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孟知意就出来了，沿着村子走了一圈，累了就坐在村口的防风堤上。

看着浪花从远处风涌卷来，她扔了一块小石子。

海浪声很大，石子落下，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

浪涌上岸，再退回去，顺便带走了石子。

她再扔一块石子，浪来了，石子又走了。

她又扔，石子还是被卷走了。

孟知意叹气，摩挲着手里的小记事本。记事本的扉页上，贴了她和吴娅的拍立得—— 两年前在防风堤前拍的。

孟知翻开新一页，提笔写下：绝对力量面前，弱小似乎被剥夺了反抗的权利。

石子落进汹涌的波涛里，但它也在努力渐起属于它的涟漪。

管别人看不看得见。

孟知意继续写，“从现在开始要做的99件事，第一件，拿回吴娅的画。”

为什么是99件而不是100件。孟知意想，100是个圆满的数字，大家用的钱最大面值是100，称呼有钱人为百万富翁，给别人贺寿，会祝别人长命百岁，考试得满分是100分。

而她不是百万富翁，甚至有可能马上会背负百万债务，她也没想过自己能够长命百岁，活着的每一天都已经是偷生，她能跟100沾边的，是她真的考过100分，那次满分是120分。

孟知意合上记事本，对着大海喊，“吴娅，我会很快去陪你的，你放心，临走前我一定替你好好收拾了冯琪那个渣男。这是我欠你的！”

孟知意抹了把眼泪，“我先回去了，等我先把另一个麻烦解决掉。”

她说得那个麻烦正是南曦。

南曦那个人真的很讨厌，接二连三地戳她心窝子。

“踢飞你！”孟知意把气使在脚下的一块小石头上。她飞起一脚，用力一踢。

小石头纹丝不动，但孟知意的脚痛。感觉大母脚趾头要断了，疼得她蹲在地上直掉泪。

“我去，什么玩意啊，连石头都欺负我。”孟知意固执地非要把这块石头弄走，她缓了缓劲，直接用手去掰。

小石头依旧稳若泰山。

“我就不信了，你还能是粘地上了。”孟知意就跟这块还没小鸡蛋大的石头，较上劲了。

扒了几分钟后，孟知意知道自己被骗了，这根本就不是块小石头。除了露出沙面的那一点点在，沙子下面藏着石头巨大的身躯。

“连石头都是骗子！跟南曦一样，又臭又硬。”孟知意刚骂完，脑海里却浮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南曦，你是石头嘛？又臭又硬，会交不到朋友的。”

孟知意拍了拍脑门，“是不是骂她骂多了，都产生幻觉了。”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很能骂人。”

孟知意闻声回头，竟然是南曦。

“阴魂不散。”孟知意小声嘟囔，又问，“你来这干嘛，准备逃跑？”

“能不能对我有一点点的信任，我怎么逃，游回去吗？”南曦看着孟知意发青的眼底，有些内疚，“你不会一晚没睡吧。”

“干嘛，昨晚还没栽赃够，准备继续啊。”

孟知意见到南曦火气就蹭蹭直上。

她平时也不是走温和不刺激的路线，但遇到南曦后，她战斗力直接由人若惹我我再反击自动升级成了随时随地血溅当场的火拼模式。

南曦上前拉她，主动示好。

孟知意躲开，自己站起来，“我跟你，犯冲，离远点。省得到时候又赖我脾气不好。”

“对不起。”南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诚恳，孟知意扒拉开她，“挡道了。”

南曦跟着孟知意身后，“我不知道你之前在恒致工作过，所以才会误会你。”

“呸，你的道歉就跟吐口水一样随便。”孟知意不甘示弱。

“比起误会，你这种墙头草行为更让我觉得讨厌。你有没有点立场，几次三番的这样，已经让你的道歉变得一文不值。”

“等会儿。” 孟知意停下来，南曦知道她在恒致工作过不难，她从阿婆那里就能打听到，但她刚才说的“你之前在恒致工作过”，她回头，不满地盯着南曦，“你是不是进我屋了。”

南曦也没准备隐瞒，点头，并解释，“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答辩状，是去还被子的时候无意看到的。你是被恒致开除的？”

孟知意警告她，“这事你没跟老易她们说吧？”

“没有。她们不知道。”

孟知意这才放下心，她想起来自己的病例也在卧室放着，赶紧又问，“你只看到了传票那些东西，没有乱翻其它的吧？”

“没有！没有！”南曦赶紧撇清关系，“真的就是我去还被子的时候，看到你的猫把文件扒拉到地上了，我捡的时候无意看到。”

怕孟知意不相信，南曦举手，“我发誓没有乱动乱翻你的东西。”

“我不管你看到什么，不要告诉老易她们。”孟知意再次强调，“工作的事，或者其他事，都烂在肚子里。”

“你还有其他事？”南曦下意识追问。

孟知意狠狠瞪她，“关你屁事！”

“你不要脾气这么暴躁。”南曦故作玄虚，“诉状的事，我能帮你。”

孟知意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帮我？你帮我偷鸡还是摸狗？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自己都一屁股屎没擦干净，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说到这儿，她刚消了一半的火气又上来了，“昨晚要不是你弄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动静，我已经把吴娅的画拿回来了。还你帮我，你帮倒忙吧你。”

“昨晚…是意外，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去拿好朋友的遗物。大半夜的你那种行为，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

“老易她们把吴娅的事也告诉你了？你什么时候跟她俩混熟了？”

孟知意重新审视南曦，“偷我家是吧，好手段。果然小瞧了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也跟你交个底，要钱没有，要命你不配，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不然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暴力狂！”

见孟知意又误会了自己，南曦只好耐心解释，“她们没多说，我只知道吴娅是你的好朋友，一年前因病去世，你昨晚就是去她前男友家，想拿回她的遗物。”

“咋的，这还少啊，是不是得连我小时候尿过几次裤子都告诉你才叫多。”

孟知意警觉起来，“你不会是人贩子吧。”

南曦哭笑不得，“是阿婆说，你让她们对我和善点，她们才愿意跟我说话。还说你一大早出来找证据，找什么证据？”

“找你是骗子的证据。”孟知意拉开跟南曦之间的距离，“你昨晚有一点说得挺对，得有理有据。所以这次看你怎么狡辩。”

孟知意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条断成两截的软皮项圈，“这是我今早上，在昨天救你的地方找到的。”

“我认得这个。”南曦没否认，“救那只胖墩儿猫的时候，这个跟猫一起压在底下，我看已经烂了就拽出来扔在一边了。这不是那只胖墩儿猫的吗？”

“我家富贵儿是壮不是胖！不准叫它胖墩儿！”孟知意翻过其中一截项圈，上面有三个字母：Air。

“看清楚了吗，这不是富贵儿的，是老易家二丫的。她家的狗丢了好几天，这项圈上原来还有个镀金的铃铛，是不是你摘了去了。”孟知意句句紧逼，“老易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你一上岛，项圈就找到了。”

南曦刚想解释，孟知意替她说了，“不用说了，你是想说巧合是吧。好，这是第一个巧合，也是第一个物证。”

孟知意又从口袋里拿出了老易之前打印的截图，“这是第二个物证。”

南曦接过打开一看，脱口而出，“怎么能算物证啊，一张a4打印的黑白照…这是截图吧，这么模糊，就去图里这人的亲妈来了也认不出来啊。”

“嗯？”孟知意抬眼看她，她学自己说话，这话昨天自己也跟老易说了。

不对劲，有点诡异。孟知意甚至荒唐的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被装窃听器了？

“你嗯也没用，这个根本不能做证据。”南曦并不知道孟知意把自己脑补成了恐怖分子。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我是昨天上岛的。你看看截图里的时间，这都过去三五天了。”南曦还有分析疑点，孟知意小心地往她旁边一站，还抬手在头顶比划一下。

“你这是干什么？”南曦不解。

“就知道你会不认，所以，我今早还去拷贝了视频。”孟知意打开手机，把存进来的监控视频拉到了骗子出现的几秒中。

视频中依旧看不清骗子的长相，但衣服的颜色款式能看个大概。

还真别说，跟自己昨天穿的那身还真有些相似。连南曦自己都觉得荒唐，“这不是我，衣服也只是有点像而已。还有时间啊。你看时间啊。”

“衣服只是有点像，所以又是巧合喽，第二个巧合了。”孟知意也不急，继续道，“拒受害人陈阿婆交代，骗她的人是个女的，比我高一头。”

孟知意又比划了一下，南曦刚好比她高一头。

“所以这也是你说得巧合，第三个了啊。”

孟知意又指了南曦的长发，“女骗子是长发，你也是长发。第四个巧合了。”

“不管是从视频里，还是陈阿婆本人的指认，骗子是个瘸子。你要不走两步？”

孟知意抱拳看着南曦，知道她没法否认，因为她确实走路一瘸一拐，而且跟视频里的骗子一样，都是左边腿脚不方便。

“你听我解释，我承认我走路是有些不方便，但我真不是骗子。”

南曦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她其实不瘸，腿脚利索着。

但因为某些原因，这些年她不得不装出一副羸弱病态的样子。

这些她都不可以告诉别人。

但昨天上岛时，她是真的被岸边礁石给蹭了，没站稳摔了，还是巧了扭到的就是左脚腕。

“还有你说的监控时间。确实监控不是昨天的，你是昨天上的岛不假，但这证明不了你前些天没上岛啊。陈阿婆说过，那个骗子也说过过几天会再来，这不你就来了，巧不巧啊。”

孟知意为自己有理有据的分析感到自豪。

她继续说，“昨天你上岛，我的猫就丢了，我就当它是自己跑出去的，可是它被你抱着哎，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救猫。可你和猫还有air的项圈是在一起发现的哎，巧上加巧吗？”

“这可真是巧媳妇找了巧婆婆，巧到家了。七个巧木匠做了七个板，七巧板啊。”

孟知意得意的拍手，看南曦还有什么好说的。

按着孟知意的逻辑，南曦自己都觉得她就是那个骗子了。

难不成自己还会什么分身术，或者精神分裂多重人格，坏事都是另一个她做的？

这不就成了小虾米偷了王八的蛋——瞎扯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