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垂下眼眸,细碎的刘海掩下他眼眸里的慌张,淡淡道,“那小夯货没那么容易被干掉,兴许脱身了。更何况小昭不还去找他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找回来了。”
“话虽如此。”无心抬眸望着窗外的春光融融,心中竟无一丝暖意,只觉背后发凉,平日里常常见到的嬉皮笑脸此时也看不到一点,只忧心忡忡的望着远处,“王姑娘武功虽好,可洛青阳毕竟是剑仙。万一雷无桀惹怒了洛青阳,就算他们的武功再好只怕也没有办法招架,你就真的不担心?”
“雷无桀不是想去见孤剑仙吗?万一碰到了,正好如他的愿……”
萧瑟闻言,眼底不由得蹙了蹙眉,言语间也多了几分不耐,可是一想到方才王昭也不由分说的跟着找了出去,他那满含怒火的气势又不由得弱了几分。
四年前的那个雨夜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挥之不去的阴霾,纵然四年已过,可只要一想起那日夜晚的事,他心中便忍不住恐惧。只要每每一想到琅琊王叔含冤枉死,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也不复存在,他平日里的稳重多思便再也不复存在。
和王昭一样,他也很想知道这个躲在背后操控着一切的人究竟是谁。
无心望着他,俊秀的眉宇不由得蹙了蹙,沉吟半晌才说道,“你有心事。从昨晚回来之后,你便有些不对劲。”
“总之,要去你自己去,小夯货说要帮你,我可没答应。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和你分开,对我来讲也挺好的。”
春日里的阳光顺着半开的窗棂照射进来,无心立在那早已不知荒废了多久的客栈中,沉默的望着萧瑟那紧握又松开的拳头,一双妖冶的眸子不知何时染上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叫人捉摸不透。
外头春光明媚,只见那白袍僧人身长玉立,站在客栈的大堂中央,明明是身处凡尘之人,可眼下却与周遭的景象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凑近萧瑟那俊郎的面孔,言语间虽是疑问,可他的一字一句却完全不像是疑问的模样,“你……在害怕?”
到底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哪怕如今被人打落凡尘,可他也依旧不改铮铮傲骨。眼瞧着自己那隐藏了一整夜的害怕与不甘被人戳破,他不由得心生恼意,气得拂袖而起,立在窗边望着王昭离去的方向,完整的避开了无心在看向他时,那颇有几分探究之意的眼神。
眼前的这个人与王昭到底是不同的。
也许是为了维护他那早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自尊吧,方才王昭在离开前,虽说也看出他心中的恐惧与害怕,可她的言语间,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过一句这样的话。无心虽然没有恶意,可就是那样一句话,让一向自矜骄傲的他顿感颜面扫地。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该这般狼狈的,可是现在……
“要去你自己去,拉着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干什么?”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无心能看得出来,萧瑟对王昭不像是外界传的那样,永安王是迫于明德帝的圣旨才不得不低头迎娶王氏女的,因为在他心中,萧楚河不是一个在婚姻大事上委屈自己的人,因为他看得出来,萧瑟对王昭的确是有些特别,而王昭,虽然平日不怎么能看得出来,可是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在看向萧瑟时的眼神明显就跟看他们时的不太一样。
她在看向他和雷无桀时,看的至多不过就是一起同行的同伴,但是在看向萧瑟时,她那双看似温柔实则张扬的眼神里却又多了一丝平日里看不到的含情脉脉。
从那时起,无心便知道,王昭心里一定是有萧瑟的位置的。
只不过这个位置在她心中的分量到底是轻是重,就要问她自己了。
只是如今看着萧瑟对雷无桀不闻不问的样子,纵然无心知道他是因为害怕而强装出来的样子,可看到他这样的态度,无心心中亦是不免失望。
在他心中,萧楚河不该是这个模样。
“雷无桀不是你的同伴吗?”
“我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罢了,他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
“那王姑娘呢?你也不管了?”
“小昭乃王氏之女,自小天资过人,才智不输她的长兄,何况她虽只有十八岁,可她的武功已入逍遥天境,就算她打不过那洛青阳,但至少也能保命,不会有事的。”
萧瑟这话也不算是骗人。
王昭出自琅琊王氏,自小接受的都是不输帝王家的教导,自然不会差。她的资质纵然比不上当年的萧楚河与她大哥王悦,可也是北离这一辈的少年人中数一数二的天才,洛青阳若想杀她,只怕没那么容易。
——纵然萧瑟这几年一直不曾插手过天启城的事,可她十七岁进入逍遥天境,成为与他并肩的少年天才一事,江湖上可都已经传遍了。
无心立在萧瑟身后四五步的地方,望着他的背影,沉默的看了他半晌,方才拂袖落座,缓缓道,“我自小聪颖过人,十三岁时,武功便入了自在地境。那时我很兴奋,追着老和尚问,我算不算是这一辈中的第一天才。老和尚被我问烦了,最后跟我说,北离的这一辈中,也有两个人可堪得上天才二字,其中一个同样也是十三岁入了自在地境,十七岁入了逍遥天境。天启城这一辈的少年英才众多,而他则是众多少年英才里的的确确担得起天才二字的人,他便是——江湖百晓生的弟子,北离的六皇子萧楚河。”
这两个齐名的少年英才,一个当年为琅琊王叔求情而遭到贬谪,最后被流放青州至今下落不明的永安王萧楚河;而另一个,则是琅琊王氏的长公子,也就是王昭的大兄,名叫王悦[1]。
萧楚河是明德帝膝下的嫡皇子,多年来一直深受宠爱,今后有很大的几率继承大统,因此他自小学习的一直都是文治武功。据说那时的永安王,一身红衣,一匹红马,纵横天启,当的是恣意明媚四个字。
但是这王家郎君却是不同,听说他风姿绝世、惊才绝艳,一袭白衣如同芝兰玉树,待人温和有礼,如沐春风,素有北离第一才子之称,又出身名门,温润之名早已传遍整个北离,更深受天启贵女的喜爱。
听闻建宁侯如今虽已有年过半百,但到底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就算是个文人,却也自带风骨。若是王家郎君不曾遇害,或许日后,他便是北离的第二个建宁侯。
“之后不久,便发生了琅琊王一案,天启四守护的青龙使李心月身死,她的女儿李寒衣剑指当朝天子。据说,萧楚河在御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却惨遭牵连,贬为庶人。”
“琅琊王一案发生之后,出自琅琊王氏的贵妃娘娘虽说成了皇后,但王氏与琅琊王的关系一向密切,自然也受到了牵连,长房的长子王悦与其他两位御史因此身亡,至今不知死因,凡是在朝中任职的王氏子弟大多都被贬谪,前往各州郡任职。只有大房的三公子王晏与独女王昭还留在帝都。”
“那时我便觉得,这个萧楚河虽身在皇家,却是出人意料的有情有义,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无心一改往日的笑意,在抬眸看向眼前之人时,眼底满是失望,“原本我以为,王娘子待你不同,想来应当就是我一直猜想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1]王悦:字长豫。
原型为王导嫡长子,东晋官员。少有名声,事亲至孝。门荫入仕,起家东宫侍讲,教导太子司马绍;晋明帝即位,担任吴王(司马岳)友,累迁中书侍郎。英年早逝,谥号为贞,史称“贞世子”。
女主爹原型东晋丞相王导。晋朝政治家、书法家,东晋开国元勋。王导出身琅琊王氏,早年便与琅琊王司马睿友善,“睠(juan,四声)同布衣”,后建议其移镇建邺,又为他联络南方士族,安抚南渡北方士族。东晋建立后,先拜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武冈侯,又进位侍中、司空、假节、录尚书事,领中书监。与其从兄王敦一内一外,形成“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
晋武帝在位初期,革新政治,振兴经济。厉行节俭,推行法治, 颁行户调式,促进人口增长,使得经济社会呈现繁荣景象,史称“太康之治”。咸宁五年(279年),发动晋灭吴之战,实现全国统一。此后,骄奢淫逸,怠惰政事,分封诸王,为“八王之乱”埋下隐患。晚年,曾有封“幼稚王子”于吴之议,时刘颂为淮南相,认为此议“未尽善”,主张以“壮王”“长王”出镇。
八王之乱前夕,吴王晏始受封,但是并未之国。六州将士更守江表之制当亦难于继续维持。江东既无强藩,又乏重兵,羁縻镇压,两皆落空。
八王之乱后期,江南士族名士深知洛阳政权已难维持,亟需一个像孙策兄弟那样的人物来号令江东,保障他们家族的利益。
永嘉南渡后,王导始终居机枢之地,王敦则总征讨于上游,王氏家族近属居内外之任,布列显要者人数甚多。
当时的琅琊王司马睿从东渡到登基,主要依赖了北方大族琅琊(今山东省临沂市)的王氏家族王导、王敦兄弟的大力支持。在此期间,王导主内,位高权重,联合南北士族,运筹帷幄,纵横捭阖,政令己出。王敦主外,则总掌兵权,专任征伐,后来又坐镇荆州,控制建康。 朝中官员75%以上是王家的或者与王家相关的人。但司马睿对王导始终十分尊敬,称王导为“仲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