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次飞奔过还月州街道。
佑离岸在一旁收拾着师尊买回来的东西。勤勤恳恳的将每一件衣服都抚顺,每一串珠串都摆好。
这次来回主人都没有用凡马,两只灵兽都很是兴奋,胸高气昂的拉着马车。途中路过卖马的铺子,两只灵兽都不约而同得意地往里面瞟了一眼。
两只灵兽正准备顺着平常的道路,直接回无尽藏,突然感受到灵海之中一道命令:“途径赵家后境。”
东饮吾感受到马车方向有变,抬眼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步柏连:“怎么,不放心?”
“虽说赵家的结界是我亲自下的,但是难免他们不做出一点丧心病狂的事情来,顺道再检查一遍总比就这么算了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掠过与赵家后境接壤的那条街。
灵识放出去并没有感受到异样,步柏连放下心来:“还好,目前看来是能老实一段时间,等回去上报了宗门,再看......”
“!”
“唔!!!”
步柏连话音未落,一直在旁边乖顺整理东西的佑离岸突然脸色苍白。下意识的咬死了唇没有叫出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半跪下去,膝盖重重的磕在厢板上。手中还紧紧的抓着一个要放起来的手串。
可惜方才痛极时用力过猛,手串断开,玉珠早已滚落一地,不知所处。
步柏连瞬间起身上前一步,拎住佑离岸的左臂,宽大的衣服将人揽到了怀里,右手掐住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直直的看进他的眼睛中:“你怎么了?有什么感觉?”
他的眼神像是被冰冻过一样冷静凛冽,冻得佑离岸骨头发疼。
“我没有什么感觉,我刚刚,是心里难受。”佑离岸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像隐藏起事实。
他想起来之前东饮吾对他说,步柏连之所以收他,一来是因为“不知道从哪找到的缘分”,二是因为“根骨奇佳。”
但是方才,他正好好地给师尊收拾东西,不知为何突然就感到心脉胀痛,痛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虽然极痛也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等回过神来,手中的珠串只剩下断残的几颗。
我的身体是不是要出什么问题了?我还是根骨奇佳的人吗?失去了他们所说的好天资,师尊还要我吗?
一瞬间,种种思绪在脑海中略过。最终只有一个决定死死地刻在了心上。
“一定要瞒下来。”一瞬间,佑离岸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步柏连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压迫了。拎着佑离岸的手松开。顺着他的脊梁安抚下去,手抚过得地方都有灵力浸润而过。步柏连感到手心的这颗心脏慢慢恢复平静。
“你方才可是感受到了什么?”看佑离岸看上去好了些许,步柏连再次开口问道,这次问的到是态度平和,像一个寻常关心自己弟子的师尊。
“我方才是突然感到胸口很闷。”佑离岸定了定心神,慢慢地说。
步柏连的手还放在后心处,乍一看仿佛是正抱着自己的弟子好生安慰。
佑离岸咬了咬舌尖,身体悄悄地顺着半抱的手臂贴了上去。头也轻轻地抵在了步柏连胸口。他动作轻而小心。步柏连低头看见贴在自己胸口的脑袋,却几乎没有感觉到重量。
“胸口突然闷得厉害,我一时害怕,就想叫师尊,但是现在已经好了。”
佑离岸的抬起眼,望着着步柏连的眼睛亮亮的,澄澈的好像能直接看到心里面去:“现在已经好了,全然没有感觉了。”
“我方才探入灵识查看你的身体,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异常。”
步柏连心下郁闷。别不知,但是自己还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弟子就是魔物幼年罢了。自己再怎么小心怀疑都是有道理的,但不知为什么,此时居然感觉有些良心亏欠。
“等回到宗门我再好好看看,你自行休息一会吧。”说着步柏连就松开了手。
“师尊、师尊!”
步柏连回头,佑离岸看向步柏连的眼睛中充满了惊惶:“师尊,我不是有意的。”
他松开攥得紧紧的手,手中是断开的手串。
“我会修好的...”
“无碍,既然已经坏了,扔了便是。”步柏连打断他的话,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听见步柏连的话,佑离岸不自觉用力握住剩下的几颗珠子。
*
回到了无尽藏,宗门上下也都知道了此行步柏连收了弟子。
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其实都在房间里等着步柏连带弟子拜会师门,锻刀峰的长老更是从收到飞燕木就开始等,这么多天别提等的多焦心了。
东饮吾本以为步柏连会直接带着新收的小徒弟去拜会宗门。谁知道进宗门后,步柏连听说了师尊还没有闭关结束。转头就走,一个人将大弟子的送到了到不归岗托付,然后就直接消失的没影了。
别说拜会师门,就连月明不归楼都没有带这个尚且活蹦乱跳的小弟子过去。东饮吾寻不到他,只能先将人带回了自己房间,这才看到自己桌子上那堂而皇之的字条:
“有事处理,月余方归。劣徒尽数托付师兄,莫辜负。”
......现在去抓他然后打死来得及吗?
想到还有孩子在身边,东饮吾按耐下自己的怒意。回头时,已经是平日里那副温和可亲的模样。
东饮吾带着佑离岸走在宗门连天的长阶上。
“待会我先带你去前山登记一下,等登记了名字领了书和衣物,还要带你去认一认师长,然后就要同师兄师姐们一起在无尽藏修行了。无尽藏入门前半年都是要在外门修行体魄的,即使你是望舒的弟子也不能例外。”
“谢谢师伯。”
佑离岸恭敬的说道。
他站在长阶之上,举目望去。
无尽藏包含九峰八岭,举目天山尽是辽远无阔。
目光可以延伸万里,却没有一处可以依放。
“师伯。”
东饮吾转头望着齐肩的少年。
“我师尊什么时候回来?”
长阶旁林木掩映,树影垂在少年的脸上,看上去安和的几乎可以说是宁静。
东饮吾突然生出一分兔死狐悲的感觉:“唉,此次回来,本应该带你一同拜会师门,见一见九峰长老的。但是我的师尊...也就是你师祖尚在闭关而未出。所以只能暂时搁置。”
“柏连这次走的这般匆忙,也肯定是有急要的事情,所以才会来不及将你妥当安置就离开。但是也是特地留了字条托付了我来照顾你,你心底不要起怨,你师尊还是关心你的。”
“我未曾怨恨。”佑离岸被“怨恨”这个词扎的心里闷闷的。
“何至于有这么恶毒的词?又何至于用在我和师尊身上?”
他心里默默想道:“我只是想他。”
*
魔修的地界其实与旁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此地大抵是素来就有的淳朴民风,男女之事方面的到是没什么管制。
简而言之就是到处都在谈情说爱。
看见了一条清澈的溪流?
那一定有一对有情人在嬉戏。
看见了一处草木茂盛,灌木连成一片绵绵延延?
那一定有一堆情侣在相互喂饭。
简直不可理喻!是全天下的有情人都来魔修了吗?
步柏连面无表情的从一对正亲的如痴如醉的魔修旁边路过。
来这里已经过了一个季多的轮回,起初只是表情上面的波澜不惊。自从见证了几次一对儿钻进去换了一对儿出来的事情后,就由身到心的看淡了。
“感觉回去就能彻底改邪归正,好好跟着师尊从无情道慢慢爬起了。”思及此,步柏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在魔修地界调查佑离岸身世已经四月有余,可是仍然一无所获。
虽然当时没有从佑离岸身体里面看到魔修血脉的痕迹,但是这正是他古怪的点。
没有魔修血脉,却能成为魔修中的王,还掀起了血风腥雨。上次途径赵家后境时,他又明显的不适。
木连理可是草木化生,天地灵物。对世间万物都有无形的亲和。即便是呈死相,也不应该会起不适感。
看来这小子身上的秘密只怕比传闻中更加让人胆寒。
上辈子自魔界动荡,佑离岸手刃亲舅上位魔尊后,长老们就同他交过几次手。回来后都信誓旦旦的说绝对是那位有着上古魔物血脉的上上任魔尊的后代。
他来到魔修地界四个月来,已经把传闻中有着上古魔物血脉的那位魔尊,一辈子所有的桃花史都打听了个清清楚楚。连他在茶馆里面装大尾巴狼,骗寻常百姓家的女孩这件事,他都都特地去找寻了。
没有一个对得上佑离岸出生的时间的。甚至他都没有血脉流传下来。
难不成这孩子还能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吗?步柏连简直纳闷了。
“好了,乖点今天就先到这里,你好好呆在这,等会哥哥再回来找你。”
“那主君可千万别转头就把我忘了...”
耳边传来调情的动静,步柏连起身准备离开。既然找不到原因,那就回去吧。
......说起来也躲了这么长时间了,该回去面对了。
“呦!哪里来的美人。”
步柏连将方才吃面的钱,放在桌子上就要离开。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冲着他来的。但是下一秒,一股瑰丽的香味在颈侧出现。
不待反应,身体就先动了。步柏连抬手钳制住探到自己耳边的手,抬目冷眼望了过去,灵力威压让来者动弹不得。
“这么美的美人,就这么一个人在这边?老天爷还是这么喜欢暴殄天物”
来人是个魔修,显然是刚刚享受过,身上还留着印子。现在被控制住了身体也不害怕,反而看上去更加跃跃欲试的兴奋:“看着清冷圣洁,没想到还是个火辣的性格。”
“主君这就不记得我了?”
方才被搂着的美艳魔修看见方才还在同自己谈情说爱的男子这幅模样。翻了个白眼。冷哼着留下一句,转身就走了。
“主君?”步柏连皱了皱眉。
被钳制住的魔修一听见美人喊自己,顿时找不着北。
只见面前的美人斜目撇了过来。眼尾微微上钩,下眼睑平白无故的就带着抹淡淡的红,好像被人偷抹上了脂粉,叫人想要重重的揉捏上去。
这种桃花眼好像天生就含着笑意与情意,莫说是看着活生生的人,便是看着死物,也是如出一辙的深情,让人又爱又恼。
即便被灵力压制,魔修也不知道何谓收敛:“叫的真好听,你乖乖的,我能给你数不清的荣华财...”
话还未说完,四周都静了下来,连方才偷摸着看戏的周遭都静默了。
一柄通体透白的长剑从不轨之徒的脸上贯穿而过,血顺着剑锋留下,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步柏连漠然的看着,夺情的桃花眼中是不见底的深潭。
剑尾滴下的血印在步柏连眼中:“看来魔修的血同别的血也没什么不同,都是泛着腥味的红色。”
原本就因为一无所获而烦躁的心情被这么一出搅合,彻底点燃爆发。
既然来了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步柏连足步轻点,掠过草木猎猎作响。直直向嗜崖殿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杀夫证道”达咩,所以改成这个名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