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不需要一模一样。一丁点的相似,就足以将南曦的心海搅起滔天巨浪。但她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淡。
“你叫什么?多大了?是本地人?”南曦一连串的发问,倒把孟知意气到了。
呸!孟知意瞪着南曦,扯着嗓子毫不示弱,“跟你说得着吗。你算老几!说,你把二丫藏哪里了!别说没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等雨停了,警察过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太像了。对方说话的声音真的太像苏黎了。所以之前不是做梦,她听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女生的声音。
南曦没接话,表情复杂的望着孟知意。
眼前是个凶巴巴又肉乎乎的女生。外貌上好像跟苏黎没有相似的地方。
而且苏黎她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凶巴巴地发脾气,也不会像眼前这个女生一样,张牙舞爪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苏黎是个温暖的人。她会在自己情绪失控的时候,抱住自己,坚定地告诉自己没关系。
“这骗子怎么回事,宕机了?” 孟知意都被南曦看懵了,真是奇了怪了,对方明明看着自己,可又不像完全定焦在自己身上,那视线就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其他什么。
“她眼睛不会是散光吧?”孟知意恍然大悟。她寻思,这骗子心理素质可以啊。都被抓现行了,还能摆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
“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南曦终是叹了口气,这才回应,“是丢了什么?被人骗了?”
南曦明白眼前人不是苏黎,但欲望却仍想把这一丁点相似紧紧地攥住。不恋世间千般好,唯贪故人入旧梦。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孟知意心烦,倒不是对方耍无赖装无辜让她不爽。是对方那种炽热又带着探究的目光,过分地盯在自己的身上,带给了她一种被侵犯的厌恶。
“钱呢,给我!”别看陈阿婆都八十来岁了,除了脑子有那么点不灵通,身体还算可以。她突然就像发怒的牛犊,顶着花白稀疏的头发,冲过去推南曦。
“小心!”孟知意吓一跳,都什么年纪了还去跟年轻人拼命,真不要命。她手刚抓到阿婆胳膊,阿婆就因没站稳往前跌倒。
“哎呀!”随着阿婆的叫喊,孟知意也被惯性带倒。
咚!是脑壳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只是听这个动静,就知道很疼。
幸亏不是自己。孟知意心有余悸,吓得闭上眼睛。马上她又神色慌张。
老年人更怕摔倒,老易的家人就是磕到了脑袋去世的。
“阿婆!啊?”孟知意睁眼看清了,她不是趴在地上,是趴在骗子身上。
陈阿婆也已经被老易扶了起来。这会儿躺在地上摸着脑袋疼的人是南曦。
“重死了。你还要趴到什么时候?”南曦刚退烧,本来就有些虚,这会儿又被一老一小两个都不瘦的人砸在地上,后脑勺着地,整个脑袋里嗡嗡响,又晕又疼。
还好阿婆没事,谢天谢地。孟知意刚松口气,反应过来自己还趴在别人身上。
“啊!”她慌忙爬起来。南曦伸手,想让对方拉自己一把。可孟知意却跳脚躲到一旁,不停拍打着衣服,明明上面没有脏东西。
“嗬。”南曦无语,只好自己起来,语气虽冷上了几分,却也没有急躁,“你才是没良心吧,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不然挨摔受疼的就是你。”
“呸!你别大尾巴狼学狗叫,装什么好畜生。我没良心?谁把你从雨里背回来的,还嫌我胖,你就很瘦啊?重得跟死猪一样。我就不该给你灌退烧药,烧死你个死骗子!还你救了我?屎壳郎脱裤子放屁,臭不要脸!你是猪八戒在白面里撒煤灰,不光混淆黑白,还倒打一耙!我呸!”
老易拿了消毒液过来。孟知意浑身喷了一遍,这才消停。
孟知意在离南曦半米远的地方站住,拿起酒精对南曦一顿狂消毒。
“什么意思?我是什么病毒吗。你父母没教过怎么尊重别人吗。”南曦本意是提醒对方,这种方式多少有些不妥。
孟知意消了毒,正准备把刚拿来干净旧衣服给这个骗子。虽然她很讨厌骗子,可好歹那也是个人,总不能让她一直穿着湿漉漉的衣服。
谁知南曦的话,直接踩了孟知意的尾巴尖儿。
孟知意的动作一顿,表情垮了下来。
南曦从孟知意的眼神里读出了恨意和冷漠。她说错什么了?
接住了孟知意没好气扔过来衣服,南曦挺意外,“谢谢。”
孟知意继续垮着脸,公事公办的冷硬语气,“不用客气,明码标价的。”
她从旁边桌子下拉出一块半米来长的白板,用黑油笔写上:
换洗衣物200元
退烧药200元
床位费200元/天
……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交钱吧。”孟知意推出一个纸盒,里面还有几个硬币。
南曦看看了手里的旧衣物,又看了看还放在桌上的那盒退烧药,“这些都二百?”
“怎么,嫌便宜啊?”孟知意往旁边一坐,翘起二郎腿,故作焕然大悟,“对哦,是有点便宜。您一小瓶劣质辣椒油都卖380呢,就连收废品都不要的破烂塑料拍,您都贴心卖99呢。那这个定价是便宜了些。”
“我真不是卖假药的,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骗子。”一来二去的几个回合下来,南曦大体也猜出了她们为什么喊自己骗子。
“骗子也不会说自己是骗子,前几天来的时候,你还骗陈阿婆说你是大公司的总裁呢。什么成本价搞公益,编的一套一套的。” 孟知意拿起笔,把200元一划,一遍改一边说,“为了配得上您有钱人的身份,就这个价吧。您要不满意,咱还可以再加。”
白板上的价格已经改了:
换洗衣物3800元
退烧药3800元
床位费3800元/天
末了还又加了一条:雨中救人13888。
“你这是黑店吗。”南曦难得露出无语又好笑的表情。
孟知意不急不躁,理直气壮,“我可没你黑。就拿这药来说吧,你觉得3800贵吗?岛上没医院,药都是从岛外背回来的,时间人力物力等等,这都是成本。如果没有这药,你现在已经嗝屁了。3800买您大公司大总裁的一条命,多值啊。”
“你说贵吗,阿婆。”孟知意故意问。陈阿婆附和,“不贵!”
“那这个呢,怎么就一万多了?”南曦指了指雨中救人。
孟知意哼了一声,冷静地有点过分。南曦莫名感觉到了杀气,有种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安静。
“你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气吗?刮台风,下暴雨。谁好人家这会儿出去。就因为你。我差点被一块彩钢瓦削了脑袋。1万多不值吗?”
孟知意拿出印泥,“摁手印吧。别想着赖账。当然了你也可以不住这里,门就在那儿。”
孟知意拉开了门,陈阿婆还有些担心,“她跑了咋办?”
南曦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和还没停歇的大雨,回头拿起了印泥,“印泥干了,用不了。”
孟知意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印泥,“阿婆,印泥干了。
孟知意的意思是想让阿婆搞点水进去润润。谁知阿婆看了看干巴巴的印泥,直接啐了口水进去。
孟知意也惊了。但她不想让南曦看出来,强忍着不适,捏着印盒边边推给了南曦。
南曦看了看,直接无语。她见桌上还有支用了一半的红笔,就拧开笔皮拿出笔芯,拔掉了笔头,挤红墨水当了印泥。
南曦在白板上写了自己名字,又把手指印摁了上去。
“我还是要再说一遍。我不是你们说的骗子。”
孟知意拿白眼剜她,“不是骗子你还签字画手印。”
“我签字,是因为我不想跟你们因为这么点小事这么点钱没完没了的拉扯。”
孟知意才不管她说什么,全当放屁。她拿笔又在白板上添上:笔芯50元/根。
把钱盒直接怼到南曦面前,“大总裁交钱吧。”
看着孟知意嫌弃又鄙夷的神情,再加上她不屑又不耐烦的语气,南曦心口腾起一股火,窝火,特憋气。
她也没法跟孟知意说现在没带钱。于是她脱下了外套扔在盒子里。
“干嘛呢?打发要饭的?”孟知意把盒子往桌上一扔,正准备对南曦开启冷嘲热讽模式。南曦只好抢先道,“我没有带现金,先用衣服抵。”
“没现金可以扫码啊。”孟知意掏出手机一挑下巴,“赶紧的吧大总裁。”
“我手机丢了。做船的时候被偷了。”明明说的是实话,可迎着孟知意的目光,她没由来心虚。
“吃柳条拉笊篱,你挺能编。编,继续编。看我信不信你。” 孟知意刚要推南曦,想了想回头取了个塑料袋套手上。
“你这也太侮辱人了,我身上哪有那么脏!噗……”南曦话还没说完,迎面就吃了一嘴酒精喷雾。等她再睁眼,已经被孟知意推出了门外。
屋檐上虽然有半米的厦檐,但架不住风大雨大。雨水啪啪的往南曦身上落。
隔着门,她听到孟知意说,“没钱你滚外边淋雨吧。不是挺能骗挺能编吗,你继续啊。看老天爷信不信你的!”
“我说的是真的,那件衣服真挺贵的,值不少钱呢,你再看看。”
回应南曦的是一声重重的呸。
“没想到你是这么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人。”亏她还因为对方声音跟苏黎像,才一再容忍那些无理和冒犯。
她那样的人凭什么可以跟苏黎一样声音!看看今天的遭遇吧,又可笑又可气。又累又饿又生病,还被赶到了雨里,恶劣的环境会激发人的负面情绪。
“一点家教也没有,也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旁人眼中的南曦温和却又不跟人亲近,总是带着一股疏离的精英气质。像这样对一个外人口不择言,也是意外。
南曦正背对门抬头看雨幕中的夜色。啥也看不见,黑乎乎的。
身后门开了。她听到响声回身,一盆水劈头盖脸淋在她身上。
“你发什么疯!”南曦也有些恼火。
孟知意看上去比她还生气,明明被泼的人是她。
“南曦是吧,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得寸进尺!”孟知意的脸色吓人,手紧紧的抓着水盆,骨节用力都泛白了。
“你有教养,你家教好!所以你父母教你出来招摇撞骗!专坑老人的棺材本!你家教好,所以你爸妈让你出来偷猫偷猫当小偷!你哪来得脸说别人没教养,你就该挨雷劈!丧天良的玩意,披了人皮的畜生!畜生不如!!”
跟现在比起来,前面孟知意挤兑自己的话,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闪电横空劈过,炸雷当头响。震得南曦差点没站稳。
这也太应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