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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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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行行好,赏我们一口饭吃吧。”

自清河到北海路途遥远,一路上更是舟车劳顿,好在暖春三月已至,过了那春雨化冻的日子,官道走起来也不是那般泥泞,途中又有崔琰作伴,一路上倒不比去汝南那遭那般难熬。

但尽管崔琰和崔有仪早就有所准备,可到了北海,却仍是被那里的惨象吓了一跳。崔有仪刚一跳下马车,就被一个孱弱的幼童拉住了衣摆,她下意识想要将被拽住的衣料挣出,却仍是被那孩子牢牢扯着,只留下一块明显的污渍。

崔有仪正想说些什么,劈空便伸来一只手,在那孩子的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那孩子吃痛,哀哀地呜咽一声,便松了手去。可崔有仪见这孩子并不死心,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仍是盯着她不放。

崔有仪不忍,刚一转开眼,就见得方才出手打过来的妇人又一次一把按住了那孩子的脑袋,沙哑着声音训斥道:“你乱跑什么?莫要冲撞了贵人!……实在抱歉,二位公子,孩子顽劣,是我管教不当,还望二位公子莫要怪罪。”

“怎么会呢。哎呀,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我这里……”

崔琰见了于心不忍,正准备从怀里摸出钱袋来,却被崔有仪轻轻用手肘一撞,崔琰一愣,就听见崔有仪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二哥,你忘了吗。我们还要赶着买拜师的束脩,莫要耽误了时辰呢。”

说着,不待崔琰反应,崔有仪就已经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拉着他走开了。崔琰回头去望,便看见这一对妇孺仍旧怔怔站在原地,向他们望过来,那幼童还保持着伸出手臂的姿势,五指空落落地蜷曲着,似乎是还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

崔琰不解:“阿妹,你方才为何拦着我,不让我接济他们一些银两。那孩子瘦成那般模样……”

崔有仪长叹了一口气,将纤长的眼睫缓缓垂下,这才慢吞吞地回应道:“非是不让你管,而是……”

“你自己看吧。二哥。”

听到崔有仪这样说,崔琰抬头向着前方望去,这才发现路上不止方才那一位面黄肌瘦的幼童,亦不止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更有斑白负载于路,摇摇晃晃颤颤巍巍走了几步,便仰面倒下,激起一股瘦弱的尘埃在空中荡开,一时幽微的哀哭声便也像那尘埃一般,乘着风四散开来。

“你可知道,这北海有多少灾民难民?你便是一人掏出一枚铜板,你又有多少银两可以施舍的呢。”

“我们管不过来的。”

崔有仪说完,垂下眼径自向前走去,她即将穿过的这条长街,屋舍破旧,泥泞不堪,白日里耀眼的光笼罩在她的白衫上,散出一层朦胧而又不真实的光晕。

不知怎的,崔琰忽然想到父亲去世后他去送葬那天,他弓着腰身和他大哥一同抬着棺木向前走去,漫天的纸钱乘着暑气未尽的风在空中席卷,他就这样穿过一片又一片焦枯的路,为死去的父亲引渡。

在这一片被死亡包裹的岑寂中,他分明听到一片哭声。如今的崔琰细细想来,那应当是百姓的哭声,哭那滴水不降的天,哭寸草不生的荒土,哭灾疫饥馑,也哭这天道。

那一日的崔有仪并不在场,可是她却比他更早地看到这一切。此刻的崔琰看着自己的阿妹,忽然发觉她比任何时候都像一道似箭的幻影。

“二位公子留步,我们家主人尚在授课,还望二位公子暂且在此等候。”

崔琰和崔有仪好容易探问到郑玄家宅所在,到了门前却被两位侍女拦下,崔琰顿时丧气起来,叹息一声后蔫头搭脑地退后几步,站到一边去了。倒是崔有仪抬起眼,打量几番这两位穿着粗布衣的侍女不经意地问道:“不知二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两位侍女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嘻嘻地开口说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1】。”

崔琰愣了一下,还未讲话,另一位侍女便已经接话回应道:“倬彼昊天,宁不我矜【2】?”

崔有仪听了这两个姑娘的回应,心下已经了然,冲着她们微微躬身行礼,应道:“原来二位姑娘的名字是小宛和桑柔。还望劳烦二位姑娘通传,清河崔氏的两位公子久仰郑先生大名,特来拜会求学,希望能给我们机会,见上一见。”

这回这两位侍女又是对视一眼,纷纷侧开身子,为崔有仪和崔琰让出路来,说道:“二位,请随我们来吧。”

“阿妹,你真是神了。你如何猜得出她们的名字的?”

见这两位侍女为他们引路,崔琰先是震惊,随后便将目光投向崔有仪,乐颠颠地跟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和她咬耳朵。崔有仪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无奈地耸耸肩,嗤嗤地笑了两声才应道:“你啊你啊,这次来拜师,便当真好好读书吧。二位姑娘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她们的名字都出自于诗经的诗。勤能补拙,趁着这些日子,你多读些书吧。都说了,郑先生门人弟子上千,你不努力,如何能崭露头角?”

“厉害、厉害,阿妹当真是厉害。怪不得清河的人都说,若是崔家小女儿是崔郎,哪还有我和大哥什么机会。我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都说了外人面前,不准喊我阿妹。”

崔有仪瞪了崔琰一眼,一甩长袖在自家哥哥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崔琰倒也不恼,照旧是冲崔有仪笑起来,一叠声地喊了好几句小弟过去。

而就在此时,在前面引路的两位侍女给彼此使了个眼色,又用袖袍掩着面颊,偷偷笑起来。

“二位请进吧。我们就先退下了。”

为崔有仪和崔琰引了路后,小宛和桑柔两位姑娘便冲着书房里的郑玄微微点头,接着便颔首躬身退了出去。崔琰尚不知该如何开口,崔有仪倒是先大着胆子抬起头,振袖敛衽说道:“见过郑先生。”

郑玄并未抬头,只是照旧盯着眼前的书卷,问道:“二位可是来自清河的崔家?自清河入北海,路途遥远,二位可曾见了些什么?”

崔琰听到郑玄这样问,也并未多犹豫,直接回应道:“生民疾苦,百姓流离。这天下已经开始动乱。”

郑玄听罢,手指敲着桌案,慢悠悠地继续发问:“那么,动乱又因何而起呢?”

“这……”

“起不相爱。”

崔有仪这样说道,郑玄终于抬头,颇为惊讶地瞥了她一眼,追问道:“何以见得?”

“父之不慈子,兄之不慈弟,君之不慈臣,此天下之所谓乱也。父自爱,也不爱子,故亏子而自利,兄自爱也不爱弟,故亏弟而自利;君自爱也不爱臣,故亏臣而自利。是何也?皆起不相爱【3】。”

“断其章而取其义,妙矣。”郑玄不由得感叹一句,但却又问道,“那不知道崔家的三小姐是为何而来?自古及今,可从未有过女弟子之说。”

崔有仪听了这话,心中猛地一突,只觉得喉咙一哽,再开口时声音便已经艰涩了许多:“郑先生是如何、如何得知……”

“崔三小姐不必惊异,鄙人不才,年少顽劣,曾略略习得谶纬方术之学,虽只是皮毛,却也能知晓一二。昨日起卦,见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便知有贵人之女将至。”

“先生竟也懂这些?”郑玄这样说,崔有仪却更是诧异,自小家中便教育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严重性,是以她对此等方术又好奇又敬畏,如今乍然听得,更是好奇不已,倒也顾不得对那一句“贵人之女”有何推辞,反而是不住追问道,“那、那先生可知我的命格如何?”

“阿妹!”没料到崔有仪会忽然这样发问,崔琰一愣,接着便出言制止,“我们今日是来求学,可不是来……”

“我自然知道。但郑先生已知晓我的来意,若是他不愿收我为徒,能得郑先生一卦相赠,也不虚此行。”

崔有仪这样说着,又冲着郑玄俯身长揖到地,说道:“还望郑先生赠卦。”

崔有仪话音未落,郑玄已经推开手边书卷,点燃了蓍草,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冲着崔有仪望去。崔有仪倒也不惧,坦然抬起头去,隔着那浓雾与之对望。

静默过后,大雾散尽。

郑玄看着崔有仪,长叹一声,方才说道:“崔三小姐,你一生命运,以白蜡金、璧上土、覆灯火以及剑锋金四物构之而成,又有金舆相助,但命中劫煞、孤辰难除。”

“若是想平安顺遂,难矣。”

一听到这话,崔琰有些急躁地探过身子,扯了扯崔有仪的袖子,说道:“阿妹,我们别问了。”

然而,崔有仪却轻飘飘地挣开了崔琰的手,前倾身子继续谈问道:“郑先生……此命,该作何解释?”

她比任何时候都想拨开人生中的迷雾,望见自己这一支利箭何去何从。

当然,郑玄也未曾让她失望,长袖一甩,一一为她解释道:“白蜡金者,昆山片玉,洛浦遗金,交栖日月之光,汇集阴阳之气,形明体洁,乃金之正色也。此金惟喜火炼,需炉中炎火。璧上土者,恃栋依梁,兴门立户,却曝寒之德,遮霜护雪之功。此乃人间璧土,非朝廷不敢用也。覆灯火者,金盏之光,玉台吐艳,照日月不照之处,明天地未明之时,此火乃人间夜明之火,泊金照耀,最为清贵。剑锋金者,白帝司权,刚由百炼,红光射于牛斗,白刃凝于霜雪,为宝剑化为青龙而得【4】。”

“而至于金舆。金者,贵也。舆者,车也。故金舆有金车之象,为君子,贵人所乘之车,譬之君子居官得禄,须坐车以载之。金舆为吉星,为华丽之车,是富贵之徵,为高官显贵人所乘之车,遇此之人福最殊,偏主聪明多富贵,性柔貌愿,举止温和,一身清泰无虞。【5】”

崔琰听罢,倒是先替小妹沉不住气了,接口说道:“这、这些都是好事情啊。郑先生,你如何说我们家阿妹的命格不好?有这些什么金啊、火啊、玉啊的相护,她这一生定是会平安顺遂才是,为何会……”

崔有仪倒是沉得住气,便也不急,只是开口问道:“那孤辰如何?劫煞又如何?”

郑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当真要听?你若是听到这里便罢,驱车回到清河,一生尚且平安顺遂,但若你执意想走你要走的那条路,你日后说不定会是命途坎坷,当真想好了?”

听郑玄这样说,崔有仪却并不畏怯,只是抬起下颌,朗声回应道:“若说居官得禄是我的名字,那么劫煞孤辰为我带来的,又如何不是我的命?郑先生,但说无妨,我非是不信命,而是要在所有人认定的天命里,闯上一闯。”

“您但说无妨。”

崔琰在一旁长叹一声。郑玄亦是如此。

“劫煞吉则聪慧过人,才智超群,胸罗万象,凶则昏浊邪侈,毒害性重,宿疾刑徒,兵刀折伤,执拗内狠,贪夺无情。而遇孤辰,六亲无缘,曲高和寡,孤傲自赏,性格顽固,到老无依,自叹孤苦【6】。”

“如此,你可想好了?”

【1】出自《诗经·小宛》,诗中诗人自述生活在动荡而危险的环境中,不得不处处小心,以此自戒。

【2】出自《诗经·桑柔》芮伯刺厉王并批评同僚之作。诗中对厉王的贪酷和民生的艰苦有强烈的反映,并多陈为政之道。

【3】出自《墨子·兼爱》

【4、5、6】出自《三命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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