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阿泽，火里的栗子好像熟了。

花雀倚贴在阿泽厚实的身体上，同他一起围坐在炉火旁边。一只翅膀灵活地卷起，握着一杯热茶，不时放在喙边细细嘬一口，然后满意地点点头，眯起小小的眼睛，惬意地跟睡着了似的。

噼里啪啦的火花里，调皮的火舌时高时低，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埋在里面的开口栗子，甜腻的栗香被火烧得冒着热气似的，一个劲地往花雀脑袋里钻。

所以真的不能怪它贪吃，烤栗子……嘿嘿，谁不爱吃？

花雀抬了抬翅膀，扭捏地向阿泽示意这栗子再烤下去就烤焦了。

其实凭它贪吃的性子，要不是它这翅膀遇火就着，哪里还需要等慢吞吞的阿泽来取，它早就把这些栗子都拿出去吃个干净了。

地上零零散散地落着几块栗子壳，阿泽正在扒最后一块，听见了花雀的话就停下来。

他把最后一枚栗子递到花雀嘴边，笑得十分真诚地道：“好。”他长长的双眼弯起，变成椭圆形，嘴角裂开大大的弧度，既真挚又滑稽。

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是花雀要给他掏栗子吃呢。

只见阿泽伸出黑漆漆的硬手，慢慢在火中扒拉几下，直到确认把所有栗子都攥在手里后才将手拿出来。

红彤彤的火焰似乎对他这块大石头不起作用，他像是天生的火中取栗的好帮手。

他就这么端正地坐在一块小木板凳上，整个身体的大部分都在板凳外边，全靠着他自己用力支撑着才不至于倒下。因此整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倾一歪就倒了下去，摔坏了小板凳。

阿泽不厌其烦地继续扒栗子，然后刚扒开的栗子仁就被一双漂亮的蓝色翅膀取走。阿泽非凡没生气，反而更加努力地加快了扒栗子的动作，好供应上花雀的一双馋嘴。

其实即使他是块石头，被火灼烤的滋味也不好受，但是总比花雀好很多，不至于被烧穿手臂。

阿泽只要有一把小椅子坐，能吃上几颗烤栗子，最后再和花雀说说话就满足了。

“花雀！”

门口‘吱呀’一声，李善音端着一条处理好的鱼走进来。

热气一下子把她包裹住了，整个人跟进了澡堂一样变得湿漉漉的，她在眼前挥了挥，挥散了些眼前的热蒸汽，视线清明了许多。

“你又欺负阿泽。”李善音嗔了一眼吃得不亦乐乎的花雀，然后掀开锅盖。

水汽浸湿了木头锅盖，沉甸甸的，里面被滚水接触到那一层变成深色，与外边形成了色差。

水花翻滚，带起里面调味的葱香调料，鲜白中氤氲着清淡的佐料香味。

李善音拿了两根长竹筷子垫在沸水上，再将盘子里的鱼垫了蒸盘放到筷子上开始清蒸。

炉子边，花雀已经吃得半饱，把全部身体都背靠在阿泽身上，一只翅膀垂到地上，一只捂着自己暖乎乎的肚子，一边回味着栗子都清甜，一边狡辩道：“咕咕咕。”

“花雀说它没有，是阿泽自愿给他扒的栗子。”阿泽把堆在地上的栗子壳整理好，以防看起来乱糟糟的，“阿泽是自愿的。”阿泽傻气十足地点点头。

李善音差点没忍住白了一眼。

好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笑着摇摇头，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蒸着鱼的锅里。

这鱼是叫阿辉给处理好了后送过来的，加了香草叶苏子叶去腥增香。锅里的水也下了姜葱等几味调料增鲜。

李善音想着小狼应该不能吃口味重的食物，所以就做了这清蒸鱼。

她怕不够吃，还叫阿辉选了最大的那条来。

再等一刻钟，小狼就可以吃到美味了清蒸鱼啦。

李善音想着，又往灶坑里添了一把柴。

*

春光灿烂多情，百花齐绽，春柳抽芽，最是撩人时节。帐子里，几朵被人采摘来的杏花已经将近枯萎，却无人怜惜，只能孤零零地凋谢了去。

白袍人掀帘进来，脱去身上厚重的盔甲，目光触及那束快要腐败了的杏花，皱了皱眉，“不是叫玉儿别再往我这帐子里拿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他语气责怪，握紧手中长得离奇的青铜剑。

身后的侍卫连忙上前去把杏花和瓷瓶一起端走，生怕动作耽误了，招来责罚。

“玉姑娘毕竟年纪还小，喜欢些花花草草倒也正常。”灰袍老人劝慰道。

谁料白袍人面色愈发阴沉，“哼，姬大人，她最好是你口中的那个天命之人。”他拢起披风，狞笑了下，“你是我耗费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捉妖师——渡合派的掌门人，”他眯眼打探道：“别让我失望。”说着开始解下披风，周身气氛终于放松了不少。

“是。”灰袍老人正是现如今天下第二捉妖门派的掌门人姬逐光，而他面前的就是对他有提携之恩的燕王——黎成。因此他不敢怠慢，赶紧说明自己的来意。

“回王爷，不久前草民的弟子在荒海探寻到了失踪已久的螣蛇踪迹。”逐光语气里是淡淡的不解。

这螣蛇乃是千年之妖，道行非常，是当年妖王伏奚的挚友。但连年祸事，妖者被镇压，能逃的都隐去气息不再出山了。而螣蛇并非灵根妖体，不同于妖王伏奚作为老妖王的女儿，一出生就获得先辈的妖王之力，它是真身修炼千年才有了今日的法力，因此其金丹是助人成仙的得力法宝。

这些年镇离派与渡合派不知派出了多少捉妖师前去寻找，可是死得死伤得伤，愣是没发现一点螣蛇的痕迹。

但是最近，它竟然自己跑出来了，实属反常。

“哦？”燕王动作一顿，起了兴趣，侧过身来仔细来听逐光的话。

逐光忙道：“能让螣蛇不顾自身安危的事恐怕只有一个……”他略抬头看向燕王。

燕王也在看着他。

“难道有关伏奚？”燕王慢慢收回视线。

这是皇室的一桩秘闻，鲜有人知道。

当年螣蛇化作一个白面红唇的少女混进皇宫，企图刺杀太祖黎腾并带走已经失去金丹的伏奚。

可想而知螣蛇失败了。

但并非是她法术不够，而是伏奚在最后关头救了黎腾。最后螣蛇只能含恨远走，连伏奚去世都没有来送别。

只不过也可能是螣蛇还不知道伏奚死亡的消息。毕竟在她眼里，伏奚作为妖王强大无比，所以十年百年对她们来说都只是弹指一瞬。可是她忘记了，献出金丹的伏奚早已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十年，对于她来说长之又长，是无数个日日夜夜堆砌起来的绝望。

所以……

“正是。”逐光眼里渐渐冒出精光，对于所有捉妖师来说，亲手降伏妖王乃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心愿。而螣蛇千年来在意的不就只有伏奚吗？伏奚已死，那和伏奚还有关系的……“草民听说，当年皇宫的静心苑里养着的好像不止是妖王伏奚，似乎还有一个孩子？”逐光把腰弯得更甚。涉及到皇室密辛时，他总得更谨慎些。

闻言，黎成渐渐绽开一个笑意，“妖王？”他笑出声。

若是能和太祖一样复刻当年的经历……那江山对于他来说岂不是唾手可得？

“哈哈哈，继续查！”黎成大手一挥。

“是。”

*

鲜香可口的清蒸鱼被端上餐桌，黑鱼皮肉嫩滑而紧实，一看就是鱼中极品，若是给它个千年时间，说不定它也能成妖。只是它现在没了机会，反而马上要成为别的妖怪的食物，因此只能不甘心地瞪着眼睛，做出一副‘死不瞑目’状。

花雀远远地瞧着那两枚黑天天似的小黑粒，暗暗明白了为什么人类骂人都骂‘死鱼眼睛’，因为真的很恐怖！

因此一向贪吃的花雀跑到了一边，根本不敢去看飘香的清蒸鱼。

李善音唤了它几声，见它兴趣缺缺就没再叫它。而阿泽和黄弟的那份她已经预留出来放在厨房里了。

眼下就剩下小狼还饿着肚子。

李善音把小狼的那份分到碗里，然后转过身去掀被子。

被褥上边空荡荡的，那应该是睡着睡着滚到被子里面去了。毕竟这屋子里的炉子许久没加炭火，已经凉了下来，小狼那么聪明，应该躲到被子里去了才是。

李善音猜测着，伸手去摸。

冰凉一片。

被窝里空无一物，其降下来的温度也彰示着这里已经没人很久了。旁边李善音用来装银铃铛的盒子也好好地摆在那里，并没有再被打开的痕迹。

要不是手上带出来的几根灰白色的狼毛和残留的药箱，李善音都要怀疑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了。

小狼真的存在过吗？

李善音脑子里冒出这个恐怖的想法，转瞬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小狼当然存在过，只是又离开了而已。

它本就属于旷野，而非村院。

唉。

可是李善音还是失落地叹了口气。那么漂亮的一只小狼，关键是眼睛又那么桀骜有神，活像是……

算了。

李善音狠狠摇了摇脑袋，企图把这些纷乱的想法都摇出去。

‘吱呀’

门被推开了一小条缝。

小狼？！

李善音说着不想，但还是立马跑过去，希望看到小狼方才只是溜出去玩了。

可是没有，推开门的是花雀。

它啄了啄李善音的裙角，然后又抬起头朝着远处的山坡上看去。

妖的视力要比人类好上许多，所以花雀在提醒李善音朝那里看去。

那个斜斜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只遍体鳞伤的小狼，它驻足在那里，迟迟没有离开。因为拐过那个弯，就再也看不到这座小小的院子了。

李善音顺着视线看去，可是除了山还是山。

但是隐隐的，她似乎明白了花雀在叫她看什么。

小狼……不辞而别了。但是它本就不是人类，何必用人类的规矩来束缚它呢？

“别看了，我们吃饭吧。”李善音摸摸花雀的脑袋瓜，动作僵硬地合上了房门。

终于，一切都看不见了。

低矮的房屋，斑驳的棋盘，晒干的草药……凝在黎疾的眸子里。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脖颈上的一枚银铃铛，轻轻晃了晃。

她送的礼物，他很喜欢。同样，他留下的礼物也希望她会喜欢。

下次再回到这里又是什么时候呢？

黎疾立在山头，俯瞰着整个村庄城镇，无声地问着自己。

然后越过斜坡，朝着荒无人烟的山林走去。

那里才是他该流连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贝们投出的营养液！！！（开心地原地转个圈）感谢在2023-11-25 11:30:01~2023-11-26 10:4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悦悦粥粥、云影斑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