一改先前的热情态度,眼神阴冷地盯着秦隽,目露愤恨。
“我并没有打算对你们动手,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秦隽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或许是你桌子上的刀痕和血渍,是这样吗翌航?”
陆舟轻轻点头,“桌子很脏,有血腥味,刀痕是今天的,而且,是剁骨刀。”
客栈掌柜阴狠大骂,“我又没有对你们动手,你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秦隽有些无语,“奇了怪了,你一个开黑店的反而怨恨起受害者了!你是没有对我们动手还是没来得及对我们动手,这可不好说!”
陆舟无视客栈掌柜,“外面酒水摊子,应是同伙,我去抓来。”
“好。”
秦隽随意点了点头,走过去将地面上的两个人扶了起来,但只是把堵住嘴的破布拿开,没有给他们松绑。
那两人都瞪着客栈掌柜,眼神冒火,四肢都被捆着还要挣扎着去杀那客栈掌柜。
秦隽问:“你们是什么人,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他大致能猜到,但还是例行一问,看他们不像普通的山野村夫,而且似乎认识他的样子。
这二人皆是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长相极为相似,竟是一对双胞胎,他们体格很是健硕,手上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握刀剑磨的,其中一人右眼角带着疤,看起来很是不好惹。
刀疤男愤恨道,“我兄弟三人路过这里,没想到这天杀的竟然在我们的酒里下蒙汗药,我们醒来就看到他拿着刀剁我兄弟的腿,这是一家劫杀来往路人的黑店,这个魔鬼、人魔!做的是人肉的生意啊!可恨我被绑着又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不能斩他为我兄弟报仇!”
另一人也同样眼神冒火,“若是不杀这个人魔,我郑青石就算是死也难以瞑目!”
刀疤男看向秦隽,面带恳求之色,“恩公,您救我二人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但是我还想请求您为我松绑,让我亲手宰了这个人魔!”
陆舟也一手提着战战兢兢的店小二进来,如丢垃圾一样把他随手往地上一丢,小二吓得直哆嗦,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公子,不、大爷,求您饶了小的一命吧,这都是掌柜的逼迫,要不然这买卖我是万万不敢做的啊!”
店小二哭着嚎着什么都说了,原来这确实是一家黑店,掌柜在酒里下药迷晕来往客人,杀人夺财,有时还会把过路人当作猪羊做成菜,可谓恶贯满盈。
但是因为为人圆滑,惯于审时度势,只要觉得有来头或者惹不起就不会动手,所以至今没有被人发现。
按照小二的说法,掌柜本来应该没有打算对秦隽两人出手,一是因为秦隽两人不要酒菜难以下手,二则是这两人看起来不好惹,可没想到掌柜没动手,却还是被敏锐的陆舟发现了端倪。
事情了然,秦隽便没有再继续追问,被捆的两兄弟再三请求要亲手为兄弟报仇,他就给两人解了绳子,和陆舟走出了客栈。
宁愿在外面的简陋小酒水棚子歇一会儿也不想在客栈里的桌凳上坐,秦隽心累,这大热天的,遇上个这种事。
刚在小酒棚子里坐下,就听到了客栈里传出来的痛苦吼声,悲恸不已。
秦隽暗暗反思,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了,那两兄弟可能只是先前在洛阳见过他,所以有些惊讶而已。
应该早些给他们松绑的。
过了一会儿,两兄弟从客栈里出来,一人拖着客栈掌柜和小二的尸体,一人则是抱着被杀的兄弟的残破尸身,满面悲痛。
他们将掌柜和小二的尸体挂在了客栈门前,在一旁的墙上以血愤怒写下二人的罪行,而后到远些的树下将兄弟葬下,心中悲苦难言。
纵然已经将凶手杀死,可是兄弟的命却是永远丢在这里了。
秦隽和陆舟还在一边的棚子里坐着,天实在太热,秦隽不想赶路,就一直在这里歇着,恰巧将兄弟二人的行为尽收眼底。
见状他心情也极为复杂,生离死别总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他自己前世看似功成名就、荣耀加身,可是父母不爱、朋友云散,到死都是孑然一身无人惦念,想来也无人会为他落泪。
陆舟轻声问,“公子为何叹气?”
秦隽一愣,“啊,我叹气了?害,也没什么,就是想啊,要是我死了,有没有人会为我悲伤落泪呢?”
想着想着,他轻轻笑着摇摇头,今生他没有父亲,但印象里娘亲是极爱他的,他还有师父有师兄还有许多朋友,可比上辈子强太多了。
陆舟想了想,“陆舟不会哭,但若有那一日,我会死在公子前面。”
两兄弟在坟冢前站了一会儿,一起朝着秦隽二人走了过来。
“两位恩公今日救命之恩,郑青云、郑青石铭记在心,今后要是有用得上的地方,请尽管来洛水寻我们。”
秦隽笑着摇头,“凑巧罢了,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大恩。”
“不,世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恩公切莫这么说,不然我二人心中难安。”
“真的不用,你们无需放在心上。”
郑青石急了,“可是……”
刀疤男子郑青云犹豫片刻,还是咬牙道,“说起来很惭愧,其实我们兄弟这次来就是杀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