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等人失踪的消息很快传来。诸位将军各带人马在外搜查,刘备则回营帐探查情况。听侍女侍卫汇报情况,其中浅翠涕泪横流道出主谋,暂且按下不表。
半个时辰后。
“找到人了吗?”饶是刘备也忍不住焦头烂额。刘禅、孙尚香和梁氏一同失踪,牵涉甚广。
“还没有。”
“报——主君,子龙将军找到了孙夫人——”
“快,带上来!”
待刘备见到孙尚香时,有些惊讶。她狼狈不堪,颊边几道抓痕,右边袖子缺了半截,露出的手臂缠着布条。
“怎么回事?禅儿呢,你把禅儿带到哪里去了?”刘备走到孙尚香面前,问。
“妾……何曾带走过禅儿?”尚香问。
“你只管告诉我,禅儿到底如何了?”刘备攥着尚香露出的半截手臂,全然不顾她的伤口。
“禅儿……死了,他被野狼咬断了咽喉……”
刘备盯着尚香,攥紧了手,一阵钻心疼痛自尚香的伤口传来,该是崩裂了。
尚香道:“这一切都是意外,是妾没有保护好他。”
“浅翠都交代了,妹妹就不要狡辩了吧?”郭夫人道。
刘备猛地放开她的手,坐回到位置上。
“说。”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
浅翠“扑通”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夫人,奴婢实在不忍心看到你一错再错了呀——”
她转向刘备,道:“孙夫人交代奴婢,等人走得差不多时,把二公子带出去,夫人要教他猎兔子……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将对主君的不满,发泄在公子身上。”
“你们都是眼盲心瞎的,任由个侍女带走公子?”刘备怒责侍卫。
一众侍卫垂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郭夫人站出来劝到:“主君,孙夫人是当家主母,又是江东郡主,他们不敢忤逆也是正常的,况且,红燕之事在前,他们又怎么敢……”
刘备一时气极,拿起茶盏掷尚香。
“我怎会娶了你这毒妇!”
“嘭——”茶盏擦身而过,应声碎裂,滚烫的茶汤四溅,浸湿了衣服,贴在伤口上,带来阵阵灼痛。
“娶了妾,主君后悔了,对吗?”尚香露出压抑疼痛的表情,问。
刘备揉着太阳穴:“把她带下去。”
“等等。妾还未曾辩白,”尚香道,“梁氏呢?梁氏可在?”
营中一片寂静,甚至到了一种古怪的地步。
“妹妹最该知道梁氏身在何处吧?可怜之人,因为目睹你害死刘禅,便被灭口。你精心制造这场意外,只为泄愤?禅儿才五岁啊!若非浅翠坦白,两条人命,这样便……”郭夫人讲到后面,竟一行清泪落下,哽咽起来。
“不是妾……”尚香嘴唇颜色开始泛白。
话未完,她身子晃了晃。跌落陷阱时,为护住刘禅,她强行以背着地,受了不小的内伤,又同狼群鏖战半晌,支撑这许久,已是强弩之末了。
“孙夫人……”一旁,那个名为赵云的白衣将领低声唤了一声,想必也是看穿了她的身体状况。
“主公,我相信并非孙夫人所为。”赵云忽然上前一步,抱拳开口道。
子龙将军竟然为孙尚香说话,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若是孙夫人所为,她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孙夫人呼吸紊乱无比,这内伤,可做不得假!”
尚香看着眼前那道身着银盔白袍的身影。他发现她后,护送了她一路,一路沉默,没想到在此时挺身而出。
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将领,都比她所谓的“夫君”更信任她。这真是,有些太过讽刺了。
“子龙将军应当知道苦肉计罢,若不假戏真做,如何瞒天过海?”郭夫人道,“将军不要被迷了心智才是。”
见郭夫人将矛头指向赵云,尚香这才出声道:“若我说,刘禅没有死呢?”
“你什么意思?”郭夫人问。
“不仅刘禅没死,梁夫人也没死,包括红燕……”
满堂鸦雀无声,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尚香挑起一抹嘲讽的笑:“郭昕微,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真以为,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操纵一切?”
郭夫人愣在原地:“妹妹,你说什么呐,妾身听不懂……”
“他们此时应当如约躲在……营地往西一里外的那块巨石后面。烦请子龙将军带他们过来。”尚香道。
待赵云领命与她擦肩而过时,尚香压低声音道:“多谢……我也只相信你。”
赵云的脚步停顿一瞬,快速出门去。
“咳咳……”尚香摸出一块绣帕捂嘴,剧烈地弯腰咳嗽起来,待她直起身子,绣帕上已是鲜血斑斑。
这次应是伤到本元了。
营帐里依然保持着诡异的寂静,赵云等人还没到,一声童稚的呼唤声便划破寂静:“娘亲——”
刘禅左摇右摆地跑过来,抱住尚香的腿:“娘亲你没事吧?”
“禅儿,我没事。”尚香放柔了语气。
刘禅虽小,也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怪异,问:“娘亲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尚香摇摇头,微笑道,“禅儿快去让你爹看看,他很担心你。”
“好!”刘禅乖巧地转身往刘备处跑去,刘备接住刘禅,果真,脸庞红红的,气色很好,身上皮都没破一处。若非要说,就是衣服和鞋子脏了些。
待刘备正要同尚香说些什么时,赵云带着红燕出现在众人面前。凝霜背着梁氏,走在他们身后。
看清这些人的面容,浅翠和郭夫人对视一眼,脸色煞白。
“主君!孙夫人是无辜的!”梁氏率先说道,“当时我们都听到禅儿的哭喊声,孙夫人率先去救禅儿,妾身晚了一步,遇上刺客,不慎堕马。若非凝霜姑娘相救,此刻已被杀害了!”
刘禅指着浅翠道:“那个坏嬷嬷骗了我……有好多狼,是娘亲救我。”
刘备神色复杂,问道:“红燕,你又是怎么回事?”
“奴婢……郭夫人……”
“妾来替她说吧,”尚香道,“她本是秦氏的侍女,但实际上听命于郭昕微。妾嫁进府中之前,郭昕微许下一座宅子的报酬,安排了一切,如若大功告成,红燕那赌鬼哥哥再也不会骚扰他们母女,她母亲也能颐养天年……因为被郭昕微多次威逼利诱,红燕才做下这些错事。”
“孙夫人说的可是真的?”刘备问。
“是,”红燕跪下伏身,道,“是郭夫人命令奴婢买只有半截烛芯的龙凤花烛,故意撞倒烛台,也是她安排奴婢和浅翠陷害孙夫人……”
“不、不可能……红燕,那日,你明明死了……”浅翠跌坐在地。
尚香笑了,朝刘备道:“居桃的确是妾派去的。不过,不是处理尸体,而是将假死的红燕换个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她也在那里见到了她的母亲。”
“郭昕微竟想把红燕的母亲卖给人伢子,这可真是……”凝霜摇摇头。
“尚香,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刘备问。
见刘备已有偏向孙尚香之意,郭昕微连忙跪下,再抬头,已是梨花带雨:“主君,三两银子一张嘴,孙尚香买通了这些人,只是为了诬陷妾身啊!”
“敌在暗,我在明。若不以半壁江山为饵,如何引得出幕后主使——”尚香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物,“又如何能拿到,郭昕微就是幕后主使的物证。”
尚香欲动,赵云接过:“我来吧。”
他小心捧着荷包,走到刘备面前。
刘备拆开荷包,只见里面装着捕猎的诱饵。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香气钻进鼻尖。
郭夫人见状,趁无人在意,果断捏碎手链上的一颗“木珠”,喂进嘴里。
“这是……”刘备一瞬间便明白了。
“她以为把装有诱饵的荷包放到禅儿怀里,借刀杀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荷包沾染了她身上特有的香气。”尚香道。
“昕微,你的聪明,到底还是用错了地方。”刘备冷声道。
“哈哈哈哈……”郭昕微忽然笑了,“刘玄德,你也配和我说这些?这么多年夫妻,你可曾真正信任过我?”
“来人呐,把她绑好——”
“孙尚香,你还不知道他做过些什么吧?哈哈……”
忽然,郭昕微浑身一僵,眼、耳、鼻七窍都开始往外冒血。
“是服毒,她服毒了——”
郭昕微仰面倒在地上,面上乌血纵横,眼角一行血泪滑出:“夏、夏侯将军……阿微……好想……回……许昌……见……”
话未说完,气息已绝。
“拖下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罢,”刘备吩咐,“把浅翠押入牢中,严刑拷打。医官带梁氏下去养伤……”
话音未落,却见尚香径直向他走来,步履有些虚浮。
“夫人,你辛苦了,是我没——”
“那日你在洞房叫妾撤下刀剑,其实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你我终究无法互相信任,就如你忌惮我的刀剑那样,”尚香停在他面前,取下手上的玉拘弦,“刀剑可以撤下,至于人,大抵只有……永世不见了罢。”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在刘备惊骇的目光中,放下玉拘弦的手,也是轻飘飘的。背影却是那么决绝,仿佛无论案上那枚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玉拘弦,抑或刘备,都不值得停留哪怕一瞬。
“郡主。”尚香出了营帐,晕倒的前一刻,凝霜扶住她。
“不要……再回去……”尚香气若游丝。
凝霜搂着郡主,不由得想起之前,按照约定带梁氏绕路,与郡主汇合的情景——
郡主那时刚用刀逼退狼群。明明受了很重的伤,却装作一切安好的样子,关心她和梁夫人的伤势,还微笑着哄大哭的刘禅,若非紊乱的气息出卖了她,只怕凝霜自己也要被骗过去。
末了郡主部署好一切,这才出去,故意被赵云发现带走,成全了此局。
凝霜微微叹息一声。她好像知道,自家主君为何对郡主情有独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