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营造出一个短暂的无人区。
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陌生却无端勾起她的阴暗。痛苦和悲伤蹿出触角攀延缠绕,用力揪住她的心脏,像要将她埋葬在这里。
南曦冷漠抬头,任雨水冲刷进眼睛,很疼。雨水呛进口鼻,窒息感袭来,但她不肯低头。没了温和的伪装,做着安静的疯子。
暴雨裹住了猫咪的哀嚎,但声音依旧执着地从风雨间隙钻到了南曦的耳中,也打断了她发疯般的自虐。
一只胖嘟嘟灰白花色的猫咪,被压在坍塌的窝棚下面,只露出灰白相间又大又圆的脑袋,被雨淋湿的毛贴在猫脑袋上,看着还怪可怜。
“猫都是很灵活的,你怎么就被压在下面了。既然脑袋都出来了,为什么不努努力钻出来。”南曦蹲下来看着猫咪。
破镜片上映出她狼狈的样子,还不如猫。但她看不出丝毫难受,对自己都是冷酷的。
“我不会救你,但我可以陪你淋雨。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你呢,你有主人吗,还是说,你也是一个人,哦,一只猫。”南曦说着这些,听不出情绪的浮动,如同一潭死寂的深水。
猫咪被压得难受,情绪逐渐暴躁。它毫不犹豫咬上南曦伸过来的手指。
咬得并不重,连皮都没有咬破。那一丁点儿轻微的连针尖都比不上的小疼痛,却伴随回忆勾起了南曦的清醒:
“南曦,快看!是小猫!我们抱回家养着吧!”
“不要,流浪猫太脏了。而且你猫毛狗毛过敏。啊,苏黎你别碰它,它会咬人!”
脸颊上滑过一道温热,南曦抬手去擦,是眼泪。
“苏黎……”南曦嘴角颤动,喃喃自语,她的苏黎。
她发疯一样扑到废墟上,吃力地把碎石和彩钢瓦搬开,这才看清下面的情形。猫咪被废弃的渔网缠在了断柱上,逃脱不开。
孟知意逆着风雨,一张口雨就灌进嘴里呛进气管,咳嗽得喉咙胸口都疼,“富贵儿!回家了!谁看见我的猫啦!”
雨势越来越大,风也开始抬头。孟知意被风卷得有些站不稳,这可是台风天,现在只是飞飞小石子,转眼工夫能把人卷跑了。
孟知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只看得到眼前的雨幕,能见度太低,不安全。再这么下去,不等猫找到,自己得先刮到海里。
她犹豫了一番,折身往回走。
希望富贵已经回家了。可走了没几步,她心跳得厉害,还是不放心富贵。
就再找一会儿。孟知意刚一转身,一块彩钢板被风呼到了面前。
啊!她尖叫着低头躲闪,彩钢板堪堪擦着头顶过去。
得亏是刚刚转身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富贵儿啊,你救了我一命。”孟知意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颈,刚才差点就搞个脑袋搬家,太危险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浑身冒冷气。
“保命要紧。”她手架在嘴巴旁边,用力大喊,“富贵儿,我回家了,你也要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南曦把猫抱出来,体力渐渐不支。双腿打颤,眩晕感越来越强,还冷。
“是不是人声?”南曦已经晃神。
猫咪趴在她怀里叫了几声,南曦有气无力地应着,“我喊不动了,你喊吧,我外来是客,你这当地主的是不是应该好好招待……”
南曦的声音弱了下去。临闭眼前,她看到雨幕中有人朝着她们奔来。
那人逆着风雨而来。
富贵儿老烟嗓般的嚎叫孟知意再熟悉不过了。
“富贵儿!”孟知意疾跑过来,却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抱着富贵儿躺在地上。
喵呜~富贵儿从南曦的臂弯里跳出来,奔向自己的主人。
“偷猫贼!碰瓷是吧!”孟知意没好气地用脚点了点南曦的腿,对方竟然没反应。
孟知意抱起富贵,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决定无视这个偷猫贼。这么大的风雨,轮渡肯定停了,偷猫贼想跑也跑不掉。
她抱着富贵往家跑,还回头瞧了一眼。对方依旧躺着不动,她不屑地哼了声,“真能装。”
闪电横空劈开,顿时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接着雷声轰隆而至,震得玻璃窗都跟着一起嘎嘎作响。
孟知意无语的看着病床上的南曦,忍不住吐槽,“她是死猪吗,这都震不醒。”
南曦恍惚中好像听到了苏黎的声音:
“她怎么还不醒,退烧药也没过期啊。”
是梦吧。如果真的是梦,那就一直梦下去吧,也可能是自己死了吧,这样她才可以见到苏黎。
孟知意有些不耐烦,嫌弃地拽了拽身上又湿又脏的衣服,她对在卫生所的其他人说,“我先走了。受不了了。”
她得赶紧回家洗澡换身干净干爽的衣服。一想到自己背了个陌生人,她就难受,恨不得浑身上下消毒。而且对方还是个坑骗老年人的大骗子,沾到这样的人,晦气。
她凭什么要伺候一个骗子啊。看到女骗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昏睡的样子,孟知意真想把她扔出去。实在太嫌弃了。
孟知意一出去,陈阿婆和老易的眼睛就跟长在南曦身上一样。生怕她醒来跑了。
老易看着看着,突然疑惑道,“怎么这么眼熟,是在哪儿见过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陈阿婆搡了她一把,奚落老姐妹,“老糊涂啦,她不就是那个骗子嘛!骗了我的钱还偷了你的狗二丫。”
老易心底隐隐不安,但思来想去又什么都没想起来。可能就是陈阿婆说的这个原因吧。
“哎呀!她、她抓我!”陈阿婆大叫。南曦伸手抓了陈阿婆的衣服。
南曦并没有真醒,只是迷迷糊糊的喃语,不停重复,“不要走,苏黎……”
陈阿婆凑近了听,大惊失色,“她说她要走!”
“走个屁!二丫还没找到呢!还想跑!”老易是暴脾气,直接开骂。
陈阿婆又说,“她说她想吃梨!”
老易怒了,“吃个屁!把她绑了,看她怎么逃!”
两位阿婆手忙脚乱得找来绳子,一人摁住脚,一人绑绳子。刚绑好了一只脚,就听到有个声音冷冷幽幽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两位老人顿时站住,对视一眼。
陈阿婆以手遮嘴,“怎么办,骗子醒了,还绑吗?”
“怕什么,二对一呢,绑!”老易小声回应,自觉一股浩然正气生于胸间。
“我听得见。”南曦有些没头绪,坐了起来看着她们,问,“你们是谁?这是哪里。为什么绑我?”
她又环视着简陋的室内,除了这两位老人,就是自己了。
所以她听到的苏黎的声音真的只是做梦?南曦苦笑,当然是做梦啊,她为什么会觉得苏黎还在呢,又一场痴人说梦。
“她笑什么?瘆得慌。”陈阿婆看着老易。两人趁着南曦分神扑过去。陈阿婆试图用自己胖胖的身体压住南曦,老易则着急忙慌的把绳子往南曦身上套。
“干嘛呢!”孟知意推门进来,看到三个人被绳子纠缠成一团。
“这个骗子要跑!快来摁住她!”老易撩开挂在头上的绳子。
“我不是骗子,她们好像误会了。”南曦被两位老人推来搡去得也累得够呛。
孟知意没理南曦,只把两位老人拉起来。
“我说,老两位,还真当自己是妖精吃了人参果,年轻又力壮啊。磕着碰着了算谁的?这可没有唐僧肉给你们延年益寿。这得亏是下雨没人来,被村里其他大娘阿婆们看到,你俩又得上村里的热搜。榜一热聊妥妥的。”
老易累得直咳嗽。孟知意忙拍后背给她顺气。顺便狠狠给南曦翻了个白眼。
老易指着南曦,说,“小孟,把骗子绑了,别让她跑了,让她交待把二丫藏哪里了。”
“让她还钱!死骗子!”陈阿婆也怒气冲冲。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骗子。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南曦拖着受伤又被胖阿阿婆压了少说也得十几分钟的腿,有些难受的缓缓站起来。
从孟知意进屋说第一句话开始,南曦就一直盯着她。
南曦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孟知意。孟知意赶忙后退几步,心说,“这个骗子想干嘛,我可是刚洗了澡。”
“打住!别靠近我啊!”孟知意双臂交叉挡在胸前,丝毫不掩饰她的抗拒和嫌弃。
南曦也察觉到孟知意对自己的敌意,她停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孟知意,问她,“你叫什么?”
啊?孟知意一咧嘴,眉头皱一起,对方那种直勾勾赤裸裸像盯猎物一般的眼神,让她十分不爽。
装什么装,谁不会啊。
孟子义也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嗤笑道,“嘁,癞蛤蟆身上雕大龙,你是真把自己当回事啊。还玩反客为主,呸,你管我谁呢,臭不要脸的骗子!连老人的养老钱都骗,你是狼字去了良,半拉畜生都不如!你但凡有点良心,就把钱还给阿婆,然后去自首,争取个宽大处理!还有,把狗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