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昭璟驻足,瞥了眼清风阁内的场面,从容不迫巡视一周,自身强大的压迫感促使周围的人纷纷低头,而他看向沈余从,冷漠地问道:“沈大人,你怎么看?”
沈余从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之地,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了眼沈珺婷,又望了眼林晓如,最后站起身朝萧昭璟作揖,颤抖着声音回答:“萧将军所言不虚,但此事尚未查明,不可贸然定罪。”
林晓如安抚着沈珺婷,听见后立即接话:“是,真相如何还尚不清楚,不能随意给婷儿扣上污名,还望将军秉公处理,还婷儿一个公道。”
这时,人群中断断续续响起附和声,而沈雯看着沈余从他们据理力争帮沈珺婷说话,自嘲的情绪达到顶峰。上一世她身处圈套声嘶力竭时,周遭全是落井下石的,没有人帮她说话讲理,更没有人帮她还清公道,此刻明明成功报了仇,她心中却一阵难过。
孟寒至始终没有出现在现场,仿佛和沈珺婷断得一干二净,果真绝情。
“丞相发话,晚辈岂有不从之理。”
萧昭璟做事效率极高,遣散了无关人员,把丫鬟家丁等一系列人找来问话。半夏把亲眼看见的前因后果讲给他听,一切已经水落石出。
“作茧自缚,愚不可及。”萧昭璟只说了几个大字,自己设计陷害自己,全然自作孽。既然沈雯想把沈珺婷逐出相府,那他就暗中稍微助力,帮她一把……
第二天一早,前厅里萧昭璟坐在主位,沈余从和林晓如坐在一边,沈珺婷蓬头垢面地跪在地上。
“我没杀人!”
沈珺婷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眼神迷离,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往日那神气的模样不复存在,变得这般落魄不堪。
“沈大人,经调查,令爱虽罪不至死,也需受罚。”萧昭璟公布结果后,沈余从立即点头哈腰道谢,也算留下了沈珺婷的命,心里的石头落地。
林晓如不满足于这样,接着问道:“不知受罚,受得什么罚?”
“沈二小姐娇生惯养,目中无人,便送去乡下田间磨炼磨炼,体会别样生活,好好珍惜现在。至于时间,便历时一年吧,如何?”虽是疑问句,但是不容置喙的语气已经把此事敲定,改不了的。
林晓如本以为这件事只是走个过场,沈家的地位不低,就算杀了人又如何,更何况那个人只是个查无此人的家丁,死了也就死了。可她不知道萧昭璟是个认死理的人,若不是知道他和沈珺婷无冤无仇,她还会怀疑萧昭璟是故意的。
沈余从察觉到林晓如的疑惑,悄悄按住林晓如正准备抬起的手,然后朝萧昭璟恭敬地答话:“全凭萧将军吩咐。”
就这样,沈珺婷被送下乡受苦,林晓如改变不了状况又见不得女儿受难,于是提前打点好关系,在她看来,沈珺婷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继续当小姐而已。
但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萧昭璟说的乡下不是沈家的乡下房宅,而是卢氏惩罚下人的田地,种地浣衣……农活堆着一大堆,不是去享福该有的日子。
马车颠颠簸簸抵达,沈珺婷从车上下来,皱眉看着面前的环境,她活了十五年,从来没见过如此破烂不堪的地方,不由得指着破旧的屋子破口大骂:“这是人住的地方?”
周围受罚的下人早就被这里磨平了棱角,不敢大声回答,便由着她骂,但掌事不是好欺负的主,闻声走来,全身力度汇聚于右手。
“啪——”红色的掌印瞬间浮现在沈珺婷的右脸上,火辣辣的痛意使她捂着脸颊,热泪盈眶,从眼角滑落,留下两道泪痕。
接着,掌事不留情面地说:“从今日起,放下你沈家小姐的身段,这里不是享福的地方,更不是你耍泼皮无赖的地方!”
“巴掌是这里最轻的惩罚,你若再不收敛收敛性子,等着你的会是痛不欲生的大刑。”
沈珺婷从来没受过委屈,更不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有仇必报,当即追上掌事,用手按住掌事的肩膀,使她转身面对自己,再用力一挥,干脆的巴掌应声落在掌事脸上。
“你一个下人,怎么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这里始终是掌事的天下,掌事一发话,都为了挣表现上前钳制着沈珺婷。掌事用力捏紧沈珺婷的下巴,四目相对,恶狠狠地说道:“我说过,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这里谁说了算!”
“来人,扔进黑屋,今天不许给她吃饭。”
沈珺婷被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这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她只觉得时间流逝得缓慢,寒气不断从窗外飘进来,肚子又空落落的,饥寒交迫,她闭眼睡觉才缓和了痛苦的感觉。
安静的门外突然响起声音,大门被打开,光线从外面照进来,刺眼的光让沈珺婷挡住眼睛。
“妹妹怎过得这般日子?”沈雯一脸关切,提着糕点盒子蹲在地上。她一路跟着马车走,又十分顺遂地进来,过程顺利得她有些不相信。
“来看我笑话?”沈珺婷把脸别向一边,不愿意和沈雯对视。
“不是,只是为你不值。”沈雯把盒子里的糕点一点点端出来,糕点的香味扑鼻,沈珺婷被香味吸引,眼神直勾勾落在上面,最后她实在忍不住,狼吞虎咽把糕点塞进嘴里。
“你的孟哥哥从你出事到现在有出现过吗?”沈雯的话,字字珠玑,让沈珺婷动作一顿,仿佛是触碰了什么不能说的机密,沈珺婷像发疯了一样把手放在沈雯的脖颈上,用力的掐着。“你不许再说了!”
“你以为你过得很好?你也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过你还傻乎乎地以为你母亲是死于意外……”
门外的人突然进来把沈珺婷拉开,连同她的话一起被打断,沈雯揉了揉脖子,连续咳了好几声,然后走近沈珺婷,拼尽全力拎着她的衣领:“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沈珺婷精神错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沈雯知道她不会再提供有用的信息,便转身离开。
当她出门时,被掌事叫住:“沈小姐,请留步。”
“沈小姐,我家主子吩咐过,您可以自由出入这里,如果有什么问题您尽管吩咐。”
沈雯望了望小黑屋的方向,对掌事说:“对她别太严厉,另外,你的主子是谁?”
掌事点头,避而不谈那个问题:“小姐放心。”
在掌事的恭送下,沈雯回了沈府,在路上她一直在想沈珺婷的话:母亲的死不是意外,真的不是意外!
几年前的旧事,又要被翻出来了……
马车停在侧门时,沈雯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在门口偷偷摸摸的,她走过去一拍肩膀,黑影转身。
“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昭璟已经换回往常的装扮,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本想在此处等沈雯,却在等待过程中看见沈余从和孟寒至有说有笑走进书房,鉴于沈雯的婚约还没有完全消除,他很好奇他们在谈论什么。
“小姐。”
沈雯深呼吸一口,看着萧昭璟的装扮实在不像好人,她欲言又止看向萧昭璟,还没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咙口,在她走进芍药居的一瞬间,她连忙把萧昭璟拉进屋,又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萧昭璟被抵在门口,沈雯仰视着他,把他拉近距离,一鼓作气地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沈雯只想问他到底是不是奸细,而萧昭璟却以为她已经知道了真实身份,彼此都在试探。
“我是其琛,小姐的贴身侍卫。”萧昭璟不会此刻暴露身份,他的目的还没达成,需要继续埋伏下去,只好答非所问回答着。
“我都知道了,你不必瞒着我。”沈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萧昭璟心里一沉,他在想,难道她都知道了?
“小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萧昭璟继续以打太极的方式回答问题,而沈雯不想和再他打哑谜,直接问:“你是铁骑军的奸细?”
萧昭璟闻言,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和铁骑军奸细相提并论;但又心安,真实身份没有被发现,他坚定地摇头:“我不是。”
“若你不是,为何会在前夜受伤,又为何昨日一天都不见踪影?”
“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没骗你。”萧昭璟言辞凿凿:“我不是奸细。”
沈雯对于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充满矛盾,一方面怀疑他的身份和目的,另一方面却发自内心的选择相信他……很奇怪。
“歘——”
门缝中突然塞进来一张纸,落在地面,打断了两人的对峙,沈雯蹲下身捡起来,在展开信纸看清内容的那一刻,身体仿佛被抽空力气,往后一倒,幸得萧昭璟及时扶住她。
白纸从空中飘扬,萧昭璟拦住,一串黑字映入眼帘——寻回冬青,申时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