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获得近海伏击战的大胜,不禁举国欢庆。
卢元令还是不肯入后宫,只是作为军事顾问的身份。为了嘉奖他以示荣宠,册封东京的卢元徽为少使臣,赏赐千金、珍宝、绸缎无数。申昌遇由于参战,驾驭猎隼歼击骑兵歼敌有大功,加封中使臣,赏赐金甲、宝册和“嗣人伟大榜样”黄金勋章和“阿玛颂轻骑兵”十字勋章。又兼此次是因为梅司而起,因此被称为“御台阁战役胜利”。
一时间,后宫陆上人风头无两。
众人纷纷攀附梅司、申昌遇,连以前的玉阶也调转风向,巴结他们。又兼萨宾沙洲临时撤退,很多萨宾嗣人进入白虎内城,克军以隆重的仪式,将庞培一家安排在旧皇宫居住,戴克里先热爱的那些洛可可的客厅又重新满了人气。华丽的宴会、奢侈的酒席和流光溢彩的舞会,热闹非凡。
申昌遇参加了受封礼之后,根本无心参与宴会和庆典,一心只想头也不回地飞去凤凰要塞。梅司问他怎么了,他只推脱说是报复三青的心情急切,想要赶紧完成另一款的试飞。却总是眼神发直地发呆,半天,他吐出一句话,道:“我喜欢天空。”
梅司道:“那我去和王上说吧。”
克军在偏厅休息室中,她坐在沙发中翻着一本《至大经》。听闻梅司的汇报,点头道:“让伊去吧。”随后她让申昌遇进来,对他道:“注意安全,帮本王给清明带个好,另外,(她的金眸精光显露)帮我提醒他,他的时间不多了。”
“好。”梅司感觉申昌遇的后背肌肉一凛,好像要准备战斗,或是保护着身后的什么。
克军没有注意,连日的宴会让她觉得十分疲惫,她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侍从关上了旧宫偏厅的两扇包着庞巴度玫瑰粉皮革的门,梅司觉得,余光好像扫到了偏厅里好像来了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但是想到还要回去镜宫和秋原商议和庞培后宫明日的交际、举办欢迎和安排赏赐、慰问,他太忙碌了,就如同参加冬至家族祭祀的管家媳妇一般,疲惫驱散了他片刻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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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在河湟的开拓,让吐蕃最大的头领董毡感到了巨大的威胁。木征失去河州后,吐蕃政权的政策由“联宋抗夏”转变为“联夏抗宋”,早在熙宁五年(1072年),董毡就和西夏梁太后结成儿女亲家,加固联盟。
董毡派遣手下大将鬼章(也有音译为果庄的),趁宋军的统治还未稳定,到熙州、河州和洮州、岷州一带,做群众的策反工作。意图和木征里应外合,夺回河州。
熙宁七年(1074年)二月,鬼章利诱加胁迫,组织了赵、常、杓三家的族兵聚集在西山,攻击歼灭了河州外出采伐木头的宋军,杀害了七名使臣。挑起了宋和吐蕃的再次战端。此次胜利之后,鬼章致书信给景思立,语言十分傲慢,成功激怒了景思立。景思立在熙河战争后,炙手可热声势煊赫,又连得封赏,升为四方馆使,并河州团练使,并且知河州,算是军长、政委和当地市长一起干。又曾在战争中接连取得奇袭的胜利,根本不把吐蕃兵众放在眼里。面对鬼章的挑战,仅率领六千人就出战。
鬼章并不与景思立在宋占据的河州附近进行正面对抗,而是将景思立步步引诱至远离大本营的地方。——距离河州城50公里外的踏白城。
而且在诱敌深入的同时,还同时使用了心理战——景思立考虑到踏白城可以作为固守的据点,鬼章利用这一点,在踏白城前筑了三座营寨,将宋军引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和木征合兵一处,总数三万,倾巢而出。
宋军士气高昂不肯认输,但终归孤军在外,主帅又被包围,没有战略支援,寡不敌众。战争惨烈,从中午打到晚上,景思立、王宁和李元凯等主要将领均战死,吐蕃降将包顺也战死。只有韩存宝等少数将领逃回河州。
董毡将景思立首级割下,传阅诸部落。宋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也被打破了。
此时王韶正在回东京述职的路上。他听闻此大变,赶忙调转车头,赶回河州,聚集溃散的宋军,报复震慑回击,斩吐蕃军首七千人,并迫使木征率领80人投降。
但宋军从此在河西势不可当的攻势被消除了。董毡和鬼章发觉了开展游击战和依托当地族群的支持,吐蕃、西夏和北宋在河西的博弈,进入了僵持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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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元令推开偏厅的门,面色十分沮丧。听说景思立身首异处的消息,想起这些年来同袍共征的情谊、河湟战争的辉煌,独自之时不由得放声大哭。他是被海军指挥部邀请来参与胜利欢宴的,但看着海然后宫一片歌舞升平、沉浸在喜悦之中,不禁悲从中来。
“你怎么了?”克军放下《至大伪经》,回过头,吃了一惊,“你喝酒了?——还哭了?”克军像个小猫一样冲上前去,伸出手摸了摸卢元令的脸,用粉色的舌头舔了舔手指。“怎么了?”克军摸着他的脸问。
卢元令心中挫败的痛苦和愤怒交煎,他的自尊不想接受克军这么亲近的慰问,可是那少女一般的柔软的触碰却拨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防线,他伸出想要拨开她的手却最终停在了她的手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克军凑上前去,犹豫了一下,像安慰孩子一样生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景思立被吐蕃人杀了。”
“嗯。”“大宋败了,六千人全没了……”
“嗯,你一定很难过……”“他的头被割了下来,在各个部落传阅!我恨!我恨为什么要回东京!我恨为什么还在这里参加什么狗屁宴会!那个时候为什么我不在河州,不在他的左右翼!如果我在,起码我可以去救援,起码我可以带兵去救他们出来——”
他说得声情激愤,竟至于抱着她失声痛哭起来。
克军只能任由他哭。
等他情绪渐渐平复,克军道:“你做得够多了,如果当时你在,也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不要为了我们不能做的事情自责——”
吱——门被推开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梅司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
秋原来回看了看这场面,只好上前:“王上,三青轰炸了萨宾沙洲——星张近卫将军和安南内将军得到三个前要塞的警报,三青的轰炸编队正在朝海然本土飞来,一个小时后到达海然上空,请赶紧发布命令,让所有公民下水躲避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克军惊跳:“召集海空所有指挥官,安排公民疏散,准备防空!”她快速地跑向会议室,卢元令跟在她身后,在经过梅司身边时,他们对视了一下。卢元令似有什么要说的,但此时也没有出口的机会了。梅司避开了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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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神翼龙**
申昌遇刚到达凤凰要塞,防空警报凄厉地响起来。他看到要塞中的地面部分忙中有序地唤醒鲣鸟和猎隼,给它们佩戴鞍鞯,飞行轻骑兵们一队接一队地跳上大鸟的后背。补给车横冲直撞地来回着,鲣鸟和猎隼机库的大门咣当咣当被拉开。
广播中,安托瓦内特道:“鲣鸟,鲣鸟,这里是凤凰。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箱型立体防空阵型,箱型立体防空阵型,全力保护天鹅巢穴,全力保护天鹅巢穴!”
“箱型立体防空阵型?以猎隼的速度和性能,什么东西需要箱型防空?”申昌遇吃了一惊,他抓住一个往鲣鸟背上跳的阿玛颂,问“清明呢?”
“总设计师在天鹅机库呢——都还没放载人高空呢!”他朝被称为天鹅巢穴的天鹅骑兵研发实验室奔去。
机库(存放生长釜的库房)被密封,阿玛颂们准备给天鹅巢穴加注深海液,要开始向水下转移。指挥室,安托瓦内特和清明等一众军官盯着雷达和回传来不完整的记忆片段。那巨大的如同垂天之云的阴影,唤醒了人鱼合弓纲那部分基因里的恐惧。
“这是——风神翼龙!三青她们,唤醒了龙族?”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有风神翼龙的基因?”
“他们违反了基因利用条例!”
“——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谈什么条令?”清明如同被雷电劈中,“这些基地,有幸存的人鱼阿玛颂继续联系救援我们吗?”
一阵沉默。“没有幸存?没有幸存?——马上停止机库入水!天上有翼龙,水中就不会有沧龙和其他的东西吗?”
第一道□□落下巨大的爆炸、震颤和血红的火光,映亮了清明惨白的侧脸:“到底是我们背神,还是三青背了神?——他们居然擅自妄动神的造物之权,将地底已死的龙族唤醒!他们要反了么?”
“疏散!进入掩体!”安托瓦内特一声令下。
天空被火光映亮的云层中出现哪些曾经被大母神抛弃的旧日支配者的身影,那在人类记忆中根本不存在的,但是在陆猿祖先的记忆中还模糊存在的噩梦,不需要改造翼展就达18米的飞龙。它们展开如同一只滑翔飞机,巨大的翼膜被特化的前肢灵活地控制着,这海风的骑乘者,一生都不需要落地的空中噩梦。它们全身披覆着彩色、却没有鸟羽那么分化的、有点像绒毛的羽毛,长着鸟族有亲缘关系的眼睑、长嘴和头冠,它们嘴中还有牙齿的遗留,看上去恐怖而怪异。
“神啊,你为什么不降下公义?”清明在天鹅巢穴前,突然离开了去往掩体的预定路线,她奔向那些白鸟的巢。“我一直以为王上是背神的,可原来这世上没有谁真正顺服造化的神明!人鱼和三青一样可以屠杀同类!”
炸弹猛烈地落下来,落在水中,冲击波把落入水中的人鱼的内脏震得粉碎。
“你干什么呢?工程师小姐?”申昌遇在火海中出现。
“我是个背神的人鱼,我为了王上命令、为了自己作为工程师的自负,擅自将自由的生灵改造为被投入战争、被人鱼奴役的奴隶,我知道我有罪,心中每日如同油煎。可是今日它们(她望着那些优雅的天鹅,还蜷缩着它们优雅、柔软的脖颈,闭着眼睛),还没有出生,就要遭遇灭顶之灾。难道神的怜悯不是普适的吗?神的怜悯也分天生物和人造物吗?人造物——什么是天生的,什么是人造的呢?动物从植物那里盗窃感光基因成为眼睛,陆猿从病毒那里驯化基因成为胎盘,到底什么是天生的,什么是人造的呢?”
申昌遇望着她,道:“只要是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这没什么,所有的生命都是挣扎着、斗争着,奋力地活下去,不分高下,高尚卑鄙,谁也别笑话谁。——它们不应该白白被困死在这里,唤醒它们吧,如果它们属于天空,就生来属于天空!”
轰!机库旁边的炸弹爆炸了,削掉了机库半拉屋顶,石灰粉、建筑渣滓扑簌簌地落下,露出天空,申昌遇一把把清明护入怀中。清明个头和他一样高(人鱼平均身高190左右,克军属于矮小丑陋的),但很瘦,她为了实验,拼命减重,自己褪去了自己的鳞片。他隔着衣服,感到她瘦硬的金属骨骼,感到她伪装成人类的皮肤的温热和柔软。
“工程师小姐,走,我们到天上去。”他一拳砸碎了紧急按钮的透明壳子,清明把手按上去。
卵一个个像气泡一样爆开,其中的天鹅张开它们优雅的眼睛,扑扇着洁白的羽毛。
“带它们到海面上去——它们需要的起飞距离很长!”清明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对他喊。
“凤凰,凤凰,这里是天鹅初号,我要起飞,给我掩护。”申昌遇夺过对讲机对安托瓦内特道。
被火光染成红色的海面上,攻击和爆炸的碎片在海面上炸开。巨大的风神翼龙像长颈鹤一样威胁地朝海面上能看到的鸟类扑来。跟翼龙比起来小的像一个个黑点、快的像一道道黑线的猎隼上下翻飞着,快速摆动,驱赶着巨大的旧神。
“上来!”申昌遇跳上一只天鹅的驭座道。
“太高了你会死的。”
“那也好过屈辱地死在地上!”
海面上是一群巨大的、优雅的白色大天鹅,它们宁静而高贵,性格忠贞平静,无论从任何角度,都不像属于战争的物种——在疾风火雨中,在漫天火光中,它们在水面上拍动翅膀,双腿奋力助跑,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起飞线,缓慢、沉重地离开海面,起飞了!
危险还没有扫除,风神翼龙如同死神的羽翼一般在高高的云端盘旋。
猎隼歼击兵奋力撞击着翼龙,但是根本阻止不了它们,凤凰基地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和废墟。
天鹅还在一圈一圈地盘旋着,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这种雁亚科中最大的鸟类,长途迁徙的习性赋予了它们一种独特的能力——可以在接近平流层的高空中进行超长距离的飞行。
猎隼护卫着大天鹅编队,它们还在爬升。
三青指挥阿玛颂在海雕上指引着翼龙,翼龙乘着海面的上升气流直向云端追去。猎隼脱离编队,向后翻滚,一道道灰线,急速下降冲击着翼龙。天鹅渐渐越过了云层,越过了上升气流能够达到的极限!那是大气对流层的顶面!
海雕和翼龙不能再上升了。
海面是火海,宁静是天空。
它们在地球的大圈上,绕过高山和岛屿,以最短的线距离,朝后方的基地归去,如同古人宁静的思乡的诗歌。
“冻死我了,一定得让给加个取暖装置。”申昌遇默默地想。
天鹅,它们不畏惧遥远,也不畏惧寒冷,它们在山巅的雪上宿眠,它们飞过世界的屋脊,它们也许早就发现,地球是圆的,它们跟着球大圆抄近路,——跨越群山,对于陆猿来说那么难,对于天鹅来说,那么理所当然,那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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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怎么?你们以为,还能逃出神的大能吗?你们以为,如果真正诉诸武力,你们能够突破这技术的桎梏,用你们低微、模仿的技术去攻击神的权威吗?”孔雀查看了对海然本土和凤凰基地的轰炸,得意地宣告了战果,像西王母报告。
由于风神翼龙的开发,整个海面都完全落入三青的攻击范围内,人鱼完全失去了制空权,连海面的上空也尽数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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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然水面部分也损失惨重。
城中人一片哀悼的默然,所有人鱼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场针对神的战争,简直就是堂吉诃德攻击风车,失望情绪开始蔓延。克军知道她岌岌可危。
海然附近的飞行学院的秘密基地。——天空的尽头突然出现天鹅的编队,像是鸿鹄的诗句,古老的歌谣。废墟中的人鱼指着天空,突然爆发出欢呼:“看哪!我们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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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会议。
“风神翼龙?翼龙?连恐龙都不是,和鸟的亲缘关系那么远,TMD三青是不是要说整个蜥形纲都是它们的基因利用范畴?还是连TMD的草履虫也是她们的基因利用范畴!合弓纲喘气不行我吸两口氧怎么了怎么了!啊!?还说我们和嗣人结婚有罪!”克军摔道。
清明道:“飞行学院分析了这次的进攻者,全部都是已经完全回归入星魂的旧日支配者,是本该已经消失的旧神。这次召唤已经完全超出三青可能的能力范围,她们不可能捕猎到这些生物,唯一的解释,西王母mage直接下场参战了,这就像希腊众神从奥林匹斯山下场砍人一样荒谬,但一样危险。我们必须找到有效的反击方式。”
占朔惊喜地拿到报告:“王上,根据核算,三青从去年战事开始以来,狩猎储存的生物质应当已经使用了十之七八了,现在所有的兵力都撒在海上,昆仑城内应当十分空虚。”
“三青根本就不是什么高于人鱼的神选者,三青算个屁。西王母如果需要,会把她有DNA标本的所有物种都拿来试一遍!——重要的是西王母,一定要搞掉西王母mage!不惜一切代价!我们要进入昆仑城内!”
占朔道:“王上,您真的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吗?”
克军道:“如果我不取得胜利,怕是要跌入万丈深渊。怎么?”
占朔道:“我觉得,不是孔雀索要御台阁,而是西王母mage索要御台阁。大母神树选择了御台阁大人,显示了神迹,我有理由认定,对西王母mage来说,伊也是特别的。也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