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春来,时光飞逝。
自庄夜阑跌下悬崖后,一转眼已经过去近七载。
当初被庄钰背着抱着扛上了山,到处寻找人家来救命,因为被捕兽夹夹伤了腿,好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走路,只能由庄钰背着的小孩子,如今也长大了。
庄夜阑小时候个子很矮,差不多十二岁突然开始拔个了。
当初在天福山上,庄钰和庄夜阑一起生活了差不多半年,皇宫里就派人说要接他们回去了。
庄钰很庆幸自己保护着庄夜阑熬过了那半年,也救活了庄夜阑,回到皇宫以后,因为庄钰的强烈要求,皇帝正式让庄夜阑被册封为皇子,成为皇室的一员。
但皇帝让另外一位妃子当了庄夜阑的挂名母亲。
那个妃子是个不问世事的,对于庄夜阑这个挂名毫不在意,而徐清这个皇后害死了李妃,虽然皇帝找不到证据,但人云亦云,他也夺去了徐清料理六宫事宜的权力。
徐清暂时失了势,也不敢对庄夜阑和那个妃子如何。
就这样,庄钰和庄夜阑一起长大了。
那次庄夜阑差点死掉以后,庄钰对庄夜阑的恨意也少了许多,甚至近乎没有了。他挽救了一条生命,一条年幼且无辜的生命,如果不是庄钰把庄夜阑从尸体堆里带出来,庄夜阑也不用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那次之后,庄钰也开始想好好对庄夜阑,既然是他带回来的人,那他就一定要保护好庄夜阑。
事实上,庄钰也这样做了。
这七年里,在皇宫里,庄钰和庄夜阑几乎形影不离,庄钰有的,庄夜阑也一定会有,吃的穿的不能少,玩的用的当然也不能少。
庄钰带庄夜阑去放过纸鸢,也带庄夜阑泛舟湖上,折莲子剥来吃。
庄夜阑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渐渐被庄钰养得装满了笑意。虽然他对着别人还总是很警惕,可只要对着庄钰,庄夜阑就总是会笑,笑得很甜。
庄夜阑十二岁时就跟着徐丰摇去军营里历练了,一年到头可能只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庄钰都觉得庄夜阑长大了许多。
当初只堪堪到他腰部的小孩,慢慢窜到和他一样高,再到比庄钰高一个头,仿佛都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
眼见着快年末了。
庄钰今年已经十七岁,比起庄夜阑,他长得更缓慢一些,每次看见从军营里回来的庄夜阑比自己高一个头,庄钰其实都是有些郁闷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落了病根。
他身子弱,吃什么都补不好,长得自然也慢。
庄钰一直安慰自己,还会长的,总不能让庄夜阑这个比他小三岁的人还比他高这么些。
不过,似乎确实不怎么会长了。
年末了,也就意味着,在军营里待了一年的庄夜阑要回来了。
庄钰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期盼着他回来,还是希望庄夜阑不要回来。
心情很复杂,庄钰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自从庄钰从天福山上开始亲力亲为照顾庄夜阑的一切,还亲自指导庄夜阑读书写字以后,庄夜阑就像是一条只认他为主人的小狗,别人说什么都不听,但庄钰只要说了,庄夜阑就一定会听。
宫里也不乏有这样的传言,说太子殿下从外头救回来的那个小孩,如今成了太子养的好狗。
庄钰听到这话时心里很不舒服。
虽然他是有心思让庄夜阑对他死心塌地,但也不是要庄夜阑被别人嘲讽说他是狗。
于是,庄钰心想,是不是自己对庄夜阑太好了,导致庄夜阑太黏着他。
所以今年年末,庄钰也打算,自己要不要对庄夜阑稍微冷漠一些,毕竟他长大了,庄夜阑也长大了,彼此都该独当一面,特别是庄夜阑,不能再像小孩子的时候那样缠着他了,庄钰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惯着他了。
这么想着,庄钰把自己给庄夜阑准备的礼物,都悄悄地收了起来。
他把礼物收进匣子里,装好,塞进柜子里,要是庄夜阑问起礼物来,庄钰也说没有,才能够冷漠。
将近年关,下了雪。
也是这一日,庄钰身边的小宦官常安告诉他,徐丰摇大将军今日要进明安城了,六皇子也会在。
庄夜阑就是六皇子。
这七年来,大历依然风雨飘摇,在迁都那段时间,外族进犯得最为猛烈,但徐丰摇凭借一举之力抵挡住了外族再往南边进犯一步,让外族暂且退至三江之后,后来大概也是因为在中原的土地上不好发展,许多戎族兵马都撤回了西边去,和大历分治两边。
七年来,小战不断,大战偶尔爆发一次,但大历都顽强地坚持下来了。
常安跟庄钰说庄夜阑的事情的时候,庄钰正在飞雪的窗边练字。
听完常安说今日庄夜阑就要回来了的消息,庄钰的笔尖轻微颤了颤,不过很快就稳定下来,继续写字。
窗外漫天飞雪,为了写字提笔动作方便,庄钰没有披着厚厚的狐裘。
常安在旁边认真看着,没过多久,就从庄钰握笔的白玉般的手上,缓缓往上移,望到了庄钰的面庞上。
那张面庞,不可不谓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动人容颜。
约莫是因为小时候多病,身子也落下了一些病根,所以那张面庞也有些病弱的气息在,可越是这样的病气,便给那张羊脂玉一样的脸庞平添了一种独特的美。
庄钰眉眼俊秀,像极了他的母亲徐清,但又有和徐丰摇几分相似的男儿英气。他笑起来的时候,常安总是觉得,那眉那眼,如秋月,比姑娘还好看,不笑起来,冷冽的气息和徐丰摇有三分想象。
不过,一般笼罩在庄钰身上的,基本上只有两种气质。
一是温柔,二是病气。
没人不会觉得太子殿下不温柔,他是坐在那里,看着你笑,都会觉得整个世间仿佛被柔光笼罩了一般的人。
不过庄钰知道,这也只不过是表象罢了。
他只是还没有到需要他心狠手辣的时候。
一首诗提笔写完,庄钰拎着自己的袖子,端详了一阵,将手中的笔搁在了笔架上,对常安道:“今日写得还不错,把这幅字挂起来吧,父皇来了,也能看见。”
常安立刻应道:“是。”
他伸手去拿那幅字,拿到以后,又小心地瞧了庄钰一眼,重复了一遍:“殿下,六皇子和徐大将军……今日抵达明安,此时说不定已经进城了。”
庄钰没有回答。
他拢起袖子,转头望向窗外那漫天的飞雪。
雪纷纷而下如鹅毛,几乎要将整个世间都笼罩,琉璃瓦上也一瞬覆盖了白雪,半开的窗子被冷风吹得阵阵轻响。
过了好一会儿,庄钰才道:“接风洗尘宴,是安排在今夜吗?”
常安点了点头,见庄钰还是没有要去接庄夜阑的样子,心中暗自纳闷,不过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庄钰自己心里也在想,不去接庄夜阑,真的好吗?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了,庄钰对庄夜阑都很好,像现在这样,庄夜阑一年到头才回皇宫一次,之前庄钰肯定是要去接的。
在城门口就和庄夜阑见面了。
不过想着要让庄夜阑成长,不能总这么依赖他,庄钰还是狠了心没有去。
他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宫中。
快年关了,有许多清单要对,庄钰身处东宫,自然也要帮忙着处理一些事情。这一天,他就拿着一些单子,一一对照各宫的情况,对完了,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收了一幅画卷,但在东宫的书房里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庄钰站在放着密密麻麻竹简的书架前,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目光往上移,确定那幅画一定是被放在了最顶端。
刚想找人,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庄钰便道:“常安,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拿到最上面的卷轴,我有一幅画找不到了,可能是放到了那上面。”
常安没有回答。
庄钰还在仰头看着。
然而,下一刻,一只很显然不属于常安的手从庄钰背后伸来,直接伸到了最高的那层书架上,轻而易举地拿到了那份卷轴。
那只手,很大,且骨节分明。
庄钰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来。
只这么一瞬,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那双眼眸里带着很深的笑意,里面全都是庄钰的影子。
庄夜阑手里拿着卷轴,微微弯腰,偏头看着庄钰,“还以为皇兄生病了,不来接我。”微微一顿,眼睛弯了弯,“没想到,竟是躲在这里讨清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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