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若愚原以为必死无疑。因为当年司马家很多奴仆见过她。
为了躲开钟鹤,崔若愚曾经窝藏在司马家中当仆人。直到钟鹤和曹绫大婚,她才离开。
幸好,司马师迁出府外将军府。原本的宅子给弟弟司马昭继承。
将军府上的家仆全是新面孔。崔若愚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来。
回到洛阳之后,司马师每天都很忙。不是在朝廷里跟百官吵架,就是在书房里跟司马昭密谈。
不过,每天夜里都会来检查崔若愚的“磨练”。每次看见她毫无起色,司马师就扬言要在她身上刻字。
“哼。让本将军在你背后刻两句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把崔若愚吓得做噩梦。梦见司马师狞笑着在她背后刻了又长又臭的自创汉赋。从开天辟地写到二十一世纪。
她醒来后还觉得背上隐隐作痛。
这天夜里,崔若愚跟着一个名师练剑。同练的还有几个一起接受“栽培”的将士。
崔若愚是唯一一个不到一个时辰就累瘫在地上的。
那剑客看她脸色苍白,而且她又是司马师的爱将,没再勉强,任由她坐着休息。
“崔若愚!”
崔若愚吓得心跳漏了一拍。知道是司马师来查岗了。她本能地从地上跳起来,抓起长剑乱舞。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握住她持剑的手。另一只手搂住她的细腰,脚下带着她的步伐。身后那股强烈的腥甜杀伐之气贴近她后背。
不就是司马师?
他今天没有穿盔甲,只穿着淡黄色的锦袍。隔着单薄的夏衣,他身上的温度传到她身上。崔若愚喉咙一阵阵发紧。
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司马师带着她动起来。
崔若愚在司马师的带领下,剑式陡然一振!龙飞凤舞,磅礴大气,酣畅凌厉!
崔若愚自己都看呆了。原来这把剑这么好用?她还一直嫌它不趁手,该轻的时候重,想重击的时候又让她使不出力气。可眼下怎么这么听话,轻重缓急都恰到好处。
一剑舞罢。
司马师才放开崔若愚的手和腰,轻松自如地笑着说:“你那叫舞剑吗?看得本将军生气。”
这人的身子怎么那么软?软绵绵地,他差点以为自己抓的是一叠柔软的绸缎。而且这人身上怎么那么香?难道已经跟哪个婢女有染?
那也好办。赏个妻子,副将会更忠心。
想着,司马师嘴角上扬。
嘴上说生气,嘴角却翘得弯弯的。瞎子也能听得出来司马师根本没有生气。
崔若愚脸上红彤彤的,不好意思地收剑入鞘。
司马师一转身,崔若愚才看到司马师身后的司马昭。
司马昭一身银白色的锦服,面容清秀,眼底满是阴霾和戾气。他看着崔若愚,却又像个盲人一样,直透透地看过去。
无视她的存在。
崔若愚打了个寒战。她心里偷偷想,没人敢在司马昭的眼神里待上半分钟吧?不冷死,也会毒死。
对,是毒。司马师像一头雄狮或者雄鹰,而司马昭却像一条毒蛇。
太可怕了。
崔若愚情不自禁地往司马师身旁站。她悄悄看了司马师的侧颜,心中安定许多。
这家伙虽然嚣张跋扈,也不干人事。但还挺有人情味的。跟在他身边也不算太难受。
“子上。今日的事,你去办妥。兄长就不送了。别让钟鹤那小子得了便宜,处理干净点。”
司马昭缓缓地合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随后转身走了。
司马师也无言地看着弟弟离开的方向。一直目送司马昭离开崔若愚习武的院子,才转过身,解散了众人。
他则带着崔若愚再练一次今日学习的剑招。
话音未落,崔若愚五官都皱在一起。
“大将军!小人实在不是练武的材料。”崔若愚小声地求饶。“要不学学兵法?我可以的!”
她三辈子加起来也没参加过一次校运会。
怎么可能练剑?
“啧?崔副将。想要功名利禄,可不能这么孱弱。你这点身子骨,给你十亩地,你能守得住吗?”司马师满脸挑衅和不屑的表情,双手叉在腰间。
“兵法?你一个副将,学兵法不是当务之急。军中有军师谋士,有大将军和将军。几时能轮到你一个副将来用兵法?好好练武!你练武的目的只有两个!第一!临阵杀敌,不会死!第二!”
“保护本大将军!”司马师趾高气扬地说。
这副将不识好歹。要不是看在立过大功的份上,他早就把这副将丢出军外了。
“我……”崔若愚知道自己身体一般,而司马师这番话也是事实。
她突然想起自己跟狗抢鸡腿的事。她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又懒又贪。你以为你是曹绫?”司马师居高临下,一点情面也不留给她。“没这个身世,就要拼能耐。大将军我出身数百年大族,才貌都得天独厚,都不敢有片刻偷懒……”
“是是是,大将军从不偷懒的。每天上怼百官,下骗小人。可太忙了!”崔若愚皱着眉头说。
“你身上的力气要是有你的嘴那么硬,就不愁不成器了。”司马师惋惜地说。
崔若愚还想反唇相讥,司马师突然拔剑出鞘。
剑尖戳到眼前:崔若愚吓得尖叫:“啊!……”情急之下双手拖起长剑勉强抵挡。
一边忍不住脱口而出:“司马师!你欺负我!我爹一定要砍了你!”
司马师随便几剑,已经让她手忙脚乱。还轻轻松松地反问:“你爹是谁?也敢砍大魏的大将军?”
崔若愚发觉说漏了嘴。手上更加用力,委屈的眼泪却有些忍不住。
老丞相早就不在了。从小没有父母疼爱,也一直认为不需要父母疼爱的崔若愚,在那不足一年的郡主生活中,得到了老丞相无尽无言的爱。
她突然恨起辉王。如果辉王能争气点,不仅她能当皇后,她爹崔丞相也不会死!
“哎呀!”崔若愚稍微分心,长剑被司马师打落了。
“捡起来。”司马师睥睨着她。
她还没从对辉王的回忆中清醒。“欺负人。”
崔若愚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骂那些欺负她的公司,还是那些欺负辉王和崔丞相的节度使,又或者是那些灌她喝毒药的家仆奴婢。
可这话听在司马师耳中,就完全变了样。
我欺负你?司马师心里哭笑不得。这个副将白长了这么好的个头,心里还是个小孩子?
这半年多里,崔若愚竟然又长了身子,如今明显比司马师肩膀高出一点点。
她经过司马师身边的时候。
司马师发现她长高了。伸手搂住她肩膀:“崔副将。是不是想吃肉了?”
崔若愚不解地看着司马师。“昨晚吃过。”
她在大将军眼里是个馋嘴货?
司马师扬起眉毛,意味深长地说:“女人。”
崔若愚差点被口水噎死,她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意思。”
司马师叹息一声:“今晚带你去找个女人。好好开个荤。不要总是无精打采地。”
崔若愚跳起来。司马师又把她按下去!
她恶狠狠地瞪着司马师,眼里:你有病吧?
司马师“啧啧”称奇:“副将。你这眼神真像饿狼扑羊。答应本将军,今晚尽兴地玩,明日开始好好收心练武。”
“马上就要到你去西线伐蜀。你总是这副德行,怎么带兵?”
崔若愚骂又不敢骂,辩也不好辩。只能闷闷地说:“我一定好好练武!大将军不必费心了!大将军请回,小人要在此地练到明日天亮!”
她努力地站直了腰,坚决地说着。好让自己的话能有点说服力。
她是真的不想面对女人。上次在军中,面对那个青楼姑娘,已经差点要露馅。
再来一次?恐怕纸包不住火。
“啧。想吃又不敢要。你怎么像钟鹤似的。本将军看了就恶心。你必须得像我才行。走!今晚的姑娘都算本将军的。”司马师一把揽住她的腰,不由分说地拖去了洛阳的花楼里。
崔若愚被拖着走,心里无声地控诉:像你就必须要去逛窑子?
“伺候好崔公子!崔公子今夜选了谁,本将军马上赏银!崔公子明日若说满意,本将军赏金!崔公子若说要求娶,本将军,哼,赎身封县主。”
司马师显然喝醉了。他许下的诺言,把崔若愚害苦了。
那些姑娘恨不得当场把崔若愚强上了。
她拼命护住衣物。发髻还是在推搡中被抓散了。
“够了!真不像话!”崔若愚大喝一声。
姑娘们站开了。看着披头散发的崔若愚。
姑娘们面面相觑,这公子比她们更风流娇媚。
她们忍不住回头看司马师。司马师已经酣醉,躺在一个姑娘的怀里睡着了。
她们又看看崔若愚。这莫不是大将军的男宠?无所谓了,只要拿下崔公子,人生就会一片光明。
崔若愚见姑娘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如狼似虎的火焰,心知今夜在劫难逃。心中疯狂想着如何脱身?
打晕她们?可外面还有那么多侍卫……何况,她未必能单挑这么多女人。
长公主府里,钟鹤照例听着探子回报。
“去了花楼?哼。真闲情逸致。”钟鹤平静地说。
夏幕在一旁研墨,伺候钟鹤批那些官文。听到花楼,眼皮子跳了跳。
她以前与司马师经常在花楼见面。
“跟一个崔公子在一起。”探子说。
“哪家公子?河东崔氏?”钟鹤边批文边问。“他怎么跟崔氏搭上了?”
这司马师就像花楼的姑娘一样,到处勾结。
“回丞相。不是河东崔氏。是一个姓崔的副将。伐吴一战,这副将突然冒出来坏了我们的大事,让司马师逃过一劫。”探子此时想起安知。
安知当时也是在此处,要提起崔若愚。结果还没说完,命丧当场。
“哦?”钟鹤停下笔。“查一查此人的身手,如果平平无奇,就不必理会。以免打草惊蛇。如果会成心腹大患,就杀了他。”
探子点点头。“此人封了个列侯,一直住在司马师家中。应该是入幕的意思。”
如果有侯位在身,官府会严查。钟鹤就得派刺客去收拾,才能不不留痕迹。
“列侯?”钟鹤皱起眉头。“哪里的列侯?”
当时司马师极其嚣张地封了数百列侯。探子已经记不清崔若愚封了何处。
“把名单拿来。”钟鹤斜看了一眼。夏幕立刻停下研墨,转身去找来封侯的名册。
她身型臃肿了些。许久不曾跳舞。她如今也不需要跳舞为生。只要伺候好钟鹤,她就能安稳地生活在钟鹤家中。
外面太乱了。
夏幕摊开名册,跪坐在书桌旁。
“此人什么姓名?夏幕你把此人的封地找出来。”钟鹤又开始批文。
探子想了想:“此人被赐名崔胜。本名崔若愚。”
夏幕震惊地抬起眼。这个名字,钟鹤无数次在梦里提及过。
钟鹤批文的笔停住了。
“啪。”一声钝响。笔头被钟鹤压断。
钟鹤抬起头,心平气和地问:“在花楼?”
探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对钟鹤本能地害怕。“是。”
钟鹤笑起来,放下断头笔,走到夏幕身旁,一把夺过名册。
名册已经被夏幕翻到崔若愚那一页。长安人士,年十八,本为阴阳先生,由洛阳古城招入西路军,充中路军副将,立功,封汴梁十里亭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阳古城的算命先生崔若愚。我找的你好苦!你竟然在司马师军中!
夏幕忙差人去叫曹绫。必须阻止钟鹤。
司马师防卫森严,钟鹤如果强攻,容易暴露。司马师和钟鹤之间,绝不能堂而皇之地互相杀伐。大魏的世家不会放过任何一方的。
被司马师“推入火坑”的崔若愚,在姑娘们的包围中连连后退。“你们不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