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时候来一碗暖暖的羊肉汤,该多好啊。崔若愚暗暗想。上辈子好歹还有好吃好喝的。不过,她可不想再穿越了。是好是坏,让她过完这辈子吧。
幸好这座破庙离集市并不远,天也还没黑透。她大概走了一顿饭的时间,终于走到了人声鼎沸的集市之中。
十里长街,张灯结彩,灯红酒绿,有茶肆酒楼,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个高挂的灯笼,都悬着一张小纸条。
崔若愚无心看这些美景,她得想办法填饱肚子。不然,要冷死街头了。她也不会像上一次穿越那样,到处逮着人问:“现在是什么朝代啊?”
别人还以为她疯了呢。怎么说也是第二次穿越了,得成熟一点。
“娘。这个小乞丐好可怜啊!”一个小女孩啜着冰糖葫芦,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崔若愚。
崔若愚看上去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相清秀纯良,小女孩对她没有任何戒心。
但是小女孩的娘和她的管家随从可不这么想。
“滚!一边去!”管家连忙跑上来驱赶崔若愚。小女孩抱歉地看了崔若愚一眼,晃了晃冰糖葫芦,跟着她母亲走了。
崔若愚像兔子一样逃跑了。胳膊不要跟大腿拧。她想起自己上一世的便宜老爹,非要跟皇帝杠上。何苦来哉。
想起那个丞相老爹,崔若愚心里还有些难受。他虽然严厉暴躁,可对崔若愚真心疼爱。为了她不惜谋反。
崔若愚摇摇头。想起便宜老爹的平日里总说的一句话:“当真是,今宵今夜说今事,良辰良景忆良人。”
她目光落在路边水沟里。一只鸡腿,被咬了几口,丢在水沟里。
崔若愚站在那,想吃,又下不了决心。想走,又不甘心。这里繁华万千,来往客人都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但她就只有这一个大鸡腿。
正晃神,一条野狗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冲着大鸡腿跑过去。
“我去!”崔若愚再也顾不上卫生和体面,拔腿就飞扑,要抢在野狗之前捡起大鸡腿。
饥肠辘辘的崔若愚,还是输给了那条野狗。野狗叼起大鸡腿,一溜烟地不见了。
她背后响起哄堂大笑。她转过身,才发现她身后早就聚满了人,等着看她的笑话。连那个冰糖葫芦小女孩也躲在大人身后,忍俊不禁。
崔若愚的脸唰地红透了。天黑黑,灯笼的光晃在她脸上,照出了她的窘迫。
她强装无事,抱着双臂走开了。
背后的人越笑越大声。
“不能喊冤。不能喊冤。”崔若愚拼命地警告自己,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再抱怨。长街的尽头还有灯光,说不定能有收获。
崔若愚快步走过去,离哄笑的人群越远越好。
背后有个脚步一直跟着她。她察觉到了,马上加快脚步。那人仍然跟着。
崔若愚脑海中闪过很多社会新闻,比如女大学生被尾随拖进厕所侵犯,比如青少年被掳走,比如路人被变态狂跟踪虐待……
崔若愚要被折磨坏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蹲下去捡起一块大石头,转身对着跟踪的人大喊:“走开!不然打死你!”
崔若愚盲目狂乱地挥舞着手里那块大石头,企图击中跟踪的人。
“小兄弟。”一个温暖又平静的声音轻轻地唤着。
崔若愚愣住了。
好好听的声音。
她挥舞的动作顿在半空中。
“小兄弟。”那人没有进一步说话和动作,只是重复低声唤着她。“你是饿了吗?”
崔若愚听得他没有恶意,便放下石头。她的视线里出现一张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的脸。
青年是书生打扮,一身白衣,束着发,插了一根白玉簪子。俊朗儒雅,白面,两道细眉,一双桃花眼,蓄着须。他高她整整一个头,此时正低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崔若愚一向是颜控。看这俊朗的脸,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却不曾憔悴干枯,只像一朵等待染色的桃花,清秀动人。
那人看清楚了崔若愚的样貌,微微一怔。他也没想到一个小乞丐长得如此出色风流。他又笑了笑,说:“唐突了。小兄弟。我是太学的学生。方才听你说话,也像是读书人。所以起了救助之心。”
他掏出钱袋,看也不看,递给崔若愚。
崔若愚眼都直了。那钱袋沉甸甸的,看起来内容很丰富。心里挣扎了许久,她摇摇头。“不用。救急不救穷。你能帮我这几天,却帮不了我一辈子。我自己想办法吧。”
他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遭逢乱世,谁不是能活一天就赚一天?眼看崔若愚转身要离去,他走快几步,来到她面前。
“果然是我唐突了。我叫钟鹤。想结交小兄弟。不知道小兄弟可否告知姓名。”
“崔若愚。”她沉默片刻,告知了姓名。
“不知道崔小友可否赏脸,让我做东?今夜是元夕之夜,你我都孤身在洛阳,不如彼此做个伴?也是缘分。”钟鹤笑意浓且暖,像黑夜中一盏刚刚点上的灯。
崔若愚顾不上羞涩,点点头。
钟鹤粲然一笑,将崔若愚引入了最靠近二人的酒肆之中。
看得出来钟鹤是这里的常客。钟鹤才刚进门,酒肆的小二就连忙迎上来:“钟公子到!钟公子楼上请!”
随即有人将二人引上楼。引路人推开二楼一扇门,做了请的姿势:“钟公子请,贵客请。”
“崔小友请。”钟鹤带着崔若愚进了房。引路人把房门关上了。
崔若愚站在房中央,打量着周围。摆设看起来都十分名贵,熏的香也是上好的檀香。还没点菜,已经有瓜果在等候。
钟鹤用盆里的水洗过手,招呼崔若愚:“崔小友,你自便。”
崔若愚看了看,他身旁还有另一盆水。她走过去,洗洗手。她从水中照见了自己的容颜。
“啊!”她连连退了好几步。
钟鹤连忙关切地问:“怎么了?”
崔若愚指着水里的模样:“好丑啊!”
钟鹤惊讶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崔若愚接过来,狠狠地洗了一把脸,拼命地搓着。
等她再一次从水中扬起她的脸。
钟鹤才明白,为何她对之前那张清秀的面容如此畏惧。她原本的相貌,比之前更娇美艳丽。
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失魂落魄。
这世上,竟有如此令人心动且怜爱的脸。
“钟鹤哥哥。钟鹤哥哥?”门外响起上菜的敲门声,崔若愚想去开门,又不好意思。可钟鹤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没有去开门的打算。她不得已厚着脸皮,喊几声。
钟鹤回过神来,勉力掩饰着方才的尴尬,让酒肆把菜上齐,就把房门关起来了。
“若愚。我就这么称呼你,可以吗?”钟鹤轻声低问。她在他眼里,就像易碎的珍宝,像易醒的梦。
崔若愚真诚地点点头。
钟鹤微笑着,把一个大鸡腿夹到崔若愚碗里,等她吃完了才问:“若愚,你家在哪里?”
崔若愚吃得满嘴流油,“长安!”她清脆的声音还有一丝稚气。
“原来是长安人?”钟鹤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直盯着崔若愚的脸:“你几岁了?怎么从长安来到洛阳?”
崔若愚摇摇头,“可能十四,也可能十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洛阳的。钟鹤哥哥,太学是什么呀?”
钟鹤见她说话天真可爱,忍不住跟着她的话尾说:“钟鹤哥哥是太学的学生。学儒家经典。”
儒家?这倒不算陌生。崔若愚恍然大悟:“唔……是孔孟说的话吗?”
钟鹤哈哈一笑:“是罢。”
“学好了,要做什么呢?”崔若愚好奇地问。
“做……做官?”钟鹤不太确定。“如今世事变幻无常,谁也说不准能做什么。圣人之言,珍贵无比。能进太学,钟鹤哥哥已经很高兴了。前朝光武帝也是太学学生出身呢。”
崔若愚只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光武帝?”
钟鹤点点头:“本朝受禅于前朝,倒也大致像前朝一般重视太学。”
崔若愚眨了眨眼睛,钟鹤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颤。若愚再长大一些,恐怕是倾国之色。可他身为男儿身,如此容貌,是福是祸?
“刘秀?”崔若愚终于从脑海深处把这个名字挖出来。
钟鹤轻轻一笑,伸出手要刮她鼻子,中途换了手势,拍拍她脑袋:“正是光武帝刘秀。”
崔若愚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才弄明白。她穿越到曹魏来了?
三国鼎立。又是一个乱世……
不冤,不冤!崔若愚拼命地摇摇头,要把抱怨的念头赶出她脑袋。没关系,我可以的。我能活下去。
钟鹤见她行动怪异,关心地问:“若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崔若愚怔怔地看着他。
他伸出手来,拉起崔若愚的手,温暖有力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搭在她的手腕上。
他专注的表情,让崔若愚也看呆了。钟鹤好像刚刚入道的神仙,俊秀非凡,还带着人间的暖气和诱惑。
“脉象过于阴柔。”钟鹤放下崔若愚的手腕,抬头看见崔若愚脸红得像血一样。他心里也是一动,两人对视良久,沉默良久。
还是钟鹤打破了沉默,招呼崔若愚把暖汤喝下去。
“若愚。你今夜要去何处?”钟鹤询问中带着一丝试探和期待。
崔若愚停下了喝汤,脸色黯淡下去。“回破庙咯。”
钟鹤紧张地问:“我住在太学中。太学不让带外人,不过,我可以带一个书童进去。只是要委屈你……”
“不委屈!”崔若愚高兴地说:“我很会收拾,很会照顾人的!你真的可以收留一个书童吗?”
钟鹤压抑着心中的喜悦,用力地点点头:“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