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黎唇角微翘,她一路都在等着的,如今宋元璟终于来了。
她掀开帘子,见宋元璟带着两个侍卫,骑马停在了前面,便招呼道:“庆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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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货!”
北军府大营里陆谦拍案而起,直接对汤奇大骂道。
“汤都督,我是不是曾发信告诉过你,陈式是庆王的人,你怎么还能让他知道你那些腌臜事!若不是我这次借着户部征粮的由头到京畿一带下访,我还真不知道,汤都督有这般大的能耐啊!”
如今汤奇私采铁矿一事已被陆谦知晓。
汤奇委屈回道:“我的确是想把他在矿场里给解决了,但是他在那儿对我说了一番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你觉得有道理就把他给放了!”
“可他的确当着我的面杀了一个人啊。”汤奇仍想挽回,“这样看来他也算是同我们一伙的吧,就算退一万步来讲,他如今也杀了一个百姓,这是真被捅到陛下跟前,他也难逃罪责。”
陆谦怒道:“杀一个贱民的罪哪能比得上汤都督你截虐百姓、私采铁矿的罪重,更何况朝中还有庆王为他作保,到时他一口咬定是你事情败露之后胡乱攀咬的,你又该当如何!”
“可……”汤奇仔细想了想,当时情景跟在他和傅黎的身边的皆是他的心腹,若以后真的被朝廷知晓获罪,在场的那群人也都跑不掉,就算那时他们全都出来供认最大的检举功臣傅黎对百姓下过手,皇帝也多半不会相信。
汤奇如今回过神,开始担忧起来:“那我现在应当怎么办?”
陆谦冷声道:“如今他既然已经知道这些事便不能留了,你马上安排人去处理了。”
“现在?”
“汤都督没听过什么叫夜长梦多吗!”
“他,他可是皇亲啊。”
“皇亲又能如何?”陆谦步步紧逼,“皇亲也是人,是人就能遇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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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傅黎已邀宋元璟共乘,只是二人于马车中一时静默无言。
“王爷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傅黎率先打破沉寂道。
宋元璟笑笑,眼中却是让人看不透:“本王素有闲王之命,如今出来云游,也是寻常事。”
傅黎听着,笑而不语,宋元璟的闲王之名恐怕只有皇帝才相信了。
“驸马在北军府调查得如何了?”宋元璟问道。
“诚如殿下所料,从山墉南下的流民都被汤奇所截。”
“哦?还有呢?他都怎么处置的流民。”
如今二人明明都已经知悉对方底牌,却还要装做不知的模样,无聊地走个过场。
傅黎如实道:“这事说来也巧,汤奇竟刚好在雁岭山一带发现了铁矿,于是他便正好将截下的百姓拉去做了为他开矿的苦力。”
宋元璟摩挲着掌心道:“雁岭山本就近晋州忻州一带,发现铁矿倒也不稀奇,不过他敢私自开采便是胆大妄为了。”
“是啊。”傅黎搭腔道,“所以臣一知晓此事之后便立马写好了折子,准备回京上呈陛下。”
“驸马就这么着急?”
“如今铁证如山,难道不应如此吗?况且汤奇此举一被揭发,说不定孙度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宋元璟揣手:“本王怎么觉得驸马对孙度的兴趣比对汤奇的更大?”
傅黎方才察觉自己所言不妥,找补道:“或许是因为此事起因都在孙度吧。”
宋元璟撇了撇嘴,似乎不太相信:“原是如此。驸马可曾听过孙度的事迹?”
傅黎嘲讽道:“十战三胜,可算听过?”
“本王指的是盛平三年的事。”
“去年?”傅黎佯装着想了想,矢口否认道,“去年正是臣戮力备考的一年,对外界的事了解得并不多。”
“镇北大将军傅俨谋逆一案也没听过?”
傅黎没有看他,埋首笑了笑:“此案甚大,倒是有所耳闻。”
“也是,驸马此前住在怀水,与傅氏宗族所处的清河只一河之隔,当初朝廷清算傅俨同族时,怀水应该也是有消息的。”
“王爷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宋元璟扬唇道:“孙度曾是傅俨部下,但在此前追罪傅俨同党时他却是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镇北军高层将领,所以驸马若想对付他,还有其它途经。”
傅黎赔笑道:“刚才臣不过随口一说,孙度如何处理还得看殿下的安排。”
宋元璟点点头:“驸马不必着急,孙度如今只是个边将,还没到清理他的时候。”
傅黎深吸一口气,回笑道:“殿下说笑了,臣如何会着急。”
“是吗?”宋元璟脸上也带着笑,“本王还以为此前驸马在表章库里找的是傅俨案子的存档文书呢。”
傅黎双眸微闪,想来是第一次与杨暂在表章库里遇见时就让他起了疑。
傅黎道:“臣去表章库是为了取宗室历年的玉牒回翰林院编修。”
宋元璟笑意更深了些:“那是本王多想了。”
话音刚落,马车外就传来簌簌的声音,还夹杂着宋元璟所带侍卫的坠马哀嚎声。
又是一声,宋元璟侧身,同时推开傅黎,却见一支羽箭牢牢地插在了他们身后的车厢板上。
马车外的凌飞已拔出剑接连斩下好几支,他高喊道:“王爷,有刺客。”
箭声暂歇,林中的寂静又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那脚步声轻巧而敏捷,人数亦不在少数。
树叶沙沙作响,凌飞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目光凌厉地扫视四周。
果然,只片刻,便有十来个黑衣蒙面刺客跑了出来,将他们余下四人围在了一起。
宋元璟也抽出长剑,扫视一番之后对凌飞吩咐道:“守好驸马。”
说罢,他便与余下的那位王府侍卫挥剑迎敌。
此番刺杀是汤奇所为,个中参与人士自然就是好手,王府侍卫比不过军中兵士,不一会就招架不住,便一剑刺中,立马就丧了命。
傅黎站在凌飞身后见此场景,忽然蹦出一计。
她对凌飞道:“不用管我,先去帮王爷。”
凌飞护住心切,不由得傅黎多劝,立时便冲了出去。
到底是禁军出身,有了凌飞相助了,宋元璟一下应手很多,不一会儿场上的局势就发生了反转。
待到还剩最后几个刺客时,凌飞虽有了疲累但还算有士气应对,然而,不知从哪儿突然弹出一个硬物,在他与人拼斗时狠狠砸中了他的膝盖。
凌飞一时吃痛,半跪了下去,连带着招式也走了行,那原本架在他剑身上的剑瞬时就借着他的身姿往下滑去,再往左,竟生生地将他喉颈切开。
一时鲜血井喷。
凌飞仰面倒在地上,捂着自己伤处,带着生欲痛苦地喘息着,然血液翻涌,他口中时不时的根本止不住地吐出几口余血。
他缓缓转头看向宋元璟的方向,听着自己凌乱的气息,似是认命却又不甘。
傅黎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直到瞧见他眼中光芒已全数散去时心中的石头才似落地。
她转头又看向宋元璟。
现下宋元璟还在与人刀锋相对,虽还剩下两三个刺客,但好在凌飞之死并未让宋元璟心境产生大的波动,所以以他的实力应对起来完全绰绰有余。
“王爷小心!”
傅黎一声高喊让宋元璟动作一滞,他将剑从面前的刺客腹中拔出,转身回看傅黎。
一柄长剑插在傅黎左肩下数寸,傅黎右手握着剑身,似是想阻碍它更近一步,剑刃上流淌的鲜血汇聚在一起,顺流而下,逐滴逐滴掉落在了地上,伤口临近,一时分不出究竟是手中挤出的还是身上冒出的。
宋元璟只看了一眼,便立马反手挥剑,将最后一名刺客斩杀。
剑锋闪过,鲜血飞溅,刺客坠倒在地。
然而,剑的一头失了握力,傅黎身体也一下失衡,往后踉跄了几步。
伤势让傅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咬紧牙关,勉力支持着身体不倒。
宋元璟眉头微蹙,目光中闪过一丝焦急。他一手扶住傅黎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抓住插在她肩膀下的长剑。
“忍住。”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傅黎咬牙点了点头,仍由着宋元璟将剑拔了出来,随即,宋元璟又割断自己衣袍按在傅黎肩上,再从腰间解下一条长布,将伤处紧紧包扎。
如今刺客虽已全数身死,但宋元璟却仍是目光警觉的勘探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所骑的马匹已被刚才箭矢全被击杀,而此地亦不宜久留。
宋元璟担心着还有旁的刺客追来,对傅黎道:“我们走。”
那剑伤在胸口上,纵然傅黎保持好了刺剑的位置和深度,但也抵不住失血带来的晕眩感,又因跟着宋元璟快步行了这么远,此刻她脑中的意志早已快消磨殆尽。
傅黎转头看了身后,应是没有刺客再追上来。顿时,她心中防线一松,任由着自己的身体往下,半跪在了地上。
“你怎么样了?”宋元璟跟着半蹲下去,扶着她的双肩焦急问道。
傅黎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吃力道:“臣有些坚持不住了,王爷还是快走吧,莫让臣拖累了您。”
说完,傅黎就全身卸了力,直直地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终于写到女主在宋元璟面前掉马了,开始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