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傅黎见宋元璟朝她走了过来,拱手躬身敬道。
宋元璟手中还拿着马鞭,便只抬了抬手示意:“驸马可算是来了,可是让本王好等啊。”
此去庆王府的路程与公主府的路程相差无几,纵是宋元璟快马驰来也需得小半个时辰,且傅黎看他现在这架势便说他已驾马在此跑上了个十来圈也不是没可能,想起自己刚出门时天色也才刚刚吐白,再往前推……
如此,宋元璟又多了一处让傅黎惊叹的地方。
“微臣来迟,请殿下恕罪。”因宋元璟早至,本算是寻常时间到达的傅黎不得不请起罪来。
“诶。”宋元璟随性慵懒一声,藏笑道,“本王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适才,本王也只是同你玩笑罢了。”
“君臣之礼,臣不敢逾距。”傅黎推脱道。
“君臣?”
宋元璟听了这话竟是无奈一笑,双手交叉抱在一起,放低了姿态辩道:“我虽是王爷但又不管着你,今日我邀你出来纵马你和我谈什么君臣之礼,若真要论关系,我倒是觉得妹夫和三舅哥之间更为贴切。”
傅黎抬眼看他,眉目之间仍还夹着迟疑,只是话到此处再让宋元璟这般劝下去便是傅黎的不知好歹了。
旋即,傅黎的眉头立时便舒展开去,取而代之的是她薄唇的微翘。
傅黎安然道:“殿下说得是,就听殿下的。”
宋元璟也算是满意,便领着傅黎往马棚去:“我这次选的马可都是培续了几代的汗血宝马,不仅毛发锃亮柔顺、四肢强健灵活轻快,还性子温和,最适合不过驸马你这种初学乍练者了。”
“怎么样?驸马选一匹吧。”宋元璟将马匹挨个抚过后,站在一旁等待傅黎的选择。
陈式是典型的书生,不会骑马自然也不懂马,于是傅黎便略显窘迫地浅笑道:“臣对马并无太多了解,还是请殿下做主吧。”
宋元璟剑眉微扬,点点头表示理解,对着马厩看了几个来回后挑中一匹,他上前牵住那马的络头,摸了摸马前额,面向傅黎道:“不如就这匹吧,驸马身型清瘦,这匹也相而窄小,应是更好驾驭,关键它已被驯服,诸多指令勿需从头匹配,它都记得。”
傅黎谢道:“殿下是行家,挑出来的自然是好的。”
“那驸马上马试试吧。”
一旁的马倌也将宋元璟的马牵过来,他翻身跃上之后又突然想起来问道:“驸马可是需要踩马凳?”
傅黎仰头回他:“既有马镫又何须马凳,臣虽对骑术不善但终归力气还是有的。”说罢,她便一脚踩着马镫,故显吃力地从马的左边跨了上去。
陈式虽不懂马,可傅黎懂。而且到底是将军府出身,纵然傅黎幼时再不喜刀枪武学但在那种环境下就算是耳濡目染也能会个一招半式傍身,更何况于她而言这些基础的本事也只需稍加练习也能学个七七八八。
宋元璟看着傅黎的身姿动作,竟从笨拙中瞧出了几分魄力,随而又再对她周身一番打量。打量之际,宋元璟眼底意蕴深远,唇边更是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他转头勒马轻磴,往马场上去。
“驸马可骑过马?”
“幼时曾有过。”
傅黎的马由马倌牵着,跟在宋元璟身后。
“那现在可敢跑马?”
“从前的玩乐之技哪敢用到现在。”
“驸马未免也太小瞧自己了,我看驸马刚才上马的动作虽不算轻巧但踩磴扶鞍却是流畅。”宋元璟转身看她,“而且你现在的驾马姿态也算得上标准,依我看驸马不用太多练习便可纵马驰骋起来。”
“是吗?殿下这话说的可真是让臣信心倍增。”傅黎回笑道。
宋元璟驾马回转到傅黎身旁与她齐头并进,又伸手从马倌手中接过了傅黎马儿的缰绳。
“自己驭马可行?”宋元璟问。
傅黎伸出手,笑答道:“愿意一试。”
宋元璟将缰绳交给她,目视前方道:“你久未骑马,如今需得先慢步找到平衡适应它的节奏。”
说完,二人先后轻夹马肚,慢遛起马来。
“手放松,腰背挺直。”宋元璟双肩向前,加快了马儿的脚步,提高声量道,“马儿快步之后要踩住脚蹬,腿部与马背虚接,随马的节奏做起的动作,让臀背吸收马的波动,切记,一定要保持住平衡。”
宋元璟驾着马跑着圈地教授着,耐心细致。
傅黎因着陈式的身份,勒马呆在原地看他,待他停下来的时候方才与他对视道:“殿下驾轻就熟,果然是好手,微臣观殿下身姿当真是钦佩万分。”
宋元璟笑笑:“你就别和本王说这些了,赶紧试试吧。”
“是。”
傅黎轻启马步,初显笨拙,而后便渐渐有了章法,快马驰骋起来。
宋元璟见傅黎果真如他所说地那般学得极快,便赞道:“驸马果然天资过人,莫说这文章写得好,就连骑马也是上手就会。”
傅黎将马停回宋元璟身旁:“不敢,主要还是殿下教得好,臣不过只是有些胆量罢了。”
“既然驸马如此说,那不如我们去外面跑跑如何?”
“去外面跑跑?”
“对啊,在这马场之内不过就是来回着转圈,无甚新意,到山道上跑,吹风赏景才是乐事。”
傅黎牵了牵马绳,因着今日的所为回想起了以前在北境的光景,便难得自愿地接受了宋元璟的建议:“好啊,既是殿下所言,臣定当奉陪。”
听罢,宋元璟调转马头,挥鞭纵马而去,傅黎亦甩打缰绳,紧随其后,与宋元璟一前一后,先后出了马场。
驰行山道之上,耳边风声簌簌,傅黎已好久没像今日这般畅快。这时她看着前方宋元璟的身影竟一时觉得如此这般陪着他消遣也不错,管他是真闲王也好,假闲王也罢,起码他在人前展示的模样玩意儿是真的让人安逸。
刚一想完,傅黎就跟着宋元璟过了一个山弯,他本快她几丈,却见他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傅黎见状立刻勒马慢行,慢慢遛到了宋元璟身侧。
“怎么了殿下?”她从身后而来,一直瞧着宋元璟的位置,全然没发现前方的境况。
宋元璟不言,转头与她相视一眼后便又看向了前方脚下的路段上。
傅黎随他目光瞧去,才发现路旁杂草堆里坐了三个人。
那三人衣衫褴褛,皮肤和头发也被灰土蹭得脏乱,看起来颇为狼狈。
“殿下。”傅黎看向宋元璟,等待着他的动作。
片刻,宋元璟驱马向前到了那三人前面。
“你们是哪里的人,怎么在此处?”他问。
傅黎靠近了看才识清那三人为两女一男,其中一位女子虽脸上满是泥泞,但透过其还未被遮盖住的地方也能看出她的皮肤相较于其它两人更为稚嫩,如此想来,这应是一家三口,只是不知在哪里遭了难,一路流亡到了京城来。
“我们原是山墉人,因家里屯田被毁没了生计才流亡到了这里。”那位年轻的女子怯生生地答道。
“屯田被毁?为何会如此?”傅黎听见山墉二字难免多了些关切。
宋元璟瞥了她一眼,继续听另一位老翁说道:“还能为何,还不是那天杀的北狄鞑子,总是来犯,又杀又抢的,扰得我们这群郊外人没了活路。”
“要是那位傅大将军还在就好了。”
年轻女子轻声抱怨了一句,却立马惹得老翁上手捂嘴道:“你不要命了,这也敢说。”
一旁的老妪见状也哀叹一声了。
年轻女子薅下嘴前的手,破罐破摔道:“本来就是嘛,以前他在的时候我们哪遭过这种罪,鞑子又哪敢这般猖狂。”
傅黎看着此情此景,又听着这些言语,眼底止不住地黯淡。她蓦然垂眸试图掩盖过去。
“那山墉关的守将不管吗?”宋元璟终于开口问道。
“他管,他也得有能力管啊。”女子说得激动,“北狄来犯十次,他能打上个三四次就不错了,更别提能不能打退了。一天到晚像被猴耍一样,只知道欺压我们百姓,收刮我们粮食。”
“北狄竟来犯了这么多次?”宋元璟惊叹之余与傅黎对视一眼,“可是京城却从未听到过什么消息。”
“你们是京中当官的吗?”女子见他们身着不俗,仰头问道。
傅黎知道宋元璟的身份不宜暴露便柔声回她:“不是,但我们是京城人士,只是觉得这般要紧事,京中不应该没有风声。”
女子撇撇嘴:“你们不是当官的自然就不知道了,说不准就是上头刻意压下来的。”
一旁老翁听着急得连连无奈道:“哎呀,你这女娃子,少说点这些话罢。”
傅黎将身子凑近宋元璟,在他耳旁小声道:“殿下,近日翰林院的文书里确实未曾提及此事。”
借着那对父女大闹的声音,宋元璟又回问她:“那驸马觉得现在该当如何?”
傅黎沉吟片刻,试探道:“不如先收留了他们,问清情况再找机会上报?”
宋元璟望着她浅笑,欣然接受道:“既是驸马所想,那便依驸马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