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崖鱼唱罢西洲曲,目如秋水,望向谢衍,冷不伶仃问道:“您爱我吗?”
他虽然被千娇万宠,但是独独不敢确定“爱”在谢衍的抉择中,占据多少分量。
多少是愧疚,多少是怜悯,多少是不肯重演“无涯君”的悲剧,谢衍才什么都满足他。
他恃宠生娇,仗着圣人的怜爱,才能在山上称王称霸,做他无忧无虑的小鱼。
当他脱离鲛人的少年期,走向成年时,记忆也在慢慢地回归。但是,过去的无涯君却是逝去的那缕月光,再也回不来了。
“我爱您,圣人,从前生到今世。”崖崖鱼的神情有着穿透两世的聪慧清明。
看到谢衍神情微动,他不在作孩子的天真模样。崖崖鱼坐在荷塘繁花中央,晃动着鱼尾,故作成熟,笑道:“……任性了这么久,我添了很多麻烦吧。徒儿怎么舍得师尊为难呢?”
他借着任性的鱼鱼之口,却说的是来自过去的道别。
谢衍拂袖,行在微波上如履平地,不多时就走到莲叶中间。
他倾身抱住了坐在莲花中的小鱼。芙蕖微波,遮掩了他们的身影。
“任性的不是你。”谢衍抚摸着他的长发,眼眸微深,“是我。”
“是为师离不开别崖……是我看不开,教你被再度唤回人间。”
他想起小鱼曾经用稚嫩的口吻说过,红尘太苦,他不要再来了。
谢衍还是一意孤行,教他沉沦于罪欲,共同陷入师徒悖乱的孽海情天。
这条路若是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别崖却还只是一只小鱼,与过去道别,迎来新的重生的小鱼。他本该有新的人生,却还是走向了旧路径。
谢衍不断提醒自己,无涯君早就回不来了,得向前看,得放他自由……
可惜,他做不到。
若谢云霁做得到,他又为何逆天而为,以寿数换他重生,而非为他立一块碑,独对短松冈。
他早就偏执至此,死不悔改。
“圣人不缺徒弟。那师尊……为什么在难过?”崖崖鱼软软地贴上来,他有点慌张,用绯红的嘴唇去亲吻他的眼睫。
谢衍静了片刻,想起徒弟的消逝,抱着鱼鱼的臂弯又紧了些。他道:“是在痛苦。”
“圣人也会痛苦吗?”
“为何不会?”谢衍抚摸他的眼角。
崖崖鱼仰头,懵懂望向他片刻,他的那块洁白的皮肤上,竟然多出一滴红如朱砂的印记。
那是圣人的泪落在他前世的魂魄上,灼痛了他的魂体,连禁术转生也未曾消磨。
崖崖鱼眨眼,唇吻在他的指尖:“小鱼亲亲,师尊不痛。”
孩子的纯稚又回来了。属于无涯君的一缕幽恨,好似风,难留痕迹。
清寒冷寂的圣人环抱他的脊背,在芙蕖的风中,他道:“我已经后悔太久,不想再后悔了。”
一死一生,一场大梦。
当圣人一向稳定的手竟抱不住弟子温热的躯体,灰烬一点点从指缝里逝去时;
当他对着再无人迹的洞府,看着徒弟留下的遗物时安静地疯癫时;
当他每次小憩中醒来,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第一件事就是唤“别崖”时;
生与死的鸿沟,从未这么长过。
谢衍收拢了他身上转化了一半的魔骨,颤抖着手,却连徒弟的轮廓都拼不出。
谢衍看着还是那个冷静的圣人。谁也不知道他何时疯掉了半个。
多少种禁术,多少次失败的炼化,多少徒劳无功的黄泉之行。
师父都要把忘川河捞过一遍了,黄泉水浸透了他的脚踝。刻骨的凉。
他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渡河跋涉,把那点碎成片的魂魄捞起来,收集在红尘卷中,为复生提供一个微茫可能。
直到他押上了一千年的修为道途乃至寿数,终于换得他化为鲛人,在月夜中重生。
现在,失而复得的好孩子藏在他的怀中,却还在忐忑纠结,诸如:“师尊爱不爱我?”“我有没有逼迫师尊做不愿意的事情?”
谢衍轻声道,如同一个珍重的誓言。“别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好耶,师尊少有的告白!他向来人狠话不多只做不说,但是最近师尊的进度真的到了他急了他急了[哇]
攻死受疯是好文明,师尊疯是真的疯给你看哈。
后面这条if线自然就是甜甜地生活在了一起,崖崖鱼成为了师尊的道侣,完美,好耶。
下次写个虐一点的无情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