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踢踏踏的马车声从林间传来,惊起成片飞鸟,官道上,几匹马簇拥着一辆马车正在疾驰。
马车内,颠得七荤八素的百里琬琰趴在窗边,神情恹恹。
拜师三日死师父,不日启程再拜师,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偏偏被她遇上了。
如今顶着百里侯府二小姐的身份,天天面对外祖父殷切的照顾,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府上几位长辈隐约猜到她的来历都心知肚明,就外祖父一人被蒙在鼓里,以为真的多了个妹妹,因师父离世而破碎的心顿时好了大半。
“唉……”
辈分乱了,这都什么事啊!
“妹妹,来,喝点这个,应该会舒服些。”
没半刻钟,百里东君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递给她一个水囊。
百里琬琰没多想,以为又是加了蜂蜜的水,喝了一小口。
味道又甜又涩,一股气直冲天灵盖。
“这是什……”
话还没说完,百里琬琰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已是次日晚上,肚子咕咕直叫。
百里琬琰幽怨地看向百里东君,狠狠咬了一口肉。
百里东君心虚地摸鼻尖:“咳,我没料到你酒量会那么差,明明我的酒量就很好……”
“打住!”
这句话某人也常挂在嘴边,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学堂开考前几天到天启城,该说不说,天启不愧是北离皇城,繁华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
百里琬琰好奇地探出窗外,没看出现在的皇城与未来的皇城有什么区别。
哦——除了那位神秘的学堂李先生及北离八公子的存在为它增添了几分色彩,其它也没什么好看的。
庄肃华贵,少了江湖那种自由洒脱的气氛。
兴致去了大半,百里琬琰缩回马车窝着,对门而坐的萧若风见她情绪不高,主动抛出话题。
“天启有许多好玩的地方,百里小姐若喜欢,可以让我二师兄带你和百里小公子四处走走。”
百里琬琰眨了眨眼睛:“千金台和百花楼?”
坐在对面的雷梦杀一口酒喷出来,不知是心虚还是因为什么,掩饰地咳嗽了两声:“也不是不可以。”
百花楼的酒食很不错,他和洛轩就挺喜欢。
见他们神色有异,百里东君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地方?”一听就不普通。
不等萧若风解释,百里琬琰语不惊人不罢休。
“赌场和青楼啊!”
“你怎么会知道?”百里东君瞪大眼睛看她,其他二人也不遑多让。
“当然是……一听名字就猜出来了。”好险,差点脱口而出她去过。
因为这件事,爹把她丢给仙人舅舅好生教导,不满三年不准回雪月城,就怕她心变野,什么地方都敢带娘去。
百里东君投来了怀疑的目光,许是龙凤胎心连心,他总能猜到她的某些想法。
察觉视线的百里琬琰坦荡地与他对视:“有什么问题吗?”
这可是你教我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理会世俗的眼光。
百里东君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学堂来了镇西侯的孙子孙女,一时间所有报名参加考试的人闻风而至,变着花样来试探。
百里琬琰烦得很,后悔没跟着百里东君躲出去,甩着大风车又一次拍飞人,终于歇了守在学堂打坐逮住李长生的想法。
街上好吃的东西很多,走走停停,最后买了不少吃食,差点拿不了,正准备寻一家酒楼歇息,就见前面聚拢了许多人。
挤进去一看,原来是贼喊捉贼的戏码。
被冤枉的乞丐少年手足无措,显然说不过那小偷,眼看就要当大怨种,百里琬琰突然出手。
“包袱看着破,没想到挺沉的。”
抛了两下抢来的包袱,那小偷还想来夺,百里琬琰噌的一声拔·出剑搭在他颈边。
“怎么,这是你的包袱?又破又旧,看着就刺眼,我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更糟糕了,所以你的命留下做赔偿吧!”
小偷还想挣扎一下,可视线刚转向围观的人群,剑刃蹭着脖子划过,一阵刺痛传来。
显然没想到碰上个硬茬,小偷唯唯诺诺地退后一步,趁所有人不注意跑了。
百里琬琰反手就要把剑掷出去,手腕一紧,是那乞丐少年拦住了她。
隔着面具,询问的目光落在身上,许久未移开,叶鼎之局促不安地侧了侧身:“姑娘孤身追去,小心对方目的不纯。”
那小偷装的再好,看步伐还是能看出点门道,是个练家子,恐怕目的不纯。
但百里琬琰是弱女子吗?刚才他不阻拦,那小偷非残不可。
如今被阻拦,心里生闷气不想理会这人,包袱还给他就要走人。
“等等,姑娘帮了我,我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面前突然横出一只手,看不出原色的衣袖与白净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不偏不倚拦住她去路。
对方的掌心微张,百里琬琰视线鬼使阴差地落在交错的纹理上,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忍住给对方一剑。
幼时家破人亡,少年颠沛流离,弱冠妻离子散,二十五岁起祸事血洗北离。
“姑娘?你怎么了?”
察觉到一瞬的杀意,叶鼎之后退两步礼貌而克制地打量,似乎想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从眼睛找出来点什么,清亮的眼眸里不乏担忧。
恍惚间,这双眼睛和百里东君的眼睛重叠,一样的干净,一样的对未来充满希望和美好期盼。
百里琬琰眨了眨眼睛,抛却脑中奇怪的念头,按下心中烦躁。
“免贵姓百里,大家都叫我小霸王,最是嫉恶如仇,喜好惩恶扬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鼎之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待他回神想报家门,百里琬琰已经看向还在看热闹的人群,挥舞着剑,恶狠狠道:“看什么看?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小心我手一挥,削了你们的头发!”
早听闻百里侯府来了两位小霸王,不是当街纵马,就是四处打伤人。
现在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众人面面相觑,见少女虽顶着喜人的笑脸面具,但手中利剑不是玩笑,顿时一哄而散。
“百里姑娘……”
叶鼎之想阻止,少女已冲入人群渐行渐远,时而举剑恐吓,时而张牙舞爪。
人山人海中,笑嘻嘻的白胖面具格外晃眼,暗红长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清脆的银铃声很快淹没在喧嚣的繁华声音中。
心中骤然怅然若失,叶鼎之不禁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逗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没入人群中,与少女背道而驰。
“……”
柴桑城,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
一青一白,一大一小俩人坐在桃树下干瞪眼。
桃花纷飞不见桃子踪影,温术脖子仰的酸痛,扭头问身边的人:“你到底行不行啊?”
说好的救命之恩以桃相报,结果两刻过去,也没见树上结果。
赵玉真轻笑,撑着头慢悠悠道:“不急,等小仙女醒来,就有桃子吃了。”
“哼,小气鬼,有我小师叔母在,剩半口气都能救活,你还在担心什么?”
嘴上说着生气,温术脸上却无半分恼怒,身体一倒侧躺在地,懒洋洋地开口。
“何况有我娘给我的续命蛊,想死都难,就是可惜了那些暗器和蛊毒,回头你们得赔我做暗器的材料。”
“唉……好不容易才从妹妹那骗来的夺命蛊就这样没了,越想越气,早知道都杀了。”
赵玉真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唐门三老身上大大小小中了不少暗器,但最致命的还是一剑封喉。
暗河一死两伤,谁都没料到,暗河大家长会折在这次刺杀活动,丧命于一只不起眼的蛊。
而这一切,都是他身边这个看似懒散又好脾气的少年所为。
没人见过他的剑,一片叶,一根竹,甚至是空中细雨,渠中长河,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剑。
剑在心,手指处便是剑。
此等剑术闻所未闻,但不得不感叹一句少年天才,绝世美玉,道门未来可期。
温术看了他一眼,隐约能猜出他在想什么,开口就堵了他想推卸责任的心思。
“喂,你不会是在想道门未来会更上一层楼吧?”
赵玉真像遇到喜爱的小辈撒泼打滚无奈一笑,眼神透露出慈爱,
“别看我,没结果。”温术打了个哈欠,困顿得睁不开眼睛。
“从出生到死亡,每个人身上都承担着责任,或重或轻,或大或小,受了因便会种下果。”
“我的因果不在此地,总归要离开,若非道门在我那一辈青黄不接,我也不会来这里。”掐算那一刻,就反应过来,舅舅的用意。
如他和妹妹这类天赋异禀的人,不历生死不成真仙,何况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剑道双修的道门师父。
所以——
“道剑仙,我保定了!”
话音刚落,推门声响起,天上的雷声也如约而至,温术一招手,致暖之剑桃花与致寒之剑铁马冰河同出。
天雷垂幕,双剑化阴阳,
偏安一隅的小小庭院霎时间黑白两道光射·出,日月颠倒,昼夜流转。
慵懒的少年神色凝重,双手翻飞不停变换手诀,最终仰天一指,沉声怒喝:“破!”
一道雷声炸响,乌云退散,晴空万里。
桃花和铁马冰河咔嚓一声,从剑尖开始裂开,一道道交叉的裂痕出现在剑身上。
从空中跌落温术吐了一口血,强撑着站起来,手腕一翻凭空多出两把大扇子,也不管在场其他人的目光跳起了舞。
伴随着空中浮现的一朵朵粉色娇花消散,粉光一闪而过,温术身上的伤口眨眼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刚从震惊中回神的赵玉真一言难尽:“……”
站在门口的谢宣却赞叹连连:“疗伤不过须臾之间,好美的舞,可曾取名字?”
刚退出房间的华锦沉默了一瞬,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的开口:“妙舞神扬。”
想起温姐姐教她七秀功法的痛苦日子,不禁打了个冷颤。
压腰拉腿什么的,最讨厌了。
招手将剑送还树下,温术来到树下,仰头盯着没了至暖之剑温养萎靡不振的桃花。
良久,幽幽叹了口气,凭空画了一道符打入树中。
砰的一声,是花苞绽放的声音,随后无数旧花瓣凋零,越来越多新花苞于枝头绽放。
清风徐徐,枝头轻颤,硕大果实挂满了整棵桃树。
温术纵身跃上桃树,摘下最大最红的桃子往树下愣神的赵玉真的怀里扔去。
“道剑仙,我送你桃子吃,你教我剑术和道法吧!”
语气随意,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待我学成,我们钱货两讫。”
阳光微微刺眼,赵玉真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声音里隐隐带着笑意:“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百里琬琰:可怜的少年哟,太恋爱脑,是祸源,嗯,还是手下留情以观后续吧!
温术:有救的道剑仙,太恋爱脑,是麻烦,嗯,还是心中无情钱货两讫吧!
1.想了想还是去掉一见钟情的桥段,原文里叶鼎之不是轻易一见钟情的人,个人认为他喜欢易文君大部分是命悬一线被救忽窥月光的滤镜效应,加上易文君本身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个渴望自由却无奈被困金鸟笼的菟丝美人,深入了解后才放在心上。
而咱孙女鹅是个如骄阳般不认命不靠别人的人,慕强好学,潜在社恐,戴面具是保护壳,主打一个“天下第一舍我其谁”,是颜狗但不恋爱,心中有大爱,和易文君不是一款,所以二人感情历程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