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坍塌,万山倒落,瞬间哀嚎遍野,哭声无数。
而始作俑者却毫发无伤,端坐其中,刘安珩低头从书包里掏出日记本,他温顺地露出半截脖颈,笔尖戳戳停停记录着什么,他专注而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好像所有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看上去是那么无辜。
“冬月十三,天寒有雪。关于之前的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今日猛然想起了我的真实名姓,我叫刘安珩,华国人,出生于二十一世纪,在十八岁时死于车祸。我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记得自己找了满娘许久,用了很多办法,溯回多次也不能和她相遇。”
刘湘玉蹲下,将他日记本中的内容念出来,同时观察着刘安珩的一些小动作。他在思考时习惯性的用笔尖抵住自己的手腕,停顿时眼神会放空,皱眉的时候手指会摩挲衣袖,甚至连二人的字迹也一模一样。
她猛地跌坐在地,一时间冷汗涔涔。
“我看过他之前的日记,上面记载了他完整攻略满娘的过程。”赵无名不知晓刘湘玉为何突然变得惊慌失措,他将她拉起来,轻轻抚摸她的脊背,道:“你在害怕什么?”
刘湘玉如鲠在喉,大概是赵无名的眼神太过真诚可靠,又或许是他总能叫自己安心,她看着赵无名半晌,最终鼓起勇气道:“我与刘安珩很像。”
“我也是在高考前夕出车祸死亡后才来到这里的,一样的衣服一样的书包,甚至是一样的习惯和字迹。”刘湘玉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赵无名的胳膊,就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唯一一块悬木,她被自己这个猜测吓得脸色发白,头脑混乱一片,却依旧将那血淋淋的裂口撕开。
“所以我不是穿越,阿颂,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她原本就是不存在的,是刘安珩为了救活他的爱人而被创造出来的,不知道的什么东西。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赵无名的手上,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胸口闷痛,命运将两人推到了风尖浪口,刘湘玉担心的是刘安珩最后那句话。
他想要造出一个完美的满娘,而后再让她杀了齐隐。
“可你不会弹琴啊。”赵无名轻柔地为刘湘玉擦掉眼泪,声音是那样的坚定有力,他说:“愚人自愚,偏偏自扰。你是那个写得一手好文章的刘湘玉,如果真的如你想的那样”
赵无名笑弯了眼睛,他撑起刘湘玉,捧住她的脸颊温声道:“那我们玉娘可真厉害!我永远忘不了你当初谈着理想抱负眼眸熠熠生辉的模样,因为我的玉娘将命运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赵无名细数着刘湘玉的优点,毫不吝啬地夸赞她,真诚炽热。
刘湘玉早先还在说赵无名被一叶障目,却没想到最后是自己入了魔障。
天地终于恢复安静,刘安珩的日记也写到最后一行,他的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眼前一片废墟,脚下是齐璟和阿丑的尸体。
“他留着阿丑和齐璟的尸体做什么?”
刘安珩将巫岷的四肢钉在一颗歪扭扭的老树上,似乎是在研究本该与他共生的系统怎么会脱离他,还有了人的形态。
“斩断两人情缘最好的办法就是死于所爱之人的手中,所以我才跟满娘不得圆满。”
刘安珩像是刚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他歪头笑的灿烂,那双亮晶晶的杏眼里闪烁着兴奋地光芒,他如往常一样和自己的系统交流,丝毫不在乎他狼狈的模样。
然而吐出的话却如毒蛇一样不寒而栗:“我可以改变满娘的灵魂,将她的记忆篡改,将她与最初最相像的灵魂提取出来,放进去,”他疯疯癫癫地跑过去割开阿丑的喉咙,而后将自己的血滴进去几滴,道:“这就是载体。”
“你这是逆天而为,根本没有人这么做过......”巫岷说道一半突然闭了嘴,而后他看到了刘安珩阴恻恻的笑,他听到刘安珩嘲讽痛恨的声音:“我不就是被这样对待的吗?”
刘安珩进入的第一个世界,身份便是同胞兄长的影子弟弟,当时兄长意外死亡,族人为了彻底复活他的哥哥便将刘安珩囚禁起来,修改他的记忆,洗涤他的灵魂。
最后刘安珩彻底消失,他那个世界的哥哥复活了,但确实那些宗门长老记忆里的哥哥,换句话来说,刘安珩那个世界的哥哥死的彻底,而刘安珩也变成了一个傀儡。
一个别人眼中的人。
可惜他并不清楚。
巫岷自然知道刘安珩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对待,但他当初冷眼旁观,只是一味的叫刘安珩完成任务。他的任务便是作为工具人牺牲自己来换取哥哥,刘安珩知晓这个法子会成功,便也想以此来制造出一个满娘。
“你当初那个任务并没有成功,你哥哥也没有复活,刘安珩,你跟我回神殿吧。”
刘安珩全然不理会他的话,他去读取巫岷的记忆,那双猩红到黑沉沉的眼睛散发着兴奋的光芒,他捏着巫岷的脸,问道:“除了那海桑还有哪些任务者?”
任务者可吞噬任务者,巫岷曾经告诉过他,刘安珩想获得他们的能力。
佤斛一族,南疆一族,都有任务者。
刘安珩细数着自己可能知道的任务者,心里琢磨着下一次的捕杀计划。
巫岷不肯回答,便与他僵持着,最后说:“这么多次都失败了,没有什么能够重来,你会毁掉这里的,你回去吧,我带你回家,你最开始的愿望不就是想回家吗?”
刘安珩猛地一愣,脑海中关于家的以及越来越模糊,他依稀记得自己实在高考前夕死的,之后便是数不尽的任务和折磨,他不愿去想,令巫岷闭嘴,然后似发泄般用匕首刺他。
可是巫岷并没有死,他只是有意识的躯壳,没有血肉灵魂,除非自损,否则意识永不消逝。
看着像稻草一样的巫岷,刘安珩兀地笑了,他将巫岷的四肢拆解,轻松的样子就像杀一只鸡。刘湘玉却觉得这画面诡异非常,刘安珩对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下手也毫不手软。
“你不肯说,我便一次次杀光所有的人,将我怀疑的都杀掉,这个阵法,对他们有用吗?”刘安珩抽取出他的意识,佯装好心:“我送你一个完整的灵魂。”
巫岷此刻已经完全被刘安珩压制,他的意识被送进齐璟的尸体中,微弱的白光顺着齐璟的伤口进去,所有的伤口重新愈合,身上也再无一处疤痕。
他的五官变了又变,一会停留在齐璟的模样,一会是刘安珩的模样,刘安珩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晓为何齐璟的脸会变成他的。
两者交替,就像是在争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终于,那具尸体的脸变成了刘安珩的样子。
“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人类情感的复杂性和狡猾贪婪的本质,我的灵魂最为强悍,这也多亏了你带给我百世的磨难,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容器。”
刘安珩的脸上爬满了诡异妖冶的蓝色花纹,他点了点巫岷的额头,将指间的血送进去,死死黑气进入他的身体。
巫岷猛地睁开眼睛,呆滞地看向刘安珩,恭敬道:“主人。”
刘安珩的脸上戴着一个花脸面具,嗤笑道:“名单在哪?”
“南疆。”
熟悉的面具,熟悉的地点,真相仿佛就在眼前。
而赵无名要寻找的龙脉也在南疆。
恍惚了一瞬,世界便开始重新运转,大祈再次重建。
山外连着山,天外仍是天。
是夜风清月朗,玉露泠泠,孤狼长嚎,虎啸猿啼,伴随着一声哨向,群鸟四起,纷纷朝着旁边的古树飞去。
萤火闪烁,银河耿耿。
翠鸟叼起树上的红绳,站在枝丫处,守在每一根绳子的位置上,马上变得安静。
树下是跪伏在地上闭眼打鼾的恶狼猛虎,一左一右,如石象般乖顺非常。
“竟是狼王。”
刘湘玉上前两步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匹狼,方欲蹲下瞧个仔细,却不料那恶狼猛地睁开眼睛,上前一扑,绿油油的眼睛只盯着刘湘玉的方向看。
赵无名眼疾手快地将人拽至自己身边,自身却躲闪不及,被那狼王的爪子刺穿了胳膊。那狼扑了个空,眼神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前面,做防御姿态。
“竟忘了这是在过去了,没有人能看得到我们。”关心则乱,赵无名冷静下来后也说道:“狼最具灵性,没想到它这么敏锐。”
“小狼,你怎么了?”一道清朗含笑的声音传来。
那狼放松警惕,摇着尾巴转了一圈,又重新跪趴到树下。
月光照不见的地方是光与暗的交界处,引出了这里的主人。
少年头上戴着狼尾帽,头发只到肩膀处便被剪断,后面绑着五颜六色的彩线,坠落下来的银饰流苏遮住了他的样貌,耳朵也上戴着的是一片镂空的树叶银圈。他的肩上套着孔雀羽毛织成的斗笠,他赤着脚携月而来,身后背着一把鼓。
他摸了摸小狼的头,安慰道:“今夜祭祀,当是有远方的朋友前来做客了。”
这是将他们当成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