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过去半月,按着卫成朗信上的消息还得过上半月才能回上京城。
明月生气的捏了信纸揉成一个球,一个轱辘就滚到矮桌下。
说什么荷花相映之时回来陪她赏荷,纯属骗人,他这般一推再推,怕是荷花都谢了也不回来。
信纸捏成的纸球,落在另一边靠墙的桌角,落在阴影里,黑乎乎的,难以让人看见。
明月蹲在地上去捡,伸直了手也还还是够不到纸团,手指尖尖刚触到一点却又怎么都扒不过来,又只得整个人趴在地上,放低了身子,险些贴在地面上才把刚才的纸团捡了出来。
信纸揉得皱皱巴巴又被展开,明月把信上的褶皱压平,妥帖的放在床头的匣子里。匣子里的信攒了厚厚一叠,明月抽出上次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月儿:
一别数月,月儿一切可好?
不知月儿近来可有认真习字,念书?我听闻你近来琴艺很有长进,父皇、母妃都很欣慰,只可惜我身在南境,不可一睹风采。
轩辕之事,我已经接到消息,你不用过于担心忧虑,我自会派人与他交涉,只是南境水患之后,恐有疫灾,我若此时离开南境,只怕会局势会陷入混乱。原说七月必能回京与你相聚,现在多半要食言了。
不过有凌砚,黄英陪在你身边,想来你在上京也不会过于无趣,你上次信里说你心悦楚尧,想让我替你求父皇成全,此事我现在却难以帮你,但是你若不愿前去大梁,父皇定然不会违背你的心意,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若是我回京之时,你仍心意未改,到时我定会相劝父皇、母妃,定不会在婚嫁之事让你不能如愿。
南境水患已平,形势已然向好,月儿得信切勿担忧,也不要生为兄的气。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成朗
明月装好信纸,整整齐齐放在床头的木匣子,小婵进来看了她又在看信,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候在一旁静静研磨。
她远在上京,不知南境情势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轻描淡写。心中忧思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明月已经有半月未见楚尧,科考之日已近,明月心知不该在此时扰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看他一眼,于是乎刚用完膳,就让元宝驾了马车,去楚府。
刚到府前,龄官儿就上前叩拜相迎:“小的拜见殿下,殿下可是来找公子,我送殿下进去。”
明月见他如此,不由笑出声来:“不用行如此大礼,像以往那样便可,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称我卫姑娘。”
龄官儿摸了摸头,有些慌乱起来,他原先想着这卫姑娘是宫里的女使,相处起来倒是十分自在,直到有天见了宫里的内侍官称她一句明月殿下,才恍然大悟。
天家之姓,又唤明月,怎么想也应该知道是上京城中最得圣宠的明月公主。
“是,卫……姑娘。”
明月见他结结巴巴不敢说话,被逗得一笑:“行了,带我去见你们家公子。”
“你家公子近来怎样?”
明月随口一问,龄官儿却是又支支吾吾起来:“公子,近来……其实不太好。”
“嗯?你直言便可。”
此事涉及府中秘辛,龄官儿原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只是想到公子一向待他仁厚,此事恐怕就跟这明月公主有关,还是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我一向侍奉公子,半月前因为公子忤逆老爷和夫人被传了家法,已经卧病在床好几天了,公子这两天才刚能下地走动。”
“半月之前?”
岂不是正是她让楚尧陪她去找父皇赐婚的时候,平日里太傅待她不错,只是不知道原来楚府的人也是不喜欢她的。
那日,原本楚尧就被父皇罚跪,回到府中又被传了家法。明月心中如针扎一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她原还想着这人不找她,就真能半月不找她,干脆自己也狠了心不去见他,看他如何。
原来是她误解了他。
明月加快了步子,着急地去了梧桐小院。
“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月坐在榻边质问他。
楚尧偏过头,以拳抵唇止不住地咳了两声:“殿下离我远些,过了病气可不好。”
“太傅是不是不愿意让你娶我?”明月问他。
“没有,父亲他愿意让我娶殿下,父亲答应过我的。”
少年强撑着坐起身来,唇色苍白,整个人虚弱得像一张纸,仿佛风一吹就要飘走一般。
“他们打你哪了?”
“没…有。”楚尧回避她的目光,不敢看她。
明月上前翻开他的衣袖,手臂上没有伤痕,想必是打在了其他地方。想着就去解他的衣服,楚尧拦住她,一手擦了她脸颊挂的泪:“疤痕丑陋,我不想让殿下看见。”
明月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只觉又气又恼:“早知道与你成亲要遭这么多罪,我看这亲不成也罢。”
听了这话,楚尧更是捂住唇,惊天动地般的咳了起来,整个人胸膛震颤,咳得撕心裂肺,扶了榻前的矮桌才缓下几分。
“殿下明知我所求为何,还要说这等话吓我。”
明月想起他们刚认识之时,她不愿意抄写《礼经》,害得楚尧因她受罚,险些打烂了这双抚琴弄墨的手。如今,又是因为她伤的那么重。
“吓你做什么,不过四五日就要科考,你这个样子能在考场撑到考试结束吗?”明月说着又流下两行泪来。
“殿下,我的手并未伤到,不会影响考试。”
“科举整整要在考场坐三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去怎么撑得住?”
“殿下放心些,我不会食言。”楚尧轻轻抱住她,不同于往日的紧紧相拥,只是轻轻地搂住她,他脆弱的像一只蝴蝶,一触碰就会破碎一般。
她是担心他食言吗!!
她分明是担心他的身体。
明月不敢再像以往那般大吵大闹,更不知他伤在何处,只敢额头抵着额头,在他的嘴角脸颊亲了亲。
少年发丝散落,蹭到她的脸痒痒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没有束发的样子。”
“是不是有些过于凌乱。”
楚尧原不想让她见到他这样憔悴凌乱的样子,奈何他实在是拿不出半分力气。
“没有,你束发我喜欢,不束发我也喜欢。”
“我原是没想过成亲会有这么多波折,若是我知道,我不愿意你娶我。名分是我的保护也是我的束缚,你我,即便不成亲也是生生世世的夫妻。”
明月轻轻靠着他,难得的温声细语地说话,生怕重了一分,惊了对面的蝴蝶,伤了他的心。
“殿下不要哄我,殿下若是不跟我成亲,不好说哪日厌了倦了也就把我弃了。”
明月本来正心疼他,顿时就被他这番言论逗得又气又笑。
“阿尧。”她唤了他的名字,在他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楚尧看着她笑,明月也笑,两人目光交错,似是溢出星光点点。
她要给他梳头,少年青丝浓密而顺滑,如墨似缎,明月难得耐心,将这长长的头发分成几缕,小心翼翼地梳得滑顺,又吵着闹着要给他挽发。
“殿下这梳的是什么?”楚尧扫了一眼铜镜,无奈的看向明月。
明月看着自己给他编得辫子笑个不行,若是带个花,那可不是一等一的俊俏,断是刚出阁的大姑娘也要自愧不如。
“多好看呐”楚尧平日里的衣着发式皆是规规矩矩,断是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乱。今儿,被明月在他身上作乱一通,打扮得花枝招展,倒是像个流连烟花柳巷的风流公子。
明月捧着他的脸细细打量,面如冠玉,抬眼看她眼中似有水光点点。
很完美,但又好像还缺了点儿什么。
明月看了他有些发白的唇色,灵光一闪,当即有了主意。从袖袋里左翻右翻,找出一盒她平日里涂得口脂,指尖挑了一点,就要往他唇上点。
“殿下,我不涂口脂。”楚尧抓住她作乱的手,赶紧制止她。
“啊?就涂一次也不行吗?”
“不行”楚尧无视她的撒娇,语气坚决。
明月见此不成,只得把刚才的挑出来的口脂涂在自己唇上。
“阿尧”明月又唤他,看着他又不说话,“就涂一次嘛,就涂这一次好不好。”
“不……”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明月的吻封住了唇,涂上的口脂染上他的唇,被她沾染上些许艳色。
他的唇染红了些许,还残留了她唇上的香甜气息。
“我们这样涂好不好?”明月歪头看他,眼神里是带了些许期盼。
“好。”楚尧脑中轻飘飘的,想着若是这样涂,也不是不可以。
明月笑起来,满意地贴着他的腰身,蹭上他的唇,在他的唇上染上她的颜色,楚尧舌尖点了一下她的唇。
是有些微甜,又很香,是蔷薇花的味道。
明月一愣,旋即看他微红的脸又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尝她唇上的口脂。明月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非要把衣袖里带的口脂全掏出来,让他尝个遍。
“阿尧,我们再尝尝这个好不好?”
“好。”
“还有这个?”
“好。”
……
寝屋里的门“嘎吱”开了一条缝,月白刚探进一个小脑袋,就又呲溜一下缩了回去,炸开了毛,三步两步跳出去老远。
过了一会子又跑过来墙角,竖起了毛茸茸的小耳朵细细的听。
“月儿,我想再尝一次?”
“可是我只带了这些……唔……”