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末表情是有些尴尬的，她扯了扯嘴角，试图表现得很礼貌：“找是能找到，但是它不会给我们留调查的余地的。如果他们的老窝足够大…说不定，还能看到点遗迹。”
左云没忍住笑了出来：“做人嘛，不能既要又要，刚刚那个模糊物质其实是人家的分泌物，我们能借着躲避一下已经不错了，总不能再跟它说，你小心点别把东西碰坏了。”
萧端反而笑不出来了。
那这一趟，除了抓住那几个人，最大收获的可能就被这么抹灭了。
但好在他也不是什么愚善的人，他在遗憾的同时，甚至有点欣赏陈微末这种不留余地的对抗，没有丝毫留情。
“跟还是要跟的。”陈微末迅速吃完饭，正经说道，“但这一路上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萧上校你和他继续搞定那些人，我和左云去把那只星兽解决了。”
“好。”
萧端在自由科技追杀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他们从瓦莱里亚带走的任何与自由科技相关的肯定有问题，包括那只星兽。
离开的时候他们不仅切断了自由科技的后路，还开启了飞行隐身模式，这种防御状态几乎百试不灵，唯一的漏洞就是这几个活的了。
陈微末在餐桌下拍了拍孟乐知的大腿，就和左云出去了。
一点不见外，好像他们四人已经共事很久了。
两个人瞬间陷入沉默。
习惯了借助科技作战的人乍一见到认知之外的“武器”，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萧端在飞船内看得清楚，却又实在局限。
那个生物和广袤黑暗的宇宙相差无几，他几乎辨别不出轮廓，只不过经过它的遮挡，某一处的反射光亮会忽然消失，他这才意识到，原来那里有什么经过了。
再加上那东西体型庞大得难以估量，它在高速移动的时候，萧端竟然觉得周围的空间和时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好像生命悄悄地被拉长和挤压。
“上校。”萧端表情严肃，“陈微末拥有可以毁掉联邦的力量。”
“知道了。”
“…我们…”
“你精神力恢复得还好吗？”孟乐知生硬地转移话题。
“…还是会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比之前好多了。”萧端倒也不是想强求孟乐知对陈微末的事做出什么评价，他相信孟乐知不是拎不清的人，“这次多谢上校了，我没想过还有缓解的可能。”
“但也只能缓解，你受伤时间太久了，没办法完全恢复到你巅峰的时候。”孟乐知很认真地和他讲，但没讲的部分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都心知肚明，萧端已经不再适合担任指挥了。
但其实，他也没什么人可指挥了。
萧端沉默几分，又悄然轻笑：“没事，已经很好了。”
孟乐知起身，把手搭在他肩上：“去看看那几位吧，得好好问问话了。”
还活着的几个人醒了之后见到他们旁边躺着的那具没了脑袋的尸体，吓得紧紧挤在一起，但又过了很久，也没人来找他们。
又饿又难受，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飞船刚刚又不顾人死活地翻转晃动，他们现在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监禁室的门突然开启，进来两个陌生男人。
孟乐知抓他们的时候甚至没暴露自己的正脸，直接弄晕绑走。只留了一个清醒的审问，结果还成了那样。
他这次过来，依旧一言不发，而萧端直接揪出来一个人，拎到旁边单独的房间，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上来就勾连了感知。
他做不到孟乐知那么彻底的控制，但勉强也能让这个人陷入不自主的空白状态。
孟乐知说，物理侵入逃不开里面那个传感器的监控，药物同理，而用精神力直接操控，就像给传感器面前放置了一副与背景相同的画板，只有操作足够细致，就可以骗过那个精密的仪器。
萧端久违地动用精神力，虽然勉强，但上手也不掉链子。
孟乐知从随身携带的小型仪器包里拿出一个只有拇指大的像订书机一样的东西，在这人的太阳穴上订了一下。
他瞳孔上一直带着的微型超薄设备终于得到了启用。而他的精神力也更加精准地勾连在对方特定的脑部结构。
他可以清晰完整地看到那个拆卸防爆小机器人在人体内神经游走的路线和情况。
之前根据那些受害者脑内爆炸的情形，他已经大致复原出传感器的位置和大小。这个小机器人就是专门为这个设计的。
“再坚持一下。”孟乐知轻声对萧端嘱咐。
“…嗯。”萧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快撑不住的，他以前从没觉得，自己和孟乐知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
只能说，希泊除了作战优秀，嘴严也是数一数二的。
大概十分钟，传感器终于在体内被拆卸了，但带不出，只能留在那里，并不会影响这个人接下来的日常行动。
“姓名。”孟乐知示意萧端撤了勾连，他直接问道。
“魏千忆。”
“你们改造星兽的流程。”
萧端在一旁看得傻眼。这个审讯毫无技巧啊。
“主要是基因改造，再选取一些优秀人类基因样本进行拼接，同时会有普通改造和复制进人类意识的星兽对照组。”
“！？”
萧端并不是惊讶魏千忆交代的具体内容，而是奇怪他为什么真的说了出来，半点抗拒都没有。
魏千忆的眼神十分空洞，萧端的视线在屋内这两个人身上流转，眼神深邃，无所探究。
“这样的地方还有多少？”孟乐知又问。
“我只知道五个实验所。”魏千忆把位置都说了出来，萧端随手查了一下，竟然基本是被伪装成他国普通实验基地的小工厂，还都是在人口密集的地点。
在那种地方埋藏着这么危险且不受控的生物，如果让当地人民知道，自由科技本就惨淡的支持恐怕更是所剩无几。
孟乐知还问了一些细节，魏千忆也不是什么级别特别高的研究员，所以他知道的并不多。
而孟乐知其实并不好奇这些，他只是例行公事，总要了解的。
“是谁，提出了这种研究？谁是你们的统领者？”
魏千忆呆滞了一瞬：“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在自由科技内拥护者很多，甚至有超过首领的趋势。”
“但你不知道他是谁。”
“一群人有共同的理想，何必知道对方是谁。”
“你们的理想是什么？”
“…人是无所不能的。”
孟乐知闭上眼，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随后魏千忆的眼神恢复清明，他看向面前这两人开始变得恐惧和防备。
“你接着和他说，我出去透口气。”
孟乐知说着就退了出去，萧端也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想，也许直接控制还是太耗费精力了。
孟乐知去到了训练室。
他看着满屋的器械，不断调整着呼吸，猛然间，他抬腿踹向沙袋，瞬间轰然倒地。
他盯着地上狼藉许久，又一个一个地扶了起来，捋干净了皱痕。
然后再次踢倒。
上次，他是怎么恢复正常的？
忘记了。
从心底不断翻涌上来的无端的厌恶、愤怒、绝望，平等地辐射到他的目之所及，毫无缘由。
他在人前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他不能再和人接触了。
可偏偏现在他无处可逃。
他把光脑取下来，还有身上存放的其他小零件，组成了一套完整的设备。
先工作。
事情是永远处理不完的。他需要事情来填满自己。
飞船停在了一片碎石流中，偶尔传来外壳被撞击的声音。这里原本应该有一个星球的。
左云熟练地把外面的人为制造的太空垃圾回收进来，和陈微末在外接仓库里挑挑拣拣。
拾荒的事她们常做，虽然目的地已经碎成了这样，但从这些破烂里通常还是能发有不小的收获。
“欸…”左云一边扒拉着有用的东西，一边试探着问陈微末，“那个谁…他怎么回事啊？”
“你说哪个？”
“你说呢？”
“…”陈微末抽出半条长长的履带，扔到一边，“你没事少招他。”
“嘁。你以为我想管。”左云会想起那个陌生的状态，依旧心里别扭，“只要他不耽误咱们的事，我管他是死是活。”
“…我情愿他会影响。”
“你说什么？”左云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没听清陈微末的喃喃自语。
“没什么。”
“还有另一个。”左云的嘴也是停不下来的，“他跟孟乐知还是不一样，你就这么把奈特叫到了他面前，你也不怕他心生忌惮做点什么？”
奈特就是她们那个巨型星际生物取的名字。
她蹲着打横像螃蟹一样凑到陈微末跟前，神秘兮兮地说道：“要不要我把他绑了，灭口算了。”
“少来。”陈微末让她赶紧打消这个念头，“萧端他…”
她总是莫名觉得，这个人做的事虽然看起来危险又离经叛道，但本质还是个规规矩矩的老实人。
可老实人也不是个永远能被揉搓的面团，总有个到极限的时候。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把他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