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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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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疯魔,箫声瑟瑟,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尖锐的诉控像一把索命的尖刀刺破耳膜,齐瑾面色痛苦地捂住耳朵,只觉得头疼欲裂,以至于在孟起当着他的面跳下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扑身上前的时候,手上只余一块撕裂的黑袍。

齐瑾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竟不知何时又变了。

梁竟则在哪里?

烟雾缭绕,神女飞天,白鹤展翅,似是九清天,箫声似乎比方才祥和了不少,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齐瑾阴沉着脸,觉得自己并未有什么伤心的事。

他从窗边往下探,眼中是不见底的深渊,一片广袤无垠的黑暗,似乎要将人吞噬。

他看不到孟起的尸体。

一只白鹤停在他的身边,箫声骤然停滞,所有的官员看向他,而后跪拜高喊万岁,奇怪的是齐瑾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接受他们的跪拜,还未开口,便听见人群中的一声暴呵。

“攻之!他不是新皇!杀了他!”

“先帝感召,齐璟有罪,杀父上位,理应受尽万人唾骂,死后堕入畜生道,永世不能超生!”

“这个孽障不是正统,竟戏弄我等许久!”

齐瑾被辱骂着,周围又多了百名怨魂,全都嚷着父债子偿,他闭上眼睛,记忆里的全部都是被剔骨剥皮的白骨,成堆的尸体扔在冷宫,腐臭的骨肉埋根生芽,浇灌着冷宫里的合欢树。

身体被往后一推,失重感袭来,他跌坐在龙椅上,宫门外是冤魂无数,齐瑾手里握着一把剑,眼中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将剑抵在脖子上,闭上眼。

“赵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梁竟则拦住他,将他手里的瓷片扔掉,忧心忡忡道:“你怎么了?”

意识陡然清醒,四周还是静悄悄的渗人,齐瑾一双黑沉沉的死死盯住梁竟则,说:“方才,天上宫阙,鹤翔群飞,你有看到吗?”

“没有,一直都是这样。”梁竟则摇头。

“你方才好奇怪,突然就坐在椅子上不动了,一个劲的流眼泪,我还以为你是被吓傻了,然后你就摔碎了杯子往自己喉咙上割。”

“所有人都中了幻术,喝茶的没喝茶的,为什么偏偏你没有。”

梁竟则缄默不语,似乎也是在为这件事困扰,他像是没有听见齐瑾夹枪带棒的质问般,依旧没心没肺地剥桌上的橘子。

未了,递给齐瑾,这才撑着头道:“可能因为我没有太高兴或者太痛苦的事情,我从小就是这般性子,活一天是一天,以前和刘湘玉去王府查案的时候闻过一种香,我倒是短暂进入了幻境。”

“我成为了全天下最厉害的仵作,当时是开心的,可后来想假的有什么好稀罕的,我肯定会成为最厉害的仵作的,”梁竟则顿了顿,“成不了也没关系,反正人生还有好多事值得做。”

心似明镜,最是洒脱,这样的人又能被什么困住。

梁竟则又说:“难道一定会进入幻境吗,我也想看看自己放不下的是什么,不过赵兄,你的定力也太差了些,要是没有我,你就跟孟起一样了。”

“也是奇怪,旁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幸福,怎的到你们这里就苦大仇深的了。”

人生而有妄念,执念,贪念,可像梁竟则这般心思澄澈的实在少见,齐瑾心道,自己的定力确实差点意思。

孟起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令人似懂非懂的话,什么对不起父亲,斩杀狗贼,又或者辱骂新皇。

而幼年时常裹挟齐瑾的噩梦也不消散地前来,与之相赠的是掌管占星台的术士死之前的遗言,他嘶哑的声音透过层层梯阶穿到齐瑾的耳朵。

“天灾!何不谢罪自裁,你不是皇帝!你是祸害!”

那时的齐瑾刚被赵无名安排坐在皇帝的位子上,却不想一眼就被看出来,他冷静地看着前面疯癫大叫的人,而后走上前,亲自举剑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

污秽的血弄脏了龙袍,他看得到所有人脸上的恐惧,百官缄默不敢言,未了,是他的老师最先跪下高喊万岁。

百官一应而合,无一人不敢从,齐瑾悄悄看向角落里的赵无名,那里空荡荡的 ,没有他兄长的身影。

那术士的话成了他积年累月的阴影,似乎是魔障一般缠着他不肯放,生母难产而亡,自己顶替兄长身份坐享富贵,然而龙脉难寻,诡案时发,前朝逆贼蠢蠢欲动,另有南方水灾蝗虫危害百姓。

天煞孤星,倚祸而生,夺他人气运者苟活余年,克母,危国,亲朋早逝不得善终。

齐瑾时常想,或许这话是对的,就连背负着诅咒的都是他的哥哥。

他阴沉着脸,没有理会梁竟则,而是探头往下看,平静道:“这是死在上阳郡的第四名官员了。”

“你方才明明可以抓住他的。”

梁竟则听出了齐瑾话语中的质问,心里很是不服气,道:“又不是我杀的他,你做什么衣服审问犯人的模样。”

他动了动肩膀,声音越来越小:“我确实抓不住了。”

淡淡的血味在空气中散发,齐瑾这才注意到梁竟则的黑袍下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皱了皱眉头,记忆里完全没有梁竟则受伤的场景:“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我也不知道。”梁竟则扒开衣服,呲牙咧嘴地从肩膀里扣出一块瓷片,他摇了摇,愤愤不平道:“这么大块嵌进肉里,你还怪我抓不住孟起。”

“他不是前朝的逆贼吗,本来就该死的。”

齐瑾突然道:“之前你曾问过,前朝覆灭百年,孟起浓烈的仇恨却像亲眼所见般,还要史书中关于九黎寥寥无几的记录,我亦感到奇怪。”

梁竟则有些期待地等着他下面的话,就听道:“肯定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从一开始就布好的局,新科状元竟是前朝逆贼,难保朝中不会有异类,孟起之前说的计划,定然实行了。”

“……”

纯属刘安珩闯出的bug罢了,梁竟则也解释不清,他装作恍然大悟般点头,心道,虽然说的不沾边,但也大差不差。

孟起这个九黎原住民,累计百世怨念,每次都得以携带记忆重回,最痛苦的事被时常揭露,以至于杀了那个罪魁祸首成了他的执念。

终于,他这次没有被杀死,九黎所在的任务便是实现国泰民安,然而国破家亡,当初的任务者也不知所踪。

梁竟则在一次次的重来中救下了那个任务者,在时间线混乱的今天,那个任务者仍旧以为自己是前朝遗留的皇室后人。

半点没有想起自己的身份,但孟起都记得,他费尽心思也一定会让那个任务者记起来。

南下前往江浙一带,刘湘玉下一个即将去到的地方,也该重逢了。

孟起思绪混乱,竟记不得自己的仇人是谁了,梁竟则不可能看着他杀死齐瑾,如此一来,他所有的计划便会功亏一篑。

梁竟则盯着齐瑾,上次,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偏偏齐瑾被杀死了,他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新主角就这么死了,在这个属于刘安珩的主场中,一切又是重来。

孟起的魂魄飘荡在他的身边,嘴里叫嚷着要杀了齐瑾,却在双手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穿了过去。

梁竟则眉心的莲花花钿闪了闪,他淡淡瞥了一眼,似乎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海桑,你骗我!”

“不遵守约定的是你,我说过你只要待在神陵岸等刘湘玉过去就好,可你偏要惹出事端。”

“杀你族人的不是齐瑾。”

“他的身上有我仇人的血,我能感受得到。”孟起固执道:“国主已经在神陵岸了,你说过,会保护他。”

“周子扬用不着我保护。”

在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任务者都丧失了原本的能力,不过是泯然众人变得跟这里的角色没什么区别了。

但梁竟则必须让他们想起来,他费劲心思才寻得的几位任务者,决不能就这样浪费掉。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便要看刘湘玉的了。

他不欲多解释,莲花花钿又隐匿的同时孟起的灵魂随之不见,他抚平袖子上的褶皱,说:“答应你的事我会办到,在此之前你先老实呆着。”

齐瑾面色凝重,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孟起死的仓促,难保他话里几分真假,但江浙水患一事迫在眉睫,已经耽误不得了。”

梁竟则道:“不仓促,孟起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些,想来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但我有一问。”

若不是孟起半路改变主意想要刺杀齐瑾,梁竟则也不会杀了他。

他岔开话题:“皇上派去治理神陵岸水患一事的是谁?”

齐瑾沉默片刻,想到此人正是孟起,还是自己钦点的。

一阵头疼,齐瑾听见梁竟则玩笑般地话:“赵兄忧国忧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微服私访的皇帝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刘安珩细心地擦拭着阿丑脸颊上的尸斑,淡淡的腐臭味散发到空气中,令人作呕。

巫岷抿了抿嘴,他跪在下面,身后站着的是蛊偶牡丹。不知这几天他又做了什么,这具人偶竟十分逼真,哪怕是真正的牡丹来了,怕也叫人分不出真假。

奇怪的是,这具人偶的盯着巫岷的眼神居然有些像玉人京。

刘湘玉觉得自己漏了什么,便询问赵无名,他道:“不停歇的是我们,下一秒在哪里也只是被推着走,玉娘且安心。”

这话没有错,眨眼间,便又是与刘安珩对峙的日子了。

似乎是为了迎接巫岷的到来,南疆的子民无一不盛装出席,都以为此次前来是大祭司的加冕仪式。

祭祀台下静默无言,古树上的红绸下挂满了牌子,随着风起互相碰撞,巫岷望去,看到一块牌子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会弹琴吗?”

半晌,刘安珩突然道。

牡丹上前两步,说只会谈一曲凤求凰。

刘安珩笑笑,叫她去那棵古树下面弹,牡丹听话地走过去,手指轻抚,第一个音节便错了。

“曲有误,周郎顾。”刘安珩半开玩笑道:“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你便时常这般。”

巫岷听不懂刘安珩的话外之音,只担心这人偶会不会暴露,同时也在心里惊叹,这些的蛊虫未免也太过聪慧,只是让牡丹娘子教了几日,便这般通人性。

巫岷强装镇定,道:“神子大人,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复活神女。”

刘安珩洒下几块锋利的铁片,轻飘飘道:“你可知携外人进族是什么罪名?”

木屋内,被敲晕的牡丹缓缓醒来,桌边是一张纸,娟秀的字迹寥寥几语,写道:计划作废,快走。你的孩子需要你,玉人京,留。

一旁,玉人京正拖着下巴,怔愣地看着屋外,回忆涌上心头,后知后觉的冷意席裹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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