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

这个答案其实赵瑞早就知道了。

他没去做一是系统不允许，二是他深知自己身份，在这种政局摇荡人心不安的时候，他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若是提出想要和商人接触……

光是赵瑞他母后那一关就过不去。

除了要有一个强有力的藉口，还必须要有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提议人。

而韩翰林家的嫡二子，那个自幼就聪明伶俐、古灵精怪的韩勤——

由他来当这个提议人再适合不过了。

“好，”赵瑞直接就答应了。

他就等着韩勤说这话呢。

“就，就，”本来还以为赵瑞得一个人琢磨许久，至少得回去请人讨论下的韩勤结巴，他眼睛一瞪。

“你就同意了？”

赵瑞问，“不然呢。”

韩勤好奇，“你不问问你娘？你不考虑一下？你不思索思索我说的对不对？”

赵瑞并不回答，前世的自己听到韩勤这个提案时，惊为天人，震惊不已，甚至犹豫了本个月才同意这个计划，事后证明，韩勤说得不仅是对的。

小蝌蚪找舅舅行动最后使得赵瑞找回了舅舅，甚至这条由他们俩开辟的路线，在日后的军事行动和商业贸易上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若没有这条线，赵瑞相信，第一世和赵琦斗争时的难度将翻上几倍。

“我信你。”

说完以后赵瑞改口。

“不，我信韩劭，我信你哥。”

两天以后赵瑞带着胡先生来到了韩勤身前，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胡荽是刘皇后特地为自己请的名门大儒，有些事情可以瞒过下人，而有些事情，是不能瞒的。

“韩公子好，韩二公子声名远扬，近日来可好？”

胡荽摇着扇子对韩勤微微一笑。

妈的，韩勤刚在小花园偷桃子呢，胡荽这么一出来，吓得韩勤心脏都快停了，韩勤往这人身后看了一眼，没看见赵瑞，下意识地问。

“二皇子失踪两天了，他是不是司……”

“嗯？”胡荽从鼻子中哼了个音调。

死了。

韩勤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改口，“是不是找你们商量事情去了？”

胡荽眼中闪过了些什么，他笑着问，“韩二公子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韩勤想，但你打扮得跟诸葛亮一模一样，你不是智囊你是什么？你是臭皮匠吗？

韩勤是一只不受拘束的鸟儿，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都散发着一种贱兮兮的光芒，其他孩童若是敢在胡荽面前答不上话来，一般都会落得个坏名声。

但韩勤不同。

一番交涉，胡荽从韩勤手里抢了个桃子过来，他摇着扇子来到花园后墙处，将那半红的桃子稳妥地放在了二皇子手中。

“韩家二公子是个有想法的，未来必有大造化。”

那是。

“谢过胡先生，”赵瑞牢牢握住了桃子。

那可是日后成为了太子妃的男人。

七月初，也就韩勤正式成为赵瑞伴读一个月后，小蝌蚪找舅舅计划正式上线了。

上线前，韩勤这个产品经理就项目进程进行了资金优化调整，为天使轮打造了更有可能性的融资条件。

准确地说，就是韩勤把赵瑞的一点私房钱都给端了。

“这个不要，这个太贵了，这玉佩是羊脂玉吧？”

赵瑞好歹是个皇子，也算是富得流油，韩勤把赵瑞身上辨别出皇家身份的东西，还有过于显眼富贵的扒拉到一边。

零零碎碎，也给他凑了点像样的规模。

掐指算了算，也就百十两黄金的样子。

赵二皇子被抄了家也没什么意见，他只是背着手站在一旁冷静无比地问，“你说怎么找？”

“不是说了吗，请人，花最少的钱，做最多的事，就去问问路，透露点风声。”

韩勤头也不抬。

说人话就是：

广撒网，多捕鱼，发动人民的战争，只要是愿意帮他们把消息带出去的，都可以。

在此基础上，韩勤赵瑞他们得靠物质基础保证动员的群众足够多，其次又得保证给的好处刚刚好。

不能多，多了会让人警惕，而少了，则会让人跑路。

打枪的不要。

翻找一番后，韩勤停下了手。

东西都太贵重了，这样的信物别说是请人帮忙，这些商人昧掉的可能性比翻脸还大，就算是悄悄花掉了流入市场，这些高端货估计也出现不了在外流浪的刘舅舅视野中。

韩勤皱着眉，“你还有什么信物能让你舅舅一眼就认出来的？”

赵瑞像是早有准备。

“一条项链，我舅舅亲手做的。”

那你不早拿出来？

韩勤瞪了对方一眼。

你就看我蹲这儿给你巴拉半天，你就不知道提前说一声的？

如前世一样，韩勤没有选中那些昂贵的，能够一眼辨别出皇家身份又或者富贵象征的珠宝，选来选去，赵瑞最终还是拿出了那条他舅舅给他做的项链。

“拿去，”赵瑞伸出手，但语气中透着一股浓浓的不舍，“这是四岁生辰时我舅亲手为我打造的，全天下只有这一条。”

韩勤接过那条链子，上面数十粒珠子，全部是汉白玉手工打磨而成，各个都是憨厚可爱的小动物，活灵活现。

他在用手一拨，汉白玉玉珠中还间隔着数十粒掐金丝黄金珠，粒粒上面都刻着吉祥平安的符文。

“真漂亮，”韩勤这是实话。

这个时候韩勤才理解，赵瑞得知他舅出事后，为什么会情绪那般激动，那般伤心了。

天家薄情，而要他韩勤也遇上一个这么好的舅舅，他也舍不得。

半个月后赵瑞和韩勤两人站在们楼上目送商人们出行。

在这个半个月里，神奇的是赵瑞这个傲娇像是改了性子一样，也不突然翻脸或者情绪突然失控了，他只是与韩勤一起，默默地跟随着胡荽走街串巷。

他们跟在胡荽身后，拜访了不少即将出访西域，又或者本就是西域的商人，这一路上，胡荽亦师亦友，教了他们不少东西。

期间赵瑞什么也没说，胡荽介绍，他就拿钱，韩勤站在一旁见证，赵瑞共计给了每位前往边疆的商人一人两金，外加一粒汉白玉珠。

要韩勤的说法，一是钱不多，但又是个年幼皇子尽所能及所能拿出来的份。

二是有了信物，只要赵瑞他舅舅看到了，就会知道他还有个侄子在等他。

商人的商队排成长长一队，韩勤第一次看这场景，新奇有趣，不由看得出了神，等他意识到赵瑞还在一旁时，却发现身旁那个少年则死死盯着远方的落日。

神色凝重。

“……”

其实赵瑞你长得还真的挺好看的，韩勤想。

“你在看什么？”赵瑞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韩勤哈哈干笑两声，他趴在城墙上，想说你长得贼好看，又怕赵瑞再打他，韩勤思前想后，最后问。

“这事你和皇后娘娘商量了吗？”

“说了有什么用呢？”赵瑞反问韩勤。

其实前一世他们两的这段对话恰巧是反过来的，当时是赵瑞自己问韩勤为什么不要和家长说。

韩勤则反问一句，说了有什么用呢？

赵瑞当时觉得也是，又觉得韩勤明明比自己小，却又格外机灵大胆，想也是比自己想的周全，他当时心中有万分疑惑不解，又怕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看不起自己。

于是赵瑞装作已经懂了，就不问了。

而这一辈子，赵瑞则大大方方抢去了韩勤曾经的位置。

“说了有什么用呢？”赵瑞反问。

韩勤一愣，干笑两下，也不吭声了。

其实韩勤是知道的，他和赵瑞这点事，谁也瞒不住。但他韩勤能做的，就是控制赵瑞在这件事上投入的成本。

赵瑞花了多少钱？不到百金，但这百金是他赵瑞的私房，是一个孩子所能拿出来的全部。

而赵瑞又请了什么人？本朝最瞧不起的商户，就连请，也只是拜托人家找到他舅舅。

韩勤看着远处连绵不断出城的商队，想着就连最顶上那个知道了这件事，也只能在心底默默感叹一声赵瑞这孩子厚实了。

那天黄昏，赵瑞乘车回行宫时，胡荽挑起帘子本想上来，往后一看，笑了。

“还是来了。”

赵瑞不解，打开窗户往外看一眼，只见那韩勤歪歪扭扭骑着一匹小马而来，赵瑞当场呵斥，“胡闹什么，你才从马上摔下来多久，你又开始闹了？”

韩勤哈哈大笑两声，“我这几日在家里……”

说罢他左右摇晃，身形不稳，赵瑞急得刚想下去，那韩勤似乎是想护住手里什么东西，骂了一声后还是跳下马来。

“胡先生你们等等，我跑过来算了。”

韩勤提着那个盒子一溜小跑，跑到了赵瑞马车边，赵瑞想下来，韩勤阻止了，“给，给你做的，冰食。”

赵瑞一愣。

韩勤笑着道，“我问过胡先生，他说您好这口梅子，又爱牛乳，亏得我家有冰窖，这几天我扯着我哥琢磨了大半宿，硬是把这东西做出来了。”

赵瑞半跪在马车上，盯着那还透着寒气的食盒，接过也不是不接过也不是，韩勤大笑，一把把东西推了进去。

“我说……”

韩勤是当过哥哥的。

韩星十岁的时候，也是这般喜怒不定，她妹每次哄好，都是韩勤偷偷给人带冰棍，后来升级到雪糕，而后冰淇淋，最后高三的时候压力大，韩勤隔了大半个城市给她买DQ.

韩勤这个老直男，这辈子唯一知道的哄人的方法，就是甜食。

大夏天的，冰的甜食最好。

“我说，”韩勤盯着赵瑞的双眼，笑着道，“大夏天的，吃点冰的降降火，别想太多，开心点，你舅舅会没事的。”

那冷气逐渐落到了赵瑞的手背上。

赵瑞一阵恍惚，前世是没有这件事的，前世他与韩勤在城墙上目送商人离开后，韩勤是没有送过自己这种东西的。

“既然如此……”

赵瑞盯着那食盒不知为何冒出了一句奇怪的话来。

“日后就别再见面了。”

太好了，韩勤大喜，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转念一想不对劲，韩勤下意识地问。

“二皇子什么意思？”

赵瑞猛地放下车帘，韩勤一退，一道晃动的屏障将两人隔开了，那个少年的身影在竹帘之后，恍恍惚惚令人看不清楚，韩勤只听得赵瑞拉高声音来了声。

“以后别再做我的伴读了，走吧！”

欸嘿，你个死傲娇！

那梅子冰是我和我哥做了一个星期才做出来的，我娘想吃我都只给了一份！

你以为我稀罕这个狗屁伴读位置！

“好，再见！”韩勤说完觉得不对，呸了一声，“不见！”

一周目、二周目、三周目都别见了！

想到这里，韩勤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头发又少了几根，有着少年秃头的趋势，他一摸自己的头顶，又瞪了眼旁边目瞪口呆的胡先生眼。

“走了！”

“二皇子，”察觉不对的胡先生敲了敲车厢壁，“可是有何不妥。”

“无事。”

马车里的赵瑞跪在那儿盯着那个食盒，安静了整整大半个月的系统突然上线了。

【检测到初次赠送的心意礼品，系统提供保存服务，宿主可否愿意提供100000积分进行保存，以便后期随时调取享用？】

“不了。”

赵瑞缓缓打开食盒。

“只是一份冰而已，过了时间就会化了，保存的再好有什么用。”

记住这滋味就好。

反正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