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父子回来，已经是近黄昏的时候了。

千手柱间浑身是伤，脚步虚浮，几乎完全是靠在千手扉间的肩上，被他拖回来的。

除了他以外，千手扉间，哪怕千手佛间看上去都极为狼狈，一身破破烂烂的，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恶战。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脸色黑如锅底，被不知好歹的大儿子气得七窍生烟，连带着看小儿子紧张不安的脸色也没半点安慰的意思，千手佛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厉声道：“你看看你和千手柱间干的好事！”

连名带姓一起喊，千手佛间肯定还在气头上，卡卡西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只能可怜兮兮地问道：“大哥、大哥没事吧？”

提到大儿子，千手佛间眉宇间也闪过一丝担心，但他回头看到毫无悔改之意的千手柱间，顿时没好气地吼出三个字：“死不了。”

——那就好。卡卡西松了口气，以千手一族的医术，死不了，就不会有事。

但千手佛间却虎着脸拒绝了找医疗忍者的提议，他冷笑着说：“找什么找？这小子不是很能吗？让他自己处理！能爬了再滚过来给我解释！”

话音落下，千手佛间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

“大哥这下得修养不少时间，族内的事物都要重新安排，一些任务也得再去挑选人手，这些事情都落在了父亲身上。”千手扉间将兄长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所以，父亲不是不担心，只是没有时间，他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大哥为什么会被伤得这么重。”

卡卡西胡乱地点了点头，他又不是真的小孩，自然知道千手柱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身为族长和父亲的千手佛间，给他收拾这烂摊子得多头疼。

不过这些都事有千手佛间顶在上边，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理千手柱间身上的伤口。

千手柱间虽然擅长医疗忍术，但现在他使不上力，所以治疗的事就落在了千手扉间身上，卡卡西手上也泛起一层荧光，小孩子的查克拉量虽然不多，但帮上一点也是一点。

“看来你这几天学得还不错。”千手扉间看着幼弟能如此熟练地施展医疗忍术，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医疗忍术考验的是对查克拉精准的控制力，这对卡卡西来说不是难事，更何况他原本就会。只不过以他现在的年龄，完整地施展出医疗忍术还是有几分不可思议的，当年千手柱间都没能完成的壮举，卡卡西也不想自己一鸣惊人让族内长辈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于是乖乖从头开始练起。

但眼下千手柱间重伤，又只有他们三兄弟在，卡卡西也就不用那么藏着掖着了。

卡卡西掏空自己最后一丝查克拉，才摇摇晃晃地收手，盘膝坐在千手柱间被褥旁边。

在千手柱间枕边还躺着精神萎靡的帕加。千手柱间不在，它中的幻术就只有千手佛间能解，在说出千手柱间的去处，又气又急的千手佛间拉着二儿子出门救人后，卡卡西便将帕加带回了千手柱间的房间。忍犬不擅长幻术，与那等在原地的金毛犬商议后，帕加便被留在千手一族修养。

卡卡西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狗柔软的毛发，见千手柱间的脸色逐渐好转，他才迫不及待地问道：“扉间哥哥，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大哥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他中了宇智波斑的圈套——”

“不是斑做的……嗷！”

“大哥你给我闭嘴！”

千手扉间气得往兄长的伤口上狠狠一压——他是真的没手下留情，手劲大地让原本愈合的伤口都又迸裂开来。

但这显然也不是千手扉间的本意，他手指不自觉瑟缩了一下，点点荧光优先覆盖在那处伤口上，很快将血止住。

千手扉间看着愈合的伤口，不自觉松了口气。

而眼见他表情松懈，千手柱间正准备趁热打铁说些什么，就见二弟站起身来，硬邦邦地说道：“今天的治疗差不多了，大哥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那个，扉间，你和卡卡西就再陪……”

“卡卡西，”千手扉间理都不理，对幼弟伸手，打断道：“我们走吧。”

卡卡西犹犹豫豫地起身，千手扉间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但躺在病床上的长兄看着也相当可怜，他夹在闹矛盾的兄长之间，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听谁的。

不过他这一迟疑，就被千手柱间扯住了衣角。

一向活力四射的兄长现在连抓住他的手都费劲，卡卡西一下子心软了，说：“要不我留在这里陪陪大哥吧，万一他和帕加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联系。”

这是个正当的理由，千手扉间没有拒绝的必要，但他还是瞪了千手柱间一眼，说：“不许给卡卡西灌输些有的没的！”

“……”

几乎在千手扉间关上门的刹那，千手柱间就忍不住将头往后一仰，满脸痛苦地说道：“完了，我又惹扉间生气了。”

“大哥你这是活该。”卡卡西翻了个白眼，这回毫不犹豫地站了千手扉间。

千手佛间和千手扉间两个去接应的人都能搞得如此狼狈，可想而知当时千手柱间面对的凶险状况，所以，千手扉间会对那个将他约出去的宇智波斑产生怨恨一类的情绪，也就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但千手柱间，这个受害者，不痛定思痛幡然醒悟真诚道歉也就算了，哪怕他保持沉默，也比千手扉间刚开口就包庇宇智波斑，能让人接受得多。

千手柱间也知道自己在态度上的确不对，他支吾了两声，也不敢直视幼弟的眼睛，小声解释道：“我本来打算解释的，可不是、被扉间打断了嘛。”

“这么说，还怪扉间哥哥了？”卡卡西忍不住吐槽，“况且这种时候，谁会听得进去你替班哥哥的解释啊？”

千手柱间张了张嘴，像是也知道无法反驳，于是可怜兮兮地看着卡卡西：“卡卡西，你也不想听吗？”

“……那你说。”面对此情此景，卡卡西还真狠不下心来拒绝。

卡卡西又不是个原装的千手，对宇智波没那么大的仇恨，自然愿意冷静地听千手柱间说一说这件事的始末，万一真与宇智波斑无……关系不大，卡卡西也能想想如何帮他狡辩，不然发生了这种事后，再以千手柱间那性子，他怕不是没说两句就会被千手佛间扫地出门。

不过，不管宇智波斑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光是能把千手柱间约出来这一点，就足够千手佛间和千手扉间判他死刑了。

“斑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告诉了我，宇智波族长要对我下手了。”没想到，千手柱间一开口就是个重磅炸弹。

“哦……啊？”卡卡西顿时愣住。

“是真的，从他回给你的第一封信开始，我就知道了。”千手柱间怕卡卡西不信，连忙补充了一句。

千手柱间苦笑一声，继续解释道：“虽说任务失败是忍者必须接受的结局之一，但斑他一向骄傲，这回输在我手上，又被你说我担心他会不会出事这样的话，就算他看到信件时心情再愉悦，能回一个滚字就不错了……那种分寸有度的回信，别说是现在，就是在去年，我都没有收到过。”

“说不定只是因为我和斑哥哥关系没那么好，他才讲究的——”

“你觉得他是在乎这些的人？”

……确实不是。卡卡西反驳失败。

倒不是说宇智波斑不会使用这些书面语，但肯定大多都是用来糊弄那些权贵或者委托人的，卡卡西差着他辈分，又是千手柱间的弟弟，宇智波斑哪可能对他如此生分客套。

“可大哥你都知道了，干嘛还要去？”卡卡西忍不住追问。

既然宇智波斑都已经提醒了他，想来即使千手柱间不去，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估计，还会暗自庆幸千手柱间没有去。

千手柱间这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斑他……虽然嘴上不说，却十分在乎宇智波族长和泉奈的态度，能让他写下这些回信、扯走那根草绳的人，只可能是他们两个，而他们和父亲还有扉间一样，将两家的世仇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这次我不去，虽然可以避免受伤，但下次与斑见面，就不知道是在什么情况之下了，而且，也不知道他们会跟斑都说些什么。”千手柱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他说：“所以，我只能在这些事发生之前，告诉斑，我对他的感情与信任。”

“……”卡卡西沉默半晌，缓缓问道：“那为此差点丢了命，值得吗？”

这些事情即使不说，千手柱间也将之表现在对宇智波斑的一举一动中，不惜违抗父亲与兄弟意愿也要提醒他的少年，会不懂千手柱间的心意？

“当然值得。”千手柱间斩钉截铁地说道，“从我口中说出来的，和斑自己理解的东西，总归是有差距的，况且……我需要宇智波族长知道，斑与我的关系，比他想象的更亲密。”

“嗯？”卡卡西愣了愣。

有一瞬间卡卡西还以为，千手柱间是想向宇智波田岛炫耀他那个严加防守不让与之接触的长子，最后还是被自己给拱了。

但好在卡卡西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很快反应了过来。

宇智波不同于千手，他们思想偏激，又极为看重实力，虽说一两次的失败不算什么，但也要看原因的。

像宇智波斑因千手柱间而导致任务失败，还是犯的是没用写轮眼仔细检查这样的低级错误，再有几天后千手柱间的出色表现，可想而知他会被添油加醋成什么样。

——宇智波一族的闲言碎语，卡卡西在移植了宇智波带土的眼睛后，可是听了太多次。

所以，即使宇智波斑不愿意，宇智波田岛也急需一份功绩来冲淡这些流言蜚语，而千手柱间看穿了这一点，他用自己来成全宇智波田岛的打算，并且告诉这位敌对家族的族长一件事，他和宇智波斑的关系，是可以利用的。

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这其中可是大有文章能作。

而对千手柱间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宇智波田岛，或许会默许宇智波斑与他见面。

卡卡西想他也不用追问了，这些为了珍视之人可以感情用事不计后果的人，漩涡鸣人是一个，宇智波带土……也是，千手柱间跟他们对比起来，倒还像多了份理智，至少能把自己的行为动机规划得井井有条。

“可你这么做，有想过后果吗？”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卡卡西愣了愣，他看着千手柱间惊恐的看向门口的目光，也不由地转身。

千手扉间两手环胸，依着墙壁满脸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兄弟。

“扉、扉间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卡卡西不由结巴了一下。

“我一直没走。”千手扉间平静地回答道。

“可我怎么没发现你在……”千手柱间也有些磕巴。

“大哥，我的感知力一直在你之上。”千手扉间平铺直述地点明了这个事实。

……好吧，这样至少不用问他听到了多少。身为长兄和幼弟的这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开始苦思冥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千手扉间看着兄弟们这默契的小动作，忍不住眼眸微垂，说：“果然有些东西，只有你们才能互相理解。”

“……”

千手柱间差点弹起来，他痛得呲牙咧嘴，却还是咬着牙将话说完：“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大哥，”千手扉间径直打断，他的语气不徐不疾，像是在询问，又单单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你做这些计划之前，有想过万一出了差错，我和卡卡西要怎么办吗？”

……啊这。千手柱间以一个迷茫的眼神说明他的确不清楚。

以千手柱间能算得上顺风顺水的经历来说，这的确不是他会思考的事。千手扉间并不觉得意外，但正是这个不意外，才让他心情更加低落。

千手扉间不自觉抿起唇，却没直接开口，弥漫的沉默让空气都逐渐变得压抑，卡卡西虽然知道千手扉间想说什么，却更清楚这时候他想听的绝不是自己的回答，哪怕提醒也不行，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可情商时高时低的千手柱间，在这种细腻的时候总会掉链子，直到房门被推开，千手佛间的声音响起时，他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果然都在这。”千手佛间扫了一圈自己儿子们，目光落在躺在病床上的长子身上，忍不住冷哼一声，才开口道：“有任务，跟我过来。”

千手扉间闻言起身，他的兄长正卧床养伤，卡卡西又太小，所以这话，自然是对他说的。

然而千手佛间看着卡卡西，道：“你也过来，这次的任务也需要你。”

“父亲？”不止千手柱间，连千手扉间在听到这句话后也表达了疑问：“会不会太早了？卡卡西现在才四岁啊。”

“这有什么？”千手佛间对此并不在意，他说：“你是五岁出的任务，柱间四岁时就上了战场，他现在也快五岁了，也该出个任务磨炼一下了。”

“可是……”

千手柱间一开口，就被千手佛间直接瞪了回去：“可是什么？若不是你落入宇智波的圈套，导致族内部署被打乱，我又何必赶鸭子上架，让卡卡西去执行任务？”

“可卡卡西还这么小，又没独自出过远门，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千手柱间却还是梗着脖子顶撞道，希望千手佛间能改变主意。

“出任务哪有绝对安全的？况且这原本是个就更适合让小孩去执行的任务。”千手佛间对此嗤之以鼻，他说：“既然如此，哪有让我千手佛间的儿子躲在族内享福，让别人的孩子去冒险的理由？”

千手柱间哑口无言。

千手佛间身为族长，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对儿子们的要求也极为严格，那些无人愿意接手的高难任务，基本上都丢给了千手柱间和千手扉间去做，想必对待卡卡西，也不会例外。

他们以这样的父亲为荣，就意味着在这件事上，两位兄长都不知道要如何来劝父亲回心转意。

但还没等千手柱间和千手扉间用眼神交流出什么个所以然来，卡卡西便善解人意地点头附和道：“父亲说得对。”

千手佛间闻言，脸色才好看了一点，他吩咐道：“扉间，你先带卡卡西去书房等我。”

事已至此，千手扉间还能再说什么，只好听从父亲的吩咐，带着卡卡西先离开了。

千手佛间见两个小儿子离去后，才望向自己的长子，他看着千手柱间愤愤不平的目光，语气反而平静地让人害怕：“卡卡西那个任务，原本是让你去做的。”

“……”千手柱间一愣，猛然想了起来：“是那个潜入的——”

“没错。”千手佛间点头，“族内能抑制查克拉并且长时间维持变身术的人，只有你一个。可柱间，你突然受伤，现在连床都下不来，那么这个任务，就不得不交给其他人，即使这一次我换了人选，那下一次，下一个任务呢？”

“我……”

“柱间。”千手佛间打断道。

他看着长子脸上的动摇，千手佛间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再多说，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只是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提醒：“我希望你在行动前，能好好考虑一下千手二字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