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不见,骤然相见,庄钰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庄夜阑今年十五岁不到,但已经比庄钰高了不少。眉眼间虽还有少年稚气,但战场的风霜终究还是将他历练了很多,让庄夜阑看上去与十六七岁的人无异,特别是那双漆黑的眼,深深看着人的时候,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那漆黑的眼底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庄钰看着庄夜阑英气俊美的眉眼。
他的目光从庄夜阑的眉目,滑到鼻梁,再滑到那薄唇,变化不算大。最后,目光又移向了庄夜阑耳边那一颗鲜红的珠子上。
庄夜阑的左耳挂了一只耳坠,是红豆形制的。这个耳坠就是当初年幼时,他下山去外头买的红豆手链上面的红豆改造的,因为他把手链送给庄钰,庄钰不戴,最后,庄夜阑自己用针给自己的耳朵穿了个洞,把那颗红豆扣了下来,穿成耳坠,就这样挂了很多年。
殿内燃着火炉,温度有些高。
庄钰看了庄夜阑一会儿,才道:“出去接你,同你回来自己过来见我,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说着,他伸手,让庄夜阑把画卷给他。
庄夜阑把画卷递到了庄钰手中,“那可不一样,早一刻见到皇兄,我的心情便早一刻变好。”
庄钰听着,只觉得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他没有回答,把那幅画的卷轴拿在手里,轻轻展开。
确实是他想找的那幅画。
庄钰垂眼专心看画,庄夜阑也凑了过来,看着庄钰手里的画,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这是那幅很有名的春柳图?”
庄钰点了点头。
“听闻许多名画名字都在七年前的迁都路上被损毁了。”庄夜阑瞧着那幅画道。
庄钰道:“是,所以这些遗留下来的名画名字,便格外宝贵。”
“那确实是比我宝贵了,”庄夜阑抬手,不紧不慢地捏了捏自己耳边的红豆耳坠,似乎笑了一下,可那笑意又不抵眼底,“我说皇兄怎么不来接我,还以为皇兄是又病了,原来是有更宝贝的东西了。”
庄钰想在庄夜阑面前弄出一副冷酷的样子,让庄夜阑尽量少缠着他,也免得被人说什么是庄钰养的一条好狗。
但他看着庄夜阑那摆着笑脸的样子,便想起小时候,庄夜阑自从学会了笑以后,便总是拿这样的笑脸对着所有人,因为他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多笑能让他免去许多麻烦,哪怕被欺负了也要笑。
不过有庄钰在,还是很少有人欺负庄夜阑了。
然而,庄钰也发现,这样的笑在庄夜阑脸上,似乎也像是面具一样,被刻在了庄夜阑的脸上,因为很多时候,庄钰觉得庄夜阑并不想笑的。
只是一开口,唇角便会勾,眼睛便会弯,已经成了习惯似的。
就像是此时此刻,庄钰能够感觉到,庄夜阑的内心,其实可能已经快要哭了。
庄钰本来已经心软了。
可不知为何又想逗一逗庄夜阑。
他拿着画卷,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大殿走去。
庄夜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大殿,庄钰把这幅画交给常安,吩咐道:“给父皇送去,他喜欢名画,若是遇上这样一幅名画,定然会高兴的。”微微一顿,“若是他不要,就再带回来给我吧。”
常安点了点头。
他正准备走,庄钰又道:“快年末了,各宫的字画清单都要送到东宫这边,没有送的,你记得顺路去催一催,我要核对……”
庄钰和常安吩咐着,庄夜阑就站在后头一句话也不说。
吩咐完常安,庄钰看着常安走出去了,才回过身来。
在他身后,庄夜阑脸上是一点儿笑意也没有了,但看见庄钰转过身来,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眼睛半弯不弯,“太子哥哥好忙啊。”
庄夜阑走到旁边的炭火前,伸出手来暖了暖,“不像我,整日在军营里混吃等死。”
说完,他垂下眼来,也没有笑容了。
庄夜阑浓黑的眼睫垂下眼,几乎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可即便如此,庄钰也能感受他那种失落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涌来。
庄钰走过庄夜阑的身边,“你在军营中怎会是混吃等死?你为国征战,可是无上的荣耀。”
庄夜阑轻飘飘道:“可惜太子哥哥连份礼物都不曾给我准备,见了我同见个陌生人一般。”
庄钰没有说话。
他走到了架子边上,手指停留在抽屉格子外,最后还是将抽屉缓缓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
庄钰拿着盒子,对庄夜阑道:“过来。”
庄夜阑身影一顿。
他走了过来。
庄钰把盒子递了过去,“看看这是什么。”
庄夜阑接过盒子,打开来,只见里面躺着一把做工极其精致的匕首,从刀鞘里取出来,匕首散发着点点寒光,一看就锋利至极。
但更重要的,是匕首的上方,在握柄那边,有一颗红色的珠子。
“这是玛瑙,”庄钰道,“不过我看着,和你耳朵上那个倒像是一对。”
庄夜阑没有说话,垂眼望着手里的匕首。
庄钰端详着庄夜阑的神情。
这一次,庄夜阑没有笑。
他把匕首收进刀鞘里,放回盒子里。
庄钰怔了一下,“怎么,不喜欢吗?”
不应该啊,这是他精心挑选的礼物,让庄夜阑随身带着,既可上阵杀敌,亦可防身护卫,按理说庄夜阑应该会喜欢的。
不,按理说,庄夜阑应该会喜欢他送的所有一切……
庄钰还没有想完,就隐约看见庄夜阑的眼眶似乎红了一瞬。
但庄夜阑已经将手里的盒子放到了旁边,下一刻,突然一把将庄钰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力道大得几乎要让庄钰喘不过气来。
“喜欢,”庄夜阑笑着,但声音有些哑,“我就知道,皇兄待我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长大啦~接下来是逗小狗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