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几天,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里几乎传遍了张让张奉两人的恶行,与张奉被接出牢狱的消息。
对于张让的所作所为,人们早已深恶痛绝,几乎洛阳城里随便一个孩童都能说上两条张让的罪状。但这次真正让民众与百官不能容忍的,是张奉克扣从国库中划拨出来为置医药的银两,与安然无恙出了牢狱的结局。
因此人们便可以自动脑补出,张让又是怎样蒙骗了当今陛下的眼睛,又一次玩弄自己的手段,保护了自己的爪牙,将朝堂的风气,将天下的波澜,搞的更加浑浊。
多年的压迫,在这一刻爆发,群情激愤。至于需不需要证据,人们也不在意了。总归张让所犯的罪也不缺这一条罪名。
“必须要严惩!”
一群官员去了卢植的府上。
卢植如今领衔尚书令一职,他性格刚毅,品德高尚,又师从多家,饱读经书,太学门前石经的编撰当年亦是有他的一份,他在各地为官时也清廉能干,广得民心。
虽然之后在征讨黄巾中失利,但人们明白那是十常侍的从中作梗,因此他在朝中可以称作清流的领袖人物。
得到消息的朝中清流官员们集体来到了卢植的府上,坐满了厅堂,愤怒的说着自己的不满。
“张让也太目中无人,无视国法!陛下施恩百姓从国库里拿的钱他也敢动?张奉是他的养子,张奉不听他的又听谁的!我看,这事就是张让的主意!”
“对,张让自来横征暴敛惯了,还僭越朝制,将自己家的宅院修的阔达宏高,又恐陛下看见,说什么“天子不可登高,登高必遭大祸”来欺骗陛下,实在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何止张让,其他十一个也不是什么好货!这次一定要求陛下惩办他们,为天下除害。”
堂内群情激荡,卢植却一直坐在自己位置,轻合眼眸,捻着自己的胡须,老神哉哉。
有人注意到,高声说,“卢尚书何不言语?”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卢植。
卢植这才缓缓张开眼睛,众目睽睽之下,轻笑一声,平稳沉和道,“既然诸位停下,那老夫便说几句。这次张奉张让的丑事何以被揭露,全在大皇子体恤百姓,不避险阻走访民间寻得,可见这个大皇子,也是心念天下的。
众位方才所说有理,此次机会难得,我等应趁善加把握。但之前两次党锢之祸,一次遗祸,败在何处?全在十常侍近在陛下身边,而我等远在宫外而已,因此我等究竟如何,全是十常侍在陛下面前搬弄口舌挑拨是非。这次,不如请大皇子出面。”
有人提出顾虑,“宫中传言,陛下不喜皇子辩。”
卢植说,“但大皇子毕竟是皇室血脉,陛下亲子,又是中宫嫡出。陛下若真的要重罚他,也要顾虑何氏与其背后那些大臣。”
“若大皇子不愿参与呢?
卢植说,“我在宫里受陛下召见时,亲眼看见殿下向陛下上言惩处十常侍,只不过被陛下驳回,这才有了殿下遍访洛阳衙之事。若我等请他出面,多是可行。如此,有了殿下作保,张让等人再想搬弄是非,可非以往容易了。”
“有理!那我们便去求见殿下?”
“哎。”卢植伸手打断,“殿下毕竟是在宫中,我等都去,怕是闹出动静。这样,我等联名写个奏章,老夫亲自带去见殿下,务必说动殿下落笔。”
“好,我们现在就写。”
“现在写,来人,拿笔来!”
·
“挺胸抬头腿绷紧!不要抖!”
西郊的卷宗也已经写完了,瘟疫的阴霾终于散去,这件事情彻底的划上了句号。
但柳汴留在衙署的屋子并没有收走。他一个皇子,要一间屋子的权利还是有的,于是这地方就成了柳汴躲避内宫条条框框束缚的地方。
原本给皇子上课的先生辞官回家了,现在的柳汴与刘协属于无业游民。
刘协自那次祭祀太一神的典礼上出尽了风头,朝中或多或少也有人嗅出灵帝以后传位的打算,一时间对刘协的赞美之声络绎不绝。
在这之下,柳汴尽心处理的西郊事宜倒少有人提起,对此何皇后还嘲讽了一番,说柳汴白忙活一场。
真的白忙活吗......柳汴常常在想。
“殿下,腿再弯就要蹲地上了!”
刘和严厉的声音响起。他出神的目光又凝聚在眼前这个一脸正经的风华儿郎身上。
“好,好,我尽量不弯。”柳汴笑着应道。
总之他不觉得白忙活一场。起码,眼前的这个青年,因为之前一系列的事,和自己正儿八经的小主子刘协对比,还是更偏向他这个愿意做实事的大皇子。
而且,他和曹操的关系也缓和不少,并且有望获得曹操的辅佐。
这就足够了,有两个愿意帮他的人,比那满朝野的赞美要强的多。
刘和松了口,“歇一会吧。”
柳汴毫无顾忌的跌坐在地上,揉着酸软的腿,轻轻喘息。
刘和笑着盘腿坐到他身边,“殿下明天还练吗?”
柳汴默默摇摇头。
刘和笑的更欢了,“殿下,我早说过,你年纪太大,已经过了适合习武的年龄,这回终于认清现实了?”
“悄声些。”柳汴笑着扬手要打刘和的板栗,被刘和偏偏头躲过去了。
“你要吵的满宫皆知?以后出去你得收敛一点,传到陛下耳朵里不是闹的。”
“这有什么?”刘和不在意道,“无非一怒之下将我撵回幽州,这样才自在。”
“胡说。”柳汴收了手,疲惫的躺在地板上,冰凉的地板透过他身上的衣服,抵抗着他后背的热意,十分舒服,“按辈分,我应叫你什么?”
“辈分?”刘和皱眉,思量片刻,“听我父亲讲,我该叫陛下叔叔,那我该唤你表兄。”
“表兄......”柳汴念叨了一句,莞尔道,“挺好,以后你没人就这么唤我吧。”
“可以吗?”刘和一手撑地板,弯下腰,脸对脸自上而下看着柳汴,“陛下不会多想什么?”
“不会,私下叫而已,何况你我原本就是表兄弟啊。你不是不怕陛下么?好痒。”刘和的马尾从背后滑落,穿过肩膀上,马尾尖尖扫着柳汴的脸,柳汴嫌痒,一边用手拨弄,一边道。
刘和眼中闪过一时复杂。他因年少离家,独自骤然来到皇宫中茫然惶惶的内心也得到几分慰籍。
“表兄,你和我见过的所有汉宫里的人都不同,与小殿下也是。”
柳汴眨眨眼,像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样说。
刘和翻过身子,那俏皮的马尾也溜走了。
柳汴也盘着腿与刘和并肩坐着,只听对方低声轻喃,“若陛下点我做你的侍读就好了。”
柳汴歪歪身子,笑着用肩顶了顶刘和的肩,“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件事我还是想嘱咐一句......”
“我知晓表兄想说什么。”刘和看向柳汴,但眼里多少带点委屈,“若陛下安排了师傅后,我不会再经常来找你了。”
柳汴怔了下,然后又继续笑着,“你都明白,我也就不解释了。”
刘和脸上没有笑意,一双眼睛深深的看着柳汴,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柳汴的笑落了下来,“怎么了?”
刘和咬咬牙,眸中闪过几道晦涩,像是纠结了片刻,才方轻轻道,“陛下已经为小殿下点了另外一个伴读,是袁绍的长子,袁谭......”
袁谭......
柳汴在心里念叨了一遍,脑海里闪过太学匆匆一见的身影。
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袁绍又担任中军校尉。灵帝这为刘协挑的这伴读一文一武,不可谓不精妙。
见柳汴面色渐渐阴沉,刘和便知道对方明白,也不再多说什么。
‘1028。’柳汴在脑海里唤道。
“亲亲,在的。”时隔多日,1028和蔼又欠揍的声音再度响起。
柳汴说,‘帮我查几个人......’
柳汴在脑海里和1028对话,难免冷落了刘和,刘和只当作对方心情不好,也不多说什么。
屋里寂静了片刻,再度被另一道声音打破。
“臣卢植,拜见殿下。”
已经得到想要答案的柳汴抬头,看到卢植正站在门内,对自己行礼,姿态端正,看来态度十分恭敬。
刘和的目光平淡扫过卢植,便又移开,像是并不认识此人。
柳汴慌忙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尴尬笑着,“失礼失礼。卢尚书见笑。”
刘和抱拳道,“既殿下有事,小臣告退。”
“好。”柳汴又添了句,“改日见。”
刘和一怔,便笑着退下。
直到刘和退去,柳汴的视线才又落回走到屋内的卢植身上,他问,“卢尚书领衔尚书台,每日忙于案牍替父皇分忧,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屋子?”
“老臣前来,乃有一事要与殿下商议。”
“尚书请说。”
话音落下,卢植原本寻常的老脸瞬间攀上悲恸的神情,然后噗通一声,结结实实跪了下来。
柳汴属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惊的不轻,他几乎也立刻膝盖一软,想要和卢植双双叩拜。但好在被他忍住了。
“怎么了这是!卢尚书何故行此大礼?您可是父皇股肱之臣,小侄万万不敢受此大礼。”
简直夭寿!柳汴忙伸手去扶卢植。卢植抓着他的手,抬眼时已是老泪纵横,深情唤道,“殿下......”
柳汴一哽,抓着卢植的手想往后缩。别这样,我害怕......
不容柳汴退步,卢植一双提刀纵马的手掌如铁钳般死死焊住。
柳汴笑的勉强,“尚书先起,有什么话细细讲来,小侄也好知道前因后果。如此不语,小侄纵使有心相助,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卢植这才擦着眼泪起身。
柳汴看着这比自己还高些的老头,默默咽了口唾沫,“卢尚书先坐吧。”
卢植躬身推辞,“殿下先请。”
待柳汴稳坐席面,卢植这才入座。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为什么这一部将曹霸霸写的那么好看。
因为之前是奔着有cp去的,但是后来和编辑沟通才知道这种类型不能写有cp的,所以就改了,但是之前的章节已经发出去了,曹霸霸的脸就那么定型了,总之也不影响后续剧情。
en......就是这么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